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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3章 ...

  •   直到有一天在门外偷听到时任宁波知府的叔叔和我父母说他和京城兵部侍郎钱承平是故交,他有个侄子年少多疾病,如今也正当婚配年龄,家里想为他找个姑娘冲冲喜,他们家都也是书香子弟,且世代为官忠良,问我父母意下如何。

      我父母一听这条件高兴的都合不拢嘴,这可是祖上冒青烟的高攀,也不征求我的意见问问我愿不愿意就直接给我定了下来。

      这天下哪有凭空掉馅饼的好事,肯定是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找不到愿意嫁他的大户人家女儿才找了个知府的侄女来当替死鬼为他冲喜,我当时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这钱家公子一命呜呼我就脚底抹油赶紧溜,要我做个陪嫁丫头我都压力山大,更别说让我当钱家夫人了。

      据说我这个未来丈夫叫钱星驰,比我大三岁,时任太常寺少卿,正四品官,是当今兵部右侍郎钱承平的侄子,而钱承平又是钱卫明的曾孙。钱卫明在洪武年间也当过兵部尚书,时是掌管天一阁的第一人。

      天一阁就是那座我生前特别好奇常年闭门不开的座藏经楼,在皇家投资的寺院显通寺里,也就是我现在待着的地方。

      里面经书繁多,汗牛充栋,还有很多皇家密文,奇文异书也不在少数,能掌管天一阁的人,那简直就是老爹挖了儿子坟--绝绝子,不说光宗耀祖吧,就算在当时,那钱卫明的名号也是如雷贯耳,誉满京城。

      想我要嫁的那个男人是个不中用的病秧子,娶我无非就是给他钱家传宗接代留个后,不过他死后我又有了孩子我还能溜走吗,到时候怕是生不由己成了个深闺怨妇郁郁而终,想想都觉得可怕。

      我跑去显通寺找安心计划逃跑计划,可他并不打算和我一起同流合污,只送我六个字:“既去之则安之。”我怕到时候是既去之则安葬之,孤立无援之下,我只好硬着头皮嫁了。

      我嫁过去的那天是我和我夫君第一次见面……

      因为家里离城里有些远,所以轿子要先到京城,我们要在那里的一家客栈住下,然后第二天等着钱家来接,客栈里除了媒婆,还有一个陪嫁丫鬟连俏。

      嫁的时候是以宁波知府铁丘成的内侄女名义嫁过来的,外界都以为我是位大家闺秀,叔叔本来要给我带三个陪嫁丫头来的,但我自己觉得太麻烦,三个人天天围着我转我会晕过去。

      大户人家的繁文缛节多如牛毛,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十里红妆,麻烦的很,接亲当日,我身着华丽却累赘的凤冠霞披,累的在轿子里昏昏欲睡。

      拜完天地,我披着盖头被人拉进一间屋子里,屋子里静悄悄,连俏告诉我婚礼当日新娘子要在此坐红烛,一直到晚上夫家回来。

      跳如脱兔如我怎么可能坐的住,这忙活半天早就饿的我前胸贴后背了,我松了松卡住脖颈勒的喘不过气的衣襟,一把掀了盖头,坐在摆满糕点酒水的桌前,自顾自吃了起来。

      当晚,那个我传说中的丈夫便回来了,我赶紧盖好盖头又装模作样坐在红烛前,他拿起一杆玉如意帮我挑了盖头,眼前就出现一个男人。

      我细细打量他,面如冠玉,一双剑眉飞鬓,一对星目闪烁,身材健硕,骨架方正,一点也不像是他们口中的病秧子,不说别的,这副皮囊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他边作揖行礼边对我说:

      “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小生名叫钱星驰,名字取王勃《滕王阁序》里‘雄州雾列,俊才星驰’一句。日后还要请娘子多多指教。”

      我心想,不愧是官邸世家,人长得漂亮,名字也这么有文化,而我一看到美男子就会语无伦次,磕磕巴巴紧张地回应说:

      “你好你好,我叫李芯语,李就是那个,葡萄香蕉苹果桃…的那个李。”

      他嘴角含笑,拍拍我的头,估计是嘲笑我的不知所云,这自我介绍了个寂寞,既没说了名也没说对姓。

      我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言。

      大红喜烛摆在正门檀木雕花桌子上映出我俩大红喜服投在地上欣长的影子。接下来就是紧张的洞房花烛夜了,我一句话不说倒不是因为害羞,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而且我还有些难言之隐不方便透露。

      首先我该怎么称呼他呢,总不能像我娘叫我爹“老不死的”或者“死货”来叫他吧,公子玉树临风的,这称呼也不适合,方才他唤我娘子,我要叫他相公吗,可是初次见面这也太难为情了,算了,不如就叫星驰吧。

      “星驰,我这个……就是……那个呃……”

      “娘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一脸尴尬地对他说:“就是我最近几天还有癸水,今夜恐怕……”

      谁家新娘子会跟我一样,本以为掐准了日子不会来的,没想到这葵水也随主人,常常不按套路出牌。

      他安慰我不碍事的,他也不着急,只是睡的时候又给我加了一床被子怕我着凉,被子是蚕丝锦被,钻进去丝滑软绵,是我以前没有感受过的舒服,那一夜,我睡的无比舒心。

      第二天醒来后就发现大事不妙,崭新的大红牡丹丝绒床单上又开出一朵颜色更深的红花,肯定是昨天太疲惫然后床被又这么舒服导致我太过放松,竟然把癸水弄到了床单上。

      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起身,他发现了我的窘迫,安慰我:“没事的,反正第一夜都要见红的,一会儿丫头们也正好会来换洗。”

      果然,不一会儿两个小丫鬟进来拆洗床单,看到那一抹红时互相耳语低笑,我羞红了脸真想冲过去告诉她们此红非彼红啊!

      星驰换好了他的官服,看见我低头羞红脸的样子,走过来似笑非笑地在我耳边说:

      “知府大人说我要娶的是位知书达理,端庄贤惠的女子,如今看来好像有些出入呀。”

      我尴尬地冲他笑笑,他不会发现货不对板然后着急把我休掉吧,我才刚嫁过来就要被休回去,虽然我也并不想在这里呆着,可是因为我的原因被人家休了回去,这也太丢人了。

      于是我决定以后奋发图强再多读些书,多学些礼仪,争取当个真正的大家闺秀。

      星驰办公的地方也是他的书房,里面左图右史,除了要处理的公文,圣贤之书万签插架。

      之后的日子里只要有空,我便陪着星驰在书房读书帮他研墨,或者陪他办公,这鸟随鸾凤飞高远,人伴贤良品自高,那我常常陪着他,这多多少少都会感染到我一些的吧。

      我是因为之前听做知府的叔叔讲过钱家和天一阁的一些故事,知道他们钱家世代掌管天一阁,但嫁过来之后也没怎么听星驰提过,忍不住好奇问起:

      “听说你们钱家被皇上任命世代掌管天一阁,可为何从未见你提过呀?改天有空能带我进那儿看看吗?”

      他跟我讲最早的时候天一阁确实由高祖父钱卫平掌管,不过后来钱氏一族开枝散叶,人口繁衍越来越多,天一阁的掌管人也越来越难确定,且阁楼关系钱氏一族荣衰,如果只有一人掌管,这绝对的权利就会导致绝对的腐败,所以就定制了一把多孔锁,每家一把钥匙,有人要进阁,必须所有钱家人同意。

      后来进阁程序繁琐,又为了防止书籍破损流散,就把天一阁封锁了起来,除了寺庙里的一些高僧讲学可以进去取些经文,其他人更是无权入内。

      他说这世道对女子严苛,女子进楼更是天方夜谭,除非我有像文成入藏,昭君和亲这样的功绩,否则要踏入半步是难如登天。

      后来我还真的认真考虑了一下是打败匈奴呢,还是□□呢,后来想想好像都不太可行,遂放弃。

      只是还有些疑问忍不住问他:“可是书本来就用来读的啊,如果读书的方式变得这么困难,那谁还愿意读,那些书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呢?”

      他笑了,一把将我揽过来,我就跌坐到他怀里,他刮了刮我的鼻子说:“是啊,他们都不如我们芯儿聪明,书是用来读的,不是用来藏的。”

      我一把推开他站起来,说实话,我们在一起还不到一个月,我还是不习惯和一个男人如此的亲昵,虽然他已经是我的丈夫,但是对于一个慢热性格的人来说总要有些适应期。

      其实我知道,除了需要及时补充足够的书籍,还有定期维修藏书楼,定期打扫,这是一笔巨大的开支,最关键的是里面有很多皇家秘书,在开放的同时不仅要守护这份的秘密,同时也会牵扯很多官员的利益,要想开放,这绝对是一项非常繁琐浩大的工程。

      但钱星驰对我说:“天一阁一定会再次向世人打开的,这世上只有书籍开启愚昧,让悠远的历史连成缆索,让国人产生凝聚,让这片广阔的土地长存文明的火种,如果书只藏不读,变成所谓的形象工程,那就真的一文不值了。”

      我听了他的话心生敬佩,认真地跟他说:“你虽为官,却没有一点官场之人的官僚作风,平日作风也克己守礼,虽常年混迹于官场,却无半分借自己官位作威作福的架势,我觉得,真的很难得。”

      他笑笑摸摸我的头,说:“谢谢娘子夸奖,这叫‘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嘛。”

      我最近看书见过这句话,兴奋对他说:“对对对,我知道,这是李白的那首梦游老母什么那首诗!”

      然后就看他憋不住的大笑,俯身在我脸上轻啄一下,说那叫《梦游天姥吟留别》,我只好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从此我再也未提过藏经楼的事,但对天一阁还是充满了好奇与憧憬,希望有生之年可以去一下这个神圣的秘府,这个种子就悄悄埋在了我的心里。

      我嫁过去之后半年,钱家也没有看不起我这个“关系户”,我和钱星驰关系也算融洽,是旁人羡煞的对象。

      我自幼跟随父亲习武会些花拳绣腿,身板也还算不错,但在钱家呆了半年,肚子无半分动静难免引得七大姑八大姨议论纷纷,但是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也怪不到我头上吧。

      不过说来奇怪,我这个丈夫在外人跟前是个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病痨鬼,但每次只有我们两人单独在一起时他又精神焕发,像个正常健康的人,每次丫鬟送来的药他也不喝,只是倒在一个药罐里,像是故意要攒着。

      我没回问起他为什么要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他要么笑笑不说话,要么嘻嘻哈哈跟我打马虎眼,说日子还长以后会慢慢跟我说。

      一日闲来无事,钱星驰问我是否喜欢小孩子,我对他说:

      “喜不喜欢都不得给你们钱家留个后嘛,这不是所有男人娶女人的‘作用’嘛。”

      他却不同意我的看法,对我说:

      “孩子是两个人相爱顺其自然的产物,两个人在一起也是觉得比一个人要更开心幸福所以才会愿意结合,这世间大部分的婚姻不幸都是来自孩子的捆绑而夫妻双方也都不爱对方。”

      我望着他不说话,之前我爹娘他们对彼此也从不说爱不爱的,只是跟我说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虽然经常吵架,但也基本是磕磕绊绊,风风雨雨一路走过来了。

      我好像也隐约觉得这世界大部分婚姻都是不幸的,所以赶紧下手挑了个钱家让叔叔帮我找了媒人说媒,反正不管结果好坏起码都是自己选择的,从没人像他这样跟我说两个人要相爱才要结合。

      他见我不说话,笑着摸摸我的头温柔地说:“芯儿,我觉得自己遇到你很幸运。”

      我觉得他要跟我说些肉麻的话了,而我平时对这些话真的过敏,他一跟我说我浑身都要起鸡皮疙瘩了,于是赶紧打断问他:

      “如果我们有了孩子叫什么好呢?钱进?钱途无量?还是……”

      他说:“现在还早嘛,等你觉得我烦了腻了我们再考虑孩子的事情嘛。”

      我灵机一动,说:“欸,有了,就叫‘钱袋子’吧,然后乳名就叫‘摇摇’,钱袋子如果摇摇就会发出清脆悦耳的美妙声音。”

      他被我为孩子取的名字哭笑不得,说干脆叫‘钱眼’算了,因为他的妈妈就是个小财迷。

      后来的日子平淡如流水,这豪门生活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惊心动魄,勾心斗角,每个人都各行其事各就其职,星驰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和他关系最好的当属姐姐钱莹了,她心地善良,经常有什么好吃好玩儿的都会给星驰送来,对我也体贴入微,关怀备至。

      不过值得一说的是这个姐姐钱莹是个哑巴,人们都说十聋九哑,这个姐姐却只是哑,并不聋,听星驰说她之前是会说话的,后来因为一场大火熏的喉咙坏了,便再也发不出声,想来也是可怜,不过好在她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衣食无忧,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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