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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落无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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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阚命人丢了那架旧琵琶,我怎么劝阻他都没听。还说如果我这辈子再弹琵琶,就诛我九族。
真把我当三岁小孩了吧……动不动就诛九族。
“关心我可以直接说的,殿下。”
“谁关心你了?弹那么烂,为什么丢了你心里清楚。
“呵,换着法子来谋杀我呢?王妃啊,你这点把戏是逗小孩么?”
十年没见,这骂人的功夫真是长进了不少。
我肯定斗不过他 。
说回正题。
当我们想通了那件事后,我便火速换好男装,叫上凌封胥回到了茶茗轩。
没让老鸨安排,我自己冲到了台前。
我咬咬牙,拎着一大袋子沉甸甸的黄金,压着嗓子朝花魁喊:“洛姑娘,今晚就和我共度春宵吧!如果你不满意,我可以命人再送礼来!”
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我尴尬地去看李阚,才发现他茶水都喷了一桌。或许是没想到我会用这种方式,他阴黑着脸拧着凌封胥的耳朵。
“那小女便承了公子的恩情了。”洛无声微微低首。
“你……”
“?”
“千万小心,遇到危险就大喊……不管喊什么,是你就行。”
“你在哪里?”
“屋顶……我已经摸清了茶茗轩的构造,那是最方便去救你的地方。”
短暂的分别前,好像恍惚间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头,带来一句:“保护好自己。”熟悉的声音就这样淡淡的飘来。
洛无声就这样把我带到了独属于花魁的房间。
打开门的那一刹,一股浓郁的花香扑鼻而来,紧接而来的是我感觉胸口有点闷,兴许是我的错觉。
“无声以前从未见过公子,公子却如此抬爱无声……”她先开口了。
我没有马上接话,只是听到天顶传来“咚咚——”的声音,心里的大石便落下了一半。
“其实我钦慕无声很久了……即便不是,怎么不能向姑娘你讨教抚琵琶的技巧呢?”
她笑了一声。
“无声不才,还没见过哪个男子想讨教弹琵琶。”
我心底一紧,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
这不应该的,我早就排演好了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恩?
怎么头晕乎乎的?
花香!我竟然才意识到那股扑鼻的香是曼陀罗。
“是无声的错,公子,我曾经的确见过一个男子想讨教琵琶的………”
耳边的女声逐渐模糊,但言语中渐激的狠厉我却体会得一清二楚。
光明的房间在我的眼中陡然昏暗了下来,我下意识地想呼唤心底那个人的名字。可我只能听到自己含混不清的呓语,和一声猛烈的撞击。
再次醒来时。
我被绑住了手脚,斜倚在床头。
“洛……洛姑娘这是做什么?”我沉重地发出嘶哑的声音。
那抹抱着琵琶的青色背影,我看不太真切,但竟无端看出一丝悲凉来。
头脑依旧昏昏沉沉,只记得她说了一句:“我已经不是当初的洛无声了……呵呵……哈哈哈哈——”凄厉的笑声贯入我的耳。
还记得我使出了全身最后的力气,朝着天顶大喊了三声。
“阚子哥——”
“嘭——”他居然真的“从天而降”。
“谁让你这么叫了?”模糊视线里,他的大手一把撕掉了我的假胡子“忍这玩意儿好久了……”
再然后我就被竖扛了起来,脸颊贴着他坚实的后颈。
“洛姑娘,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看不见如今是何场面,不过我敢确定他们交手了。
我闭上眼,其他的感官就变得更加敏感。
丝线与刀剑划破耳畔的风。
“……”李阚吃痛的闷哼一声。
破门,步履,剑鸣,还有被惊扰的客人歌姬大大小小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一一如波涛滚入我的耳海,汹涌不断。
“老鸨——那个公子怎么抱着那个公子???”
“闭嘴,快去安慰客人!”
“洛无声,事已至此。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这位公子,到底在说什么?无声不才,真的听不懂……”
“你——”
“良辰美景,无声不过是想和这位公子玩些有趣的罢了。”
“肖楚生,是你杀的吧?”
有人帮我解开了绳子。
曼陀罗的毒效还没有过。我头晕目眩,依旧懒懒得趴在李阚的身上。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但是好温暖。就像灌满了温热的汤婆子,拿在手里驱赶走冬日所有冷冽。
我承认:我希望这样的画面能够永远驻留。
是梦也好,幻想也好,心中的某份贪婪促使着我在这个温柔乡里永生永世的驻足。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他这种畜生……不该死么?”我听到什么东西跌落在地发出的撞击声,然后琵琶精绝的乐音便传来。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像他们这种富家子弟,靠着财力仗势欺人……有几箱黄金白银就能让一个花样年华的姑娘堕落……他们不该死么?
“哈哈哈哈——讨教琵琶……那天晚上那个畜生也跟我说他是来讨教琵琶……我不过是一个琴坊普通的学徒,我在街上等我科考归来的夫君……结果等来了我一生最恐怖的噩梦,我永远都记得那一晚他是怎么侵犯我、羞辱我、咒骂我……哈哈
“夫君中了举,他说他一定可以替我讨回公道……衙门根本就看不起我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民百姓,肖家三箱白银就把人家收买了……夫君被判了刑,在牢里郁郁而终……我们曾经都以为他中举以后可以改善我们贫苦的生活的……”
嘈杂中有人哭泣,有人唏嘘,有人议论纷纷。
李阚没有做声,只有凌封胥还在与她对峙。
“所以你就四处打听他的喜好,接着来到了这里努力成为花魁借机接近他?”
“是啊,以前我都会戴面纱。他没有认出我,可那天晚上他突然就对我动手动脚,面纱掉了,他也认出我了。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明白我的恨,还被我杀死……哈哈哈多好啊……”
“可这不是你杀人的理由!”
迷迷糊糊间,我也大概知晓了事情的因果。难免不去思考正义与邪恶的分界线到底是什么呢?
有那么一刹那,我很想去拥抱她。
最后的最后,她念了一句不算成功的诗。
弦断因有恨,花落时无声。
曼陀罗的毒性最多能持续十二个时辰,我不知道最终是怎么回到王府的。
但是只觉得有个人轻轻的抱着我。身下的他轻颤,但那是我睡过最舒服的一觉。
“喂,你还要睡到什么时候?”耳边清冽的男声骤然清晰,把我从梦里拉了出来。
我惺忪着睡眼,逐渐看清了一切。
他靠在床头。
而我双手环住他的脖颈、两腿夹住他的挺硬的腰身,牢牢扒在他的身上。
见我醒了,就把我轻轻放在床榻。说真的,这不像他的作风。按道理应该要把我“扔”在地上的。
忽然之间,我瞥见他手臂上一道赫然在目的伤口。黑色的布料被割裂出一道条状的缺口,白皙的皮肤渗出黑紫色的血。
这才观察出来,他一直在发着抖,双手环着不断的摩挲——人感觉到冷才会做的动作。
“你——”
“嘭——”他跌跪在床边,眉目深锁,痛苦溢于形外。
“李阚,你很冷么?”
时维九月,如何会冷?
他没有回答我,沉郁的闷哼却如同巨石打在我心上,一下又一下。
“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