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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拥抱、暗巷与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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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他冷。
一股不知名的焦灼染上心头,于是我下意识掀起了床上的被褥包在他颤抖不停的身上。我的手停在他的胸口帮他拉着被褥。
“别看本王……”
“不要看本王……”
“沈元卿……你给本王出去!”
他微微抬眸。那双琥珀色的眼,秋潭般深沉,忽地闪过一丝急迫与不堪。长长的睫羽扫下来,那股急迫通过一声声闷哼染给了我。
都这么狼狈了,还嘴硬呢。
我在心底发笑。又看着他,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神。眉眼冷峭,长长的乌发高高束起,天生的微卷柔和了骨子里的冷峻。几缕不安分的发丝落在高挺的鼻梁上,这个无上尊荣的王爷此刻显得破碎又落寞。
我又想起了十年前,病榻上那个小虎般的男孩。也是用这双眼,这般急迫与不堪的眼神,一眼就足以让我记了十年。
虎……说起来,阚字就是取虎鸣之意。一骂起人来老虎一样嗷嗷叫。还真是适合他的名字。
忽然心底有什么人在操纵我的四肢,我就那样静静的欺身上去。用身体紧紧地贴住被褥的交角,把他包裹在里面。
他温热的鼻息缓缓吐在我的后颈,烫得我浑身麻麻的。
“还冷么?”
“……”
“李阚。”
“还行……”
“为什么会这样?是因为被琴弦伤了?”这里我要狡辩一下,并非我破坏气氛。毕竟行医多年,遇到这种情况忍不住总要发问的。
他不回答我,却从空隙里钻出手来用力地回抱住我。
“这样被子盖不住——”
“闭嘴……这种时候,你不会还想着杀本王吧?”
我被逗乐了,笑着答:“是啊,这样捅你一刀,对准心肺……你逃不掉的”也不知道他听没听出来我话中有话。
我还故意戳了他后背靠近心的位置。
他现在的表情肯定是一脸不屑,身体却很诚实的把我越抱越紧。我失了力气,还不忘给他提被子,生怕冷着他。
真要这么说的话,我这样真的很像刻意寻找杀他的机会。
哪有什么刻意,出自本能地就想这么抱抱他——和我不会有结果的人。这种时候我却莫名回想起来平日里他一口一个说我是父亲派来的眼线,说绝对不会承认我王妃的身份,绝对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夫妻。
我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侥幸的罪恶感。
他为什么不推开我?明明那么讨厌的。
谁也不知道我们到底维持了这种姿势多久,总之是很久很久。没人说话,只是抱着。彼此的呼吸心跳都在那一瞬间被无限放大。
那一晚我才知道,他确实落下了病——一种谁也没见过的怪病:一旦受伤见血,就会浑身觉得寒冷。
无论多小的伤,无论多炎热的季节。
行医生涯一大瓶颈啊……言虽如此,我还是翻遍了王府里现有的医学古籍。可惜没有一处与之有关的记载。
每每这个时候我会希望师父在身边。但是兄长走后,我亲眼目睹她在掌门面前三指为誓。
“沈元渟已逝,上官溶月此生不会再离开云浮山半步。已一人之躯,担起掌门继承人的责任……”
一想起这些,我又想到了凌封胥。曾经在兄长灵前说好会替他照顾师父一辈子的,果然食言了……
神思飘飞时。
突然眼前乍泄一片白光,左眼疼痛得剧烈起来,泪水倾泻——说是盲眼,其实还是能察觉到一些光亮的。
这才知他趁我不备从后头伸手一把摘下了那只我用来挡住盲眼的护目。我连忙一只手挡住左眼,另一只手悬在半空要去夺回。
“还给我!”
“太破了,本王不准你戴了,顶着这块破布你不丢脸本王都丢脸!”
我哪抢得过他呀?不服气,于是两只手去夺。
眼前的他突然僵住了,高高举起的手落了下来。
“你……你哭什么?你别以为你哭本王就会同情你。”
我抚去了那些没有什么寓意的泪,缓缓张开了盲眼。
其实我不是天生独眼的,总之兄长说我不是。大概是不记事时生了场病,病瞎了罢。
那只眼睛其实没什么大不同,只是没有光了。
他眉头紧蹙站了起来,把手中的护目扔到我怀中,还抬高了音量:“还你不就是了,别哭了……你哭……本王……心烦意乱……”最后几个字扭扭捏捏,听不清楚。
不过我还是笑出了声,发自内心。
“老李头,你们都成婚七个月有余了,弟妹怎么还是没一点动静?”
“你闭嘴……”
“你是不是不行?”
“本王成婚了,你呢?到底谁不行?是谁老大不小了连媳妇的影儿都见不着?”
“小爷我要娶媳妇儿那肯定是加倍地恩宠,哪能像你?一天到晚叭叭叭……”
“你再说一遍!”
“我不!”
“来人!给我拖下去斩了!剁成肉沫喂狗也好喂鱼也好,死透了就行!”
“老李头你别太过分!”
他们常常这样斗嘴,我便在一旁研究医典。偶尔跟凌封胥一唱一和一起挖苦李阚,然后憋着笑看李阚一脸吃瘪的模样。
这种生活也不错的。
皇家举办御宴,我自然是会和他一起出席。
不知他出于何种目的,在这种场合他总会刻意疏远我,看上去我们的关系真如坊间传闻那样差劲。
我才知道他原来还有一个王兄。
永王,李司,生母不详,出身自然不如李阚这样的皇后之子。
永王也就大了李阚几岁而已,却给我一种少年老成的感觉。总是闷闷的,话很少、礼貌而克制。
他和他的王妃似乎很恩爱。
那样一个沉闷的人,对他身旁那位并不算美丽的女子却是言笑有加。
心里也会浮上一丝艳羡。
我有时看得发怔,半晌才会被那边投来的目光唬到。
那双蛇一样的眼,总是不动声色地瞥向李阚这边,看得我也莫名背后发凉。这总让我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嫉妒李阚会拥有宰相的支持,以后登基有了筹码——毕竟我嫁给他了。
可李阚和父亲关系并不好——怎么思考都是无比矛盾。
大规格的御宴上,难免不会碰到我的宰相父亲。
“王爷,王妃——”他向我们行礼,我们也客气的回。
这些客套的问候话是我十年来和他唯一的交流。这老人家,越老我越看不懂了。
他们如今客客气气的问礼,浑身难受的反倒是我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宴会正如火如荼,突然关外来报。说漓城大闹疫情,一夜之间死了不少人,具体病症谁也说不准。
这个永王这时候倒起身进言了。
“父皇,儿臣听闻翊王妃师从云浮山,精通医术行医多年。此番不如就命翊王妃带领太医院前去支援,想来也能让我大齐王室更得民心。”
我听得这话,呛了一口茶。侍从拍着我的背好一会我才感觉舒适起来。
李阚的手也在桌下暗暗的握成了拳。
“这……阚儿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