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可望（王维X裴迪）》临安客

4、第 4 章

　　真相

　　***
　　那一年，哥哥病了。

　　不过刚刚而立，他却殃殃地像个老叟。朝堂也很难参与了，几次三番地请着假。从医馆开了中药，一味又一味地吃了，却总也不见好。

　　长安城到处是林立的寺庙。哥哥像是信奉了什么，开始四处烧香拜佛。身体好转的时候，他总是要到寺庙去，有时是我陪着，有时是老管家。

　　明灭的香火里，他安静地跪在佛祖面前，闭起眼睛虔诚祷告。睁开眼时，偶尔会泪流满面。每到这个时候，我也忍不住跟着他流泪。

　　“回哥哥，别这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扶起他安慰道。

　　燃尽的香灰上有小虫子爬过，拖着躯体将死灰带出一条辙痕。

　　秋已深了，庭院的落叶飘然坠落。回哥哥躺在床榻上，中药的味道氤氲了整个屋子。

　　他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已然被疾病折磨得没了形状。即便如此，却又好似吊着一口气，等待着什么东西尘埃落定。

　　他将我叫至床榻前，方才缓缓开口，“十郎，你相信佛教中的六道轮回吗？”

　　我茫然无措地待在那儿，痛心于他的大限将至。

　　“时日无多了，准备后事吧。”方才郎中说的清清楚楚，也许屋外的那番话他亦听的明明白白。

　　见我没回答，他接着开口道，“替我到终南山一趟吧，去找摩诘兄。你问问他，我身死之后，他可否愿意为我写一方墓志？”

　　同朝为官，况且二人此前还是好友，我想他定然不会拒绝。

　　“我会替哥哥去请他，他自然是愿意的。”

　　“不，”回哥哥痛苦地闭上了眼，但还是有温热的液体流出，“你要先告诉他一件事，然后再问他，是否愿意前来。”

　　他继续开口，讲述的事实令人震惊，“十几年前的黄狮子案，陷害他的人是我。”

　　我断定他病入膏肓，说的话都迷乱了。

　　“回哥哥，你病糊涂了。”我轻声回复，自然是不相信的。在我眼里，他是正直的官吏，是孝顺的儿郎，是担责的兄长……怎么会做如此陷害同僚之事？

　　“我还记得你小时候问我，你说，那红狮子是如何变成黄狮子的？那个时候，入宴的伶人只允许带一套表演服饰，于是我就从那上面入手，特制了两套双面的舞狮服，一面为红，一面为黄。只需在表演的前一刻，换成黄面即可。”他面色没有一点红润，瘦骨嶙峋的手抓紧了被褥。

　　我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香炉里的青烟一圈圈地弥漫，尘封的秘密被一点点地揭开。

　　“回哥哥”，良久，我终于开口问他，“我知道这绝非你的本意。你只是做了别人的棋子，是不是？你当时是玉真公主的坐上宾，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她，对吗？你与王维无冤无仇，没有害他的理由。”

　　他只是淡淡地回复，“十郎，事情已经过去了，其中缘由，再追究已没有任何意义。去吧，到终南山去，将事实告诉他，我等你回来。”

　　哥哥又为我留了一个谜。

　　我想他也不是为了那一方墓志。

　　他害苦了别人的人生，到头来终究是后悔了。他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问问那人，可否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