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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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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返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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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船入谷,辋川的一切都未曾变换模样。我想象着那日离别的场景,若是知道此一别便是永恒,我一定不会离开这里,离开他。
在他的舍间,我将他的那些诗稿一一整理好,要取个名字,将它流传下来。他生前那么喜欢辋川,不如就叫辋川集吧。
黑夜席卷春山,我翻到了他最后几日写下的诗稿。
“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他终究还是委屈伤心的吧,这一腔积怨,除了借助诗歌,再也没有发泄的途径了。
此刻,我不记得陪笑谄媚的伶人王维,不记得陷敌污点的官员王维,我只记得与我携手走过辋川山水的诗人王维。
如秋水芙渠,倚风自笑。
老管家走进来的时候,我甚至都未曾意识到。
他点燃了烛火,照旧是安慰,“裴郎君节哀。”
我承认已经平静下来,闻言却依旧心如刀割。
“后事都处理好了吗?”我问。
“嗯,与他的母亲共葬一处,他此刻应该很开心。”老管家继而又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对裴郎君说......”
我放下手头的稿件,看着他问,“何事?但说无妨。”
“那日,我家郎君送别你之际,曾为你弹奏了一曲送别曲。你的小船转弯离开后,在看不见你的那一刻,我家郎主的音便弹错了。我说,中丞,您的心乱了。”
我回想起那日离别的场景,因为生气,竟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弹错的音符,也从未回头再看他一眼。
“他如何回复的?”我轻轻地问。
“他说,乱了很久了。”
老管家继续道,“那日下了雪,他就那样坐在辋水边,望着你离去的江面发呆,从晨光熹微,一直到暮雪白头。”
***
长安城的集市上,两个农夫各自扛了巨大的象牙在叫卖。我问他们,这象牙是何处来的。
“曲江芙蓉园的土地里挖出来的。这大象埋得可深了,刚挖出来的时候象牙上还沾了血腥和泥土呢。周围还有很多弓箭。”一人回复道。
另外一人生怕这出口的言语影响了象牙的价格,赶忙使眼色制止。
这也许就是当年不肯给安禄山跳舞的那头大象吧。我曾经问过他,安禄山后来如何杀死了那头象?他说他也不清楚。
依此人言,大概,是挖了一个大坑,将它活埋了吧。
我想告诉他,这头大象,直到死,还是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多少银子?这象牙,我买了。”我对农夫说。
两根象牙洗刷的干干净净,晶莹地没有一丝污垢。
盛唐和大象,永不坍塌。
***
路过玉真公主道观时,我不自觉地走了进去。
道观内,玉真公主一身长袍,正在潜心念着经。我静静地立在不远处,等待她诵读完毕。
祷告完,她回身便看到了我,并没有想象中的惊讶。
“是你。”她淡淡地说。
“裴迪参见公主。”我毕恭毕敬地施礼,“此番前来,专程感谢公主殿下此前的救命之恩。”
玉真公主笑了笑,“感谢是一,也许裴小郎另一目的,是想知道我为何会出手相救吧。或者说,你想知道,他王维到底跟我做了什么交易,让我不惜自曝不堪的往事,也要救你?”
“在下不敢。”我再次施礼,可心绪早已被拨弄起来。
“说来我还要感谢你啊。自沧州之事后,他再不想与我相见。那日却突然到访,央求我从诏狱救一人出来。再见面时,他还是我梦中的那般样子,年纪大了,却更加成熟有魅力。我答应了他救人,他也答应了我的条件。”
我的心一紧。从始至终,玉真公主都对他情意绵绵,会不会借此机会,逼迫他与自己……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我说,几十年了,摩诘,我还想看你着伶人的衣服,再为我弹奏一曲《玉轮袍》。他就那样换了衣服,拿起琵琶,为我弹奏起来。一眼千年,我放佛穿越了时光,回到了我们初见的场景。那场宴会的丝竹管弦全部都静止了,飘渺的只有他的琵琶音。”公主缓缓地说。
听着她的描述,我放佛也回到了那个时候。站在门口,在满屋摇曳的灯火里,看到了那个明媚的少年。
那个时候我曾经那么不齿他着伶人衣谄媚献技,不想到最后为了救我,他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
我向公主告辞,在即将离去的瞬间,她对我说,“裴迪,你对他来说,真的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