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可望（王维X裴迪）》临安客

7、第 7 章

　　至少还有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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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是在这年，张九龄得罪了李林甫，被圣人罢相贬去荆州。为官之人皆畏惧朝廷的风云变幻，为其送行者寥寥。

　　可他不同。他是送行者其中之一。当年的举荐之恩，他时刻铭记于心。

　　灞桥边总是送别的最佳选择，满是离愁，却也测验真情。在那儿，他朝他的恩施三行礼，目送他远去荆州。

　　我在一侧也被感动了，“摩诘兄，你说，人生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离别？”

　　“万物皆有法度，所有的离别，都源于相见。若是没有相见，就不会有离别了。”他淡淡地回答。

　　“若是有一天，我也要与你分别，你会像送别你的恩师这样送别我么？”我问道。

　　他转身看向我，眉眼柔和，“秀才，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若是真有呢？”我想听他的答案，继续刨根问底，“你也说了，所有的离别都源于相见。我们已经相见了，注定有一天会离别的。”

　　“不会有这样一天的，永远都不会。”他再次坚定道。

　　后来的某一天，我们在终南山下摆了棋局下棋。一报信的小厮前来，说张相公回乡拜扫先人之墓时，因病离世了。

　　我想起了那日送别的场景。谁也不会想到，一别即是永恒。

　　他还是那般淡然，我只是看到了他拿棋子的手在微微发抖。

　　“摩诘兄，要不，我们改日再下吧？”我感知到了他的悲痛，即使那情绪永远都不会对外流露。

　　“不必了，我们接着下完这盘棋。”

　　我想，他定然是修佛修的魔怔了，已然到了万事不关心的地步。

　　可这只是开始。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一年，他的母亲，他的好友孟浩然，全都纷纷离世。

　　他的鬓间多了一丝白发，却还是照旧清新淡雅，好似早已参透了人间生死。

　　丁忧结束后，他不再满足于偶尔来到终南山下。他是土豪，于是在辋川购置了一套别墅。

　　辋川别墅原是前朝宋之问的故居，他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改建后这里青山逶迤，亭台楼榭错落有致，辋川河水蜿蜒流淌，偶尔有小舟载客而至，意境悠远，正如他画中那般赏心悦目。“辛夷坞”“孟城拗”“鹿柴”......他给每一处景都取了名字。

　　他单独为我留了一间屋舍。没有多余的铺陈，一床榻、一竹兰而已。

　　“摩诘兄，我又不像你一般吃斋念佛，这么清幽，怕是留不住我。”

　　“你想要的我都备齐了。”他淡淡地说，随手又掀起了一侧不小的匣盒，那里面装满了好几坛杏花村。

　　到底是那坛子封闭性好，还是那匣子封闭性好？未打开之前，屋舍竟然没有闻见一丝的酒香。

　　“哈哈哈，摩诘兄好懂我。”我打着哈哈，喜上眉梢。

　　“不只有酒，你随我来。”他带着我走出屋舍，晾晒的腊肉在转角的屋檐下随风摆动，弥漫着香味。

　　“管家从前是家厨，手艺好得很。秀才，你待在这里会有口福的。”

　　“嗯，”我深呼吸一口，自知他不食肉糜，一定是特意为我准备的，随口道，“看来你是真的很想把我留在身边。”

　　“是，我很想让你留下来。”他接了一句，反倒弄得我无话可说了。

　　那日夜间，我半夜起来时，并没有见到他。屋外黑漆漆的，不远处传来一阵幽幽的琴声。

　　我披了衣服，循着那声音，朝那片竹林走去。

　　清幽的月色下，果然是他在那儿独自抚琴。琴声不似往日清脆悦耳，更多的是凄怆和悲苦。

　　我走进他的身边，他的琴声戛然而止。

　　“摩诘兄，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吟诵道，“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这语气竟是比刚刚的琴声还要落寞。

　　我想他一定是在想念那些故去的亲人、恩人、友人。也许是借着月色，他流露着从未流露过的情感。

　　微风吹过竹林馆，沙沙作响。

　　“你的心里，一定很孤独吧？”我在想该如何安慰他。

　　“还好还好。”听我这么说，他反而轻松起来。

　　“怎么会不独孤呢？”我又问他。

　　明月下，他的眸光浮动着青光，满是柔情，“因为，至少还有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