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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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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几年,弟弟长得很结实,整天围着父亲转。
如果还有什么新鲜事就是罗丫头成亲了,据说新婚当晚见到新郎,她的尖叫声在会客厅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只知道她夫家挺有钱的,奶奶说,坏就坏在这个钱上。
奶奶身体不如以前了,她经常坐在前厅里,在摇椅上摇摇晃晃,那只猫依旧眯着眼睛。
从母亲那里回来,我看到奶奶门前停了一辆马车,客厅里,奶奶正和人说话,她倒是少有的精神,我正想绕道回屋,被奶奶看见了,只好走进去,那是我第一次见生人,也是第一次见柏颖。
一同来的还有柏颖的母亲,是我奶奶的外甥女,她母亲和奶奶是亲姐妹。
我立在奶奶身后,仔细听着她们的谈说,虽有谈笑,我也明白了,眼前的柏颖就是我未来的夫婿,如果没有意外。
但是还是发生了意外,他没有活过20岁。
柏颖高高瘦瘦的,清秀。
奶奶说,这孩子人品好,书读得多,将来也是要到英吉利去的,如果我俩的婚事成了,到时候也带我走。
英吉利,这是我第二次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向往,梦里都是那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我打心里感激奶奶,至少让我参与到了属于我的重大事情里,如果爷爷在,那命运肯定还是攥到他手里,我虽不爱说话,但也不想在新婚夜发出那样的嚎叫。
柏颖时常回来看看,留下些小东西就又走了,奶奶看着只是不说话,过几天我便知道,我的婚期定下了。
父亲一如既往不吭声,母亲不是很同意这门婚事,她见了柏颖,说他弱不禁风的成不了事。估计是被父亲窝囊够了,这下也怕闺女遭这罪,但是她也只能发发牢骚而已。
订婚时,柏颖19岁,我18岁,婚期日渐临近,柏颖不常来了。
那天上午,我正要去给奶奶问安,他们家的人来了,面色紧张,慌乱不止。奶奶受了惊吓,病倒了。
我问了几个人,他们不肯说,问急了才说到,柏颖从大烟馆里出来,被一辆车撞了,死了。
我昏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才醒来,奶奶靠在窗边,一双手颤抖的抚摸着我的额头,见我醒了,什么也没说,吩咐下人送饭就出去了。
我的婚事就这样没了,不知道柏颖是怎么被撞的,反正他是死了。外面起了谣言,说我克夫。
这事儿过了很久,奶奶再次托人给我说亲时才知道的,一气之下,奶奶是真的病倒了,再也没好起来,奶奶临终前,拽着我的手,干枯的眼睛里又流泪了,我知道她放心不下。
我为奶奶守了三年灵,这三年外面发生了什么,没有了罗丫头,我一点都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父亲的院子离这里不远,本来母亲是要接我过去的,只是父亲两个字就把我搁这了——“克夫”。
对于一个家族来说,这是致命的,对于恪守规矩的父亲来说更是致命。我的日常开销是由二叔供应的,他说奶奶对他好,不能让奶奶死了也不安心。
他和二婶都不信那一套,二婶虽说泼辣,倒是一个开明的人,她时常来,说会儿话就走了。从她口中,我知道了二姐姐的近况,她快要回来了。
二姐姐回来后,把家里来了一个大变样。虽然她的房间是二叔是照着西洋样式布置的,仍未幸免。
我去过一次,大大的落地窗,白净的墙上尽是我没见过的玩意。床是铁的,不像我的是木制的,梳妆台上的大镜子照的我心晃晃的。
二姐姐是个好女孩,不是因为她送了我了很多东西,也不是因为她给我描述了了英吉利,而是我打心眼里就觉得她好,她笑起来整个人都明亮了。
我摆弄着她送我的音乐盒,看着那个跳舞的小孩问她还回不回去?回,她数着院子里铺的方块砖,隔一个跳一下,她那英吉利带来的白裙子也跟着动一下。
“我爹不让我回了,我可不想待在这儿,”她继续跳,裙子也跟着抖,“但是还是先住一阵子再说。”
我端给她一杯茶,让她歇会儿。她上下打量了我,神秘的笑了,“你跟我一起走吧,要我看,你要是再住在这里,早晚都成老古董了。”
我不能当真只能笑笑。这些天跟着她参加了很多舞会,我也有一件这样的白裙子,舞会上还有洋人,在那里虽有不适,但总比一个人永远的待在这方古屋里强。
母亲对我的变化熟视无睹,对我以后的路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有天她让人把我叫过去,我想可能是该有什么大事了。
要说母亲也算是个苦命的人,做女孩时娘死的早,爹又听姨娘的话,家里自然没她的地位,嫁给我父亲,享了几年清福,生不出儿子就成了大过,终于有了儿子,到现在,我也没听见我那弟弟开口说过话。
女人嘛都是这样的,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丈夫死了,守着儿子过活,奶奶说过很多遍。我不是男孩,我母亲自然不用守着我,她会守着那个不会开口的弟弟。
“你二婶刚才来了,说是要让你和二姑娘一起去英吉利,我就问问你是什么意思?”我刚要说话,她又说了,“你要去呢也不是不可以,只不过这笔花销还挺大的,你也知道咱们家的情况——”
我是知道二婶的,既然她要让我走肯定是会为我提供一切的,我只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留下我。
奶奶爱花,有一间花房,大部分时间我都是待在那里。有一家固定的花商定期来送来一些,奶奶不在了,我本想停了,转念又想这不就是奶奶在陪着我嘛。
也正是这些花让我见到了终生的爱人,穆楠少爷。
本来都是他家店里的人送来的,那天不知道他那根筋搭错了,自己跟车过来了,这是后来穆楠告诉我的,他说,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许没有料到,冥冥之中注定的事不止这些。
他第二次来的时候,我请他喝了茶,因为他额外带给我一盆茉莉。第三次的时候,刚下过一阵雨,他什么都没带,只是立在门口,不进来也不走,门上的人跟我说的时候,他已经在那有半个时辰了。
我请他进来,就在奶奶的花房。
他没说话,局促的坐在椅子上。我笑问他有什么事?他噌的一声站起来,直勾勾的就往外走,我很奇怪,追了上去,两人站在院子中间。
我看着他还想问有什么事,他看着我,眼睛也是直直的,我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了,心竟然扑通扑通的跳起来,我不知道我的脸红了没,只是这种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我也有些紧张了。
正要想着什么说辞,突然又下起了雨,跟瓢泼似的,我下意识的就往回跑,等我跑到房檐下,他刚跑到对面的房檐下,我俩就这么隔着雨站着,看着,谁也没有说话,等雨停了,他往前走了几步,又突然拐回去了。
“我多感谢那场雨,”后来他说,“让我可以好好的看看你。”
穆楠就这样走进了我的生活,奶奶曾经说过,女人这辈子,最大的福气就是嫁一个疼自己爱自己的男人,看着穆楠,我想这个人就是我以后的幸福。
二姐姐说,她在国内也只能待一年,转眼间大半年就过去了。二婶表面上没有明说,私底下还是安排了她的亲事。
二姐姐知道后大怒,说我请的是探亲假,可不是成亲假,闹得二婶没办法,只好退了,可这么个闺女老在国外待着也不是办法,便想跟着一块去。
二姐姐听到后,笑岔了气,“不怕我爹找小的啊?”
夜晚的天空安静、又有些调皮,偶尔一朵云飘过就看不见看处白光。
我和穆楠坐在石桥边上,听他说那些有趣的事,我看着他,轻轻的靠在他肩上,多希望时光就此静止,未来太虚无缥缈,现在才是最幸福的时刻。
突然他笑了。
“怎么了?”
“还记得那次下雨吗?我去你家什么都没说的那次?”
我点点头。
“当时,我想替你挡一下雨的,等我反应过来时你跑了,”他还在笑,我也笑了。
他收住了笑容,看着我,犹豫着,终于还是在我的唇上轻轻的吻了一下。我抓紧他的手,以为那是我的依靠。
“我回去就告诉我爹,我要娶你,等着我。”
二姐姐来的时候,我正在浇花,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今儿心情不错呀,说说看,让我也乐呵乐呵。”我有点不好意思,把她拉到角落里,小声说,“我让你见个人。”
女孩的心意总是相通的,二姐姐当然明白是什么事情了,便急切的问道,“什么时候我能见?”
等这事过了,二姐姐才详装生气的埋怨我为什么不跟她出国了,原来有人牵着心肝儿呢。
穆楠没有按约定时间来,我有些担心,等了好久,总算是来了。趁穆楠不注意,二姐姐对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冲她一笑,二姐姐坐了一会儿就走了。
等她走后,穆楠才说家里有事耽搁了。他没说什么事我也没问。过了几天,二姐姐过来又问了我一遍,我看着她笑着摇摇头。
二姐姐还有一个月就要离开了,二叔自然要提前买票,因为穆楠,我只好婉拒了她的好意。
最近我看着穆楠总是心事重重地,面容也疲惫了不少,问他也总是说没什么。母亲来我这边,显然是听到什么了,她把奶奶给她的镯子给我了,我没带,搁在匣子里。
二姐姐走了,临走前,她说祝我幸福。
已经有几天没见着穆楠了,我有些担心,又不好直接去府上问,又坐不住。无奈只好让丫头出去看看。
她回来不敢看我,我问了几遍才吞吞吐吐的说,穆府的大门上贴着喜字,显然是家里办了婚事。
穆楠是独子,他是独子,我跌坐在椅子上,脑子哄哄的,丫头说了什么一句没听进去,我不信,挣扎着要站起来,只觉得双腿软绵绵的,毫无力气。
我不相信穆楠会这么对我,我不相信。
第二天丫头又去了,问了准信错不了的。我顺着门框滑了下来,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喊叫,原来人不只是在新婚夜才会嚎叫的。
母亲来看我了,估计是不忍看我的惨像,没多久就回去了。
过了段时日,我觉得自己好像恢复了,让人把那镯子给母亲送过去了。我自己挑了几盆花给二婶送过去了。
二婶看着我,心疼的不得了,“当初就该给你买张船票直接走,哪还有这门子罪。”我咧嘴笑笑,不知道这种痛和错过的英吉利哪个更胜一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