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阁影》蓝玉888

16、第 16 章

　　过了半月，收拾好心情，招君单独找到嘉慕，同样告诉了他自己消失数月的真实遭遇，她本来是想去环采搂表演的，她的初衷是想哄他开心的，可哪知遭遇如此飞来横祸，她保证以后会好好听话再也不出去乱跑了。

　　嘉慕听完她的遭遇后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简单地说：“回来就好。”

　　回到戏馆后，招君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感受过了在外面的风吹雨淋，让她更懂得珍惜家里才是最温暖的港湾，她有疼爱她的师傅和爱她的丈夫，坐在床前，她觉得无比满足。

　　可是那一晚，她的夫君没有回来，接下来的几天里，他都未与她同房，招君想他可能是照顾师傅太累了，想独自歇息。

　　阳光晴好，云朵绵绵，天空还是那样宜人的蓝，日光透过一片云，晕出柔和的光芒。

　　招君近几日心情都不错，哼着小曲从外面回来，然后就看见几个师兄弟窃窃私语，只是一见到她就慌忙避开，不再耳语。招君有些奇怪。她半笑着问我他们这是听到了什么八卦这么兴奋。

　　我看着她不知道如何与她开口，我不知该怎么告诉她这个八卦的中心就是她本人。她看我面露难色，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让我但说无妨。

　　前几日我还是一如既往地跟着王嘉慕，给招君汇报他的行踪，直到我昨天听到了他和班主的对话。

　　班主卧病在床，摸着嘉慕的手说：“招君既然回来了，你的那门亲事也退了吧。”

　　我当时有点奇怪，不知道班主和王嘉慕说的所谓何意，只是继续往下听，

　　王嘉慕说：“昨日招君跟我说了她这几天的经历，她是去了青楼然后被人要拐卖到南方，然后中途自己逃回来的，她虽未说，但这一路一定凶险，尤其是在青楼被人迷昏后，肯定失了清白。”

　　原来这家伙是在怀疑招君被卖后失了贞洁打算另娶家眷，狗东西没有良心，我握紧了拳头，心中一口气已经出不顺畅。

　　班主说：“不管怎么样，你和招君这么多年，他也喜欢了你这么多年，还是不要轻易伤害小姑娘呀。”

　　王嘉慕说：“我肯定不会休她的，她唱戏唱的也好，对我也很好，但是我也很喜欢依依，要不把她娶过来，就纳招君做小妾吧。”

　　说这番话的时候有几个戏班子弟路过就听了去闲言碎语，从他们那里得知，招君失踪的数月里，王嘉慕喜欢上了另一个戏班的班主女儿柳依依，他以为招君死了，班主又病了，就想结婚冲冲喜。

　　我怕招君接受不了，赶紧找补安慰她：“你放心吧，历朝历代平民纳妾都是不提倡的，虽然我朝有例外，但是还是要求男子年满四十且膝下无子才可以，否则就要被笞四十，所以他要是敢再娶，我们就可以去告他。”

　　我知道自己找补的这番话根本就无济于事，听我说完，招君犹如头顶五雷轰，她露出一脸不可思议，原来这几日他不与她同房，是因为他觉得自己失了清白，他是觉得她脏。

　　她不相信嘉慕会这么对她，捂着耳朵不愿再听任何话，忽然她又抬眼看我大声质问：“你说过我的幻境我可以做主！为什么他的世界还有别的女人出现！”

　　都这个时候了，她还不幡然醒悟反而过来指责我，我再也止不住心中压抑的怒火，故意气她：“就你这个不知悔改的样子，别说让你重回一次幻境了，就是百次千次，王嘉慕照样会喜欢别人。”

　　我说出这句话时心里就后悔了，我不该说这种伤人的话的，因为她并没有错，错的人只是不爱她的王嘉慕。

　　早就和她说过她只是可以不让黎芸芸出现在他的世界里，这个情景是她预先编织好的，但幻境里亦是另一个真实世界，我改变不了客观规律，改变不了任何人的，就像我没办法预想到青楼会拐卖她，王嘉慕也会爱上别人。

　　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来幻境之前我就猜到就算没有黎芸芸的世界里，王嘉慕也不可能许她一生一世，只是换一种方式让悲剧发生罢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爱她，或者说他也爱她，但不会像她爱他那样死心塌地的爱她。

　　她疯了一样找到王嘉慕，质问他：“你是否又要娶妻？“

　　王嘉慕看她咆哮的样子有点怂了，也不知道她为何要用“又”字，只是拉起她的手安慰她：

　　“依依人很好的，你们可以和平共处呀，招君，我不会嫌弃你失去清白之身的，你虽做了妾，但我还是会以正妻的礼仪待你。”

　　招君内心瞬间崩溃，她为他翻山越岭，为他受尽磨难，为他九死一生，如今换来了什么，他怀疑她的清白还要她和其他女子和平共处，她拼死追求的，她内心想要守护的，都在那一刻轰然坍塌。

　　她失了神，独自跑到街上游荡，东摇西摆的身体只剩一副躯壳，背后刚处理好的伤口因为伤心过度再次撕裂，血流如注，突然感觉眼前一片眩晕朝后倒去。

　　再次醒来就是在南阳的医馆里了，南阳看着一脸憔悴的招君，心疼地摸摸她已如干柴的手掌，杂货店的伙计端来一腕活血化瘀，安神助眠的药，还有一碗益母草，对招君说：“这益母草喝了后会排的干净些。”

　　南阳瞪了这伙计一眼，就见他赶紧闭嘴默不作声出去了。

　　招君嘴唇泛白，艰难着起身半卧，她的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眼角还未干的泪痕也来不及擦拭就仿佛预测到了什么，问：“什么排的干净，要排什么？”

　　南阳告诉她：“是排毒，排你体内因为负面情绪产生的毒素。”

　　招君不信，她瞪大了眼睛，死死地抓住南阳的衣领，绝望地问他：“我是不是有孩子了？孩子是不是没了？”

　　南阳在街上看到她晕过去后独自把她抱回医馆，诊脉时发现她怀孕半个月了，但是因为情绪过分激动导致胎盘滑落了。

　　南阳哽咽地对她说：“招君，你曾经遭遇的那些，还有孩子是否存活，这些都比不上你平安重要！比不上你的命重要！无论外界说什么，无论他们怎么看你，你都要重新振作好好活着呀！”

　　招君沉默不语，万念俱灰。

　　她努力了的一切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这唯一的孩子都不声不响地离她远去，她的泪流干了，心也死了。

　　最后，她还是回去了。

　　戏馆院子里艳丽的红茶花在太阳底下灼烧。

　　接连着几天，大家又没有见到招君。

　　然后就落了一场仿佛预谋已久的大雨，狂风呼啸，鸣雨滂沸，带着闲人退散的威慑。

　　院子里想起了那首熟悉的《塞上曲》，就和着雨声，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只是琴声听起来不再悠扬，歌声也带着凄厉。

　　外面回来一双人，收了油纸伞，穿过避雨的屋檐，是王嘉慕和柳依依，他帮她拍拍头上刮着的水珠，举止亲昵。

　　招君仿佛又看见了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当初他和黎芸芸也是这样。只是这回招君没有再投来哀怨的眼神，她就那么站在雨中，看着二人。

　　王嘉慕看见雨里淋透的招君，一边招呼她过来一边说：“招君快过来避雨啊，一会儿淋感冒了。”

　　招君没有立即言语，在雨幕中缓缓走向二人，盯着王嘉慕，冷笑着说：“死我都不怕，感冒算什么？”

　　风雨凄厉，仿佛有淹没小院的架势，招君疾步走上前，手拿一把匕首紧紧贴住王嘉慕的脖子，笑着幽幽问他：“夫君今日玩的可还尽兴呀？”

　　柳依依吓得花容失色，不敢动弹，王嘉慕喉结抖动，紧张地问招君：“招君，你这是做什么？”

　　招君眼中盈满一汪不肯掉落的泪，声嘶力竭道：“我的孩子没了，你们凭什么如此快活！”

　　她的诘问振聋发聩，回荡在整个院子，即使狂风暴雨里字字也听的清晰有力。

　　王嘉慕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还不知道招君怀了他的孩子，这孩子就没了。

　　王班主走出来，看见招君刀架在自己儿子的脖子上，厉声喝止：“王招君你疯了吗？”

　　她咬牙切齿地贴近王嘉慕，双眼死死盯着发怵的他，突然仰头大笑：“没错！我就是疯了！二十多年了，我今天就要发一次疯！”

　　说着，横在王嘉慕脖上的刀突然又被反握，转锋刺向了招君自己的胸口，干净利落，坚定果决。众人诧异。

　　雨中漾出一抹鲜红，是她选择自己结束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