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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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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生活似乎又恢复了往日,我不知道为什么他做了那种决定,我没人说也没处问,只得埋在心里,不去理睬。
空闲的日子里,拿出以前的那些书重新看看,古人的文章里爱情都是含蓄的,但是像那几出有名的《牡丹亭》、《西厢记 》又都是爱的轰轰烈烈的,遑论结局如何,至少是明白的。拿着书的手在颤抖,我抹去脸上的泪,合上书,去了奶奶的花室。
大概过了两个月吧,我终于见到了穆楠,他第一句话是对不起,第二句是我们走吧。我当时就哭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我真的这么想过。
他抱着我,不停地说,“我们走吧,走的远远的。”
他瘦多了,眼窝都陷进去了,脸上的胡茬胡乱的长着,他吃苦了,他遭的难不比我少,他还是我的穆楠,他还是穆楠,只是不再是我的了。
穆楠的岳父是个大官儿,我们走不了的,出不了这个小镇就会被挡回来,而且我不想让他背上不孝的恶名。
“我会来看你的,”他说。
我紧紧的握着他的手,最后一次,感受他的温度,记住他的模样,“不要再来了。”
他就那样定定的看着我,最终还是站起来离开了。我又哭了一场,狠狠的哭了一场。
弟弟终于开口说话了,虽然只是简单的咿咿呀呀的几个音,父亲和母亲高兴的不得了,马上让他上了公学。
只可惜,弟弟说话方式异于常人,跟不上学里的进度,每次弟弟回家,脸上身上还有几处挂彩,母亲也心疼,便接回家来,父亲亲自担起了教导他的重任。
话说这几年,家里财政状况日渐不支,几个姨娘都相继离开了。我虽然名义上是父亲的女儿,实际上是二叔在养活我,正是这一点,我父亲对二叔非常不满,在他看来,之所以不养活我是因为二叔插手了。
二叔不在意,继续忙他的生意。自从穆楠的事过去后,二婶也给我安排了几门亲事,有街里相亲的,也有二叔生意场上的。
但都没什么下文,二婶问我是不是还想着那穆楠,我不知道。折腾了一阵子,二婶似乎也有些不想管了。
我25岁了,这个年龄还没有嫁人是会遭人闲话的,我还是很少出门,以前是不想出去,现在是怕碰见穆楠,不知道他变成什么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上次走后,他来过几次,都被我挡回去了,后来就再不来了。
但我总是要出去的,碰见他一次,碰见他和太太一次,见到我多少有些尴尬吧,除了这个词,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形容当时的情景。
我想着总让二叔支付我的日常开支也不是个事,我虽是个女人,靠点手艺养活自己总还不成问题。
我遣散了家里的下人,只留一直跟我的两个丫头。
奶奶教给我刺绣成了我谋生的手段,丫头拿到店里让人代卖,竟然有人买,生意还不错,虽是辛苦点,总算不再是一个累赘了。
我笑着把这话告诉二婶,二婶瞪了我一眼,“找个人嫁了才是正经事。”她来每次都是跟我说正经事。
我读过《红楼梦》,相比较《西厢记》的才子佳人的一见钟情,我更喜欢宝黛的日久生情。
二婶跟我说了这次是二叔生意场上的伙伴,姓程,叫子骁,30岁,死了太太,一表人才、年轻有为。
我去见了,像例行公事一样,估计他对我的印象还不错,安排了第二次见面,他请我跳舞,我不会,他教我,踩了他好几次,一直在道歉。
“他是个很谦和的人,很和气,”我跟二婶说。二婶悄悄的在我耳边说道,“你叔叔说他可是生意场上的狠角色。”
她随即又笑了,“不过他们呀是一边儿的,要不然不知道掐成什么样呢。”
我和子骁的婚期订下了,今年的10月10号,我不知道他他为什么选择了这个日期。
距离婚期还有两个月,谈不上惊喜,迫切,等待,什么感觉都没有。我以子骁未婚妻的身份跟他出席了很多场合,也听到了很多赞美之词,也碰到过穆楠。
听子骁说,他现在跟着老丈人跑跑腿什么的,是个很听话的人。我有些悲哀,因为我听到过穆楠的雄心大略。人啊,也许一旦认命就再也折腾不起来了。
自从和子骁订婚后,他总是来往于上海和小镇,他总是说“跟我去上海吧”,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还留恋什么,也许最无形的东西才是最值得留恋的。
二婶也过来劝说,婚迟早都是要结的,现在不是前清了,外人不会叨叨什么的。
柏颖死的时候没有人跟我说这些,我想过如果穆楠也死了,会不会坐实我“克夫”的事实,我的人生也许会提前画上句号。
和穆楠的事情过去后,就不再从他家的花店里买花了,我守着这间屋子,看着那些花,有些凄凉,人生无力,诸多事容不得自己控制,只能由他人摆布。
婚后自然是要住在上海的,奶奶的这些花我想带走,子骁不同意,说到了那会给我重新安置一间花房,我想也许他是知道的这些花的来历。
没办法,我只好送人了,二婶、三婶那里都送了,母亲那里我不想去,我想她也是照看不好的。
想来想去,只有送给罗丫头了。自从她结婚后,就没见过。不知道那声尖叫后,她是不是还一如既往。
来到她夫家,报了姓名,等了一会儿才见到她。几年功夫不见,罗丫头有些胖了,发髻斜插在脑后,脸色红润,身上穿着时髦的旗袍,朝我走过来时嘴里还嘀咕着什么。
她紧紧的抱着我,上下打量了,突然笑起来,“想起来看我了?”
我看着她,怎么也不能和几年前那个瘦弱的丫头联系在一起。我正要说来意,两个孩子跑过来,手里拿着糕点,其中一个嘴上沾满了不知道什么东西,扑在罗丫头身上,“娘,爹找你呢。”
罗丫头让人把孩子带走嘱咐了几句,才过来,“我让人准备了午饭,中午咱们一起吃。”“不了,”说明来意,看得出她着实不得空,我就不打扰了。
正准备走,她那丈夫拄着拐杖摇摇晃晃的过来了,我看了一眼,心,差点跳出来,脸上五官错位,眼睛浑浊,还留着鼻涕。
好在,衣冠还算楚楚。我收了收心,生怕给罗丫头瞧出来。但是罗丫头彷佛已经习惯了别人的这种反应,似乎每次外人见到自己的丈夫,罗丫头总是习惯性的看向外人,那千篇一律的反应,罗丫头准备好的词就能及时圆场。
罗丫头送我到门口,张了张嘴,只是说到,“下次再见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我想着,人啊,就是命,奶奶说,我的命运掌握在爷爷手里,爷爷没了,就轮到下一个人。
罗丫头也是一样的,不过现在她也许是自己掌握了自己的命运。嫁给这样一个人,是她的命,如何活看她自己了,好在,罗丫头很勇敢,或者说很无奈。
我把剩下的花全送到罗丫头那里了。从那以后,再见她就是她的葬礼了:家里遭贼,她替她那半瞎的丈夫挡了一枪。
我的婚事大都是有二婶操办的,子骁不忙的时候,会亲自参与。我甚至怀疑母亲是不是知道我快要成亲了。
一天,二婶拿来一盒首饰,说是子骁托二叔从上海带回来的。二婶临走前说,去看看你娘吧。
上次去母亲那里已经是两个月以前了,很巧的是,弟弟终于能完整的说话了,他已经13岁了,能熬到现在,他们每个人能都兴奋异常。
我去的时候,正巧他站在父亲母亲面前背文章,丫头进去说我来了,父亲抬抬手表示知道了,母亲的眼睛往门口瞟了一眼,随即又笑容可掬的看着弟弟。
我一直都觉得这个家里我是多出来的一块,那一刻,这多出来的一块彻底成了冗余物。我没说什么,走了。
但这次二婶说了,不得不去。刚进院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药味儿,弟弟见我来了,跑进屋里,我跟进去,母亲躺在床上,苍白的脸颊和旁边碗里深色的药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招招手,让我过去,我做在床边,听她说话。她看看我,又垂下眼,再看看,又垂下,突然,她的眼角红了,她扭头转向床里面。
我有些局促,这么多年,似乎第一次跟她这么近,待的时间这么久。她让丫头带弟弟出去,指着梳妆台上的小匣子让我拿过来。
“打开,”里面有那副镯子,还有一对玉制耳环,一根凤血簪子。“拿走吧。”我合上匣子,看了她一会儿什么也没说,放下匣子出了这间屋子。
母亲是在我婚后一个月死的,对我来说有点突然。我回去了,父亲不肯见我,弟弟跪在灵堂前,听不见他哭。
直到我走,父亲都没见我。他是因为我没有接受母亲的礼物而记恨我吗?较之于这些年受到的冷落,我想不出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如此恨我。
听二婶说,母亲病了很久了,二婶本想告诉我,母亲拦着她了。
在我看来,母亲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没有养育我自然也不会希望从我这里得到回馈,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二婶,她摇摇头叹口气什么也没说。
说来也奇怪,对这同胞弟弟我没有任何感情,但是母亲去世后,时不时的我都能想起他来。
母亲的葬礼结束后我就回了上海,我想我的生活从此和这里了无瓜葛了,在上车的那一瞬间我突然很想见穆楠,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想着想着就哭了。
从他结婚后我还幻想着有一天他还会娶我,我俩会有未来,可是今天,这种幻想彻底的破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