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葬星》闫筱若

9、捌

　　时间如指间细砂，弹指间便已消散无痕。当树上的绿叶蕴绿转成青黄，再徐徐而下的时候，轻烟还在房内与药千寻谈论近儿刚学的几首诗句。“心似双织网，中有千千结……”
　　“听说，他要娶她。”药千寻突地冒出一句话。轻烟轻笑，“嗯。”
　　“你……”男子叹了一口气。女子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忍他担忧。
　　“这些我早便知晓，放心，我不介意，更不会因此而伤心。”轻烟收拾了手中的诗集，头也不抬。“晚了，我们该去安善堂瞧瞧了。”
　　“嗯。”男子心知，已不好再说什么。

　　夜里的芜城显得宁静遥远。璀璨星星点缀了黑幕夜空，为黑暗增添了几分色彩。夜风吹来，带来了几丝青草的芬芳，撩起动人的夜色，为轻烟笼上一层朦胧。两人的衣袂在夜空中飞起，一动一动。两人很慢很慢，还留意着两旁行色匆匆的行人。突然眸心一闪，轻烟快步往安善堂而去。男子不知其意，紧追而上。
　　“啪！”堂内的东西几乎被摔得粉碎，伙计们也被打伤。轻烟与男子快步走进内室，只见一片狼藉。
　　“这些人是故意的。”男子说道。为众人包扎伤口，又收拾药材。可惜，名贵的东西均已被抢至一空，剩下的也被糟蹋掉。女子未说一句话，静静帮忙，只眸心处的一点光亮了起来。
　　“你们好生修养，安善堂暂时关闭。此事我会同乌颜公子说的。”女子对众人说道，又让药千寻将他们所挣银两悉数清账。
　　“谢姑娘。”
　　待众人走远，男子才缓缓回神。“你均知晓了？”
　　“呃？嗯。”她忘了，他是知道她的。“既他们不愿我们开这医馆，那么便关了它。”
　　“你准备怎么做？”
　　“先回去，同逝谈谈再做决定。”女子回神过来，眸中的光淡了下去。“先生今日也累了，先回府吧。”
　　“嗯。”

　　翌日清晨
　　“什么？”乌颜逝眸中不禁闪了闪，但随即便将怒气压了下来。他看向女子，示意她继续。
　　“既他们如此忌惮，那我们便随了他们的愿，将安善堂关闭。”
　　“那，那些上门求医之人该如何？”药千寻忍不住问道。善良如他，仍心系着百姓。
　　“这好办。”女子笑道。“先生可收徒，将医理授予他人。他阻止得了安善堂，可阻止不了千千万万个药千寻。另外，我们可将安善堂另做客栈酒店开设，供人休憩之所，总不会引起他人怀疑吧。过几日我便去接手安善堂，‘聚贤阁’可好？再不然，我们将其抛出，看看，有谁来抢这块肥肉？”
　　“这倒是一个好主意。”男子思躇道。“我则派人去调查一下。敢在乌颜府头上动土的……”
　　“也好。”女子望着男子眼中的精光道。

　　“烟儿，你们昨夜没受伤吧？”乌颜逝望向女子。“都怪我……”
　　“这有什么的。若不是为我，你也不必办什么安善堂的。”女子笑笑。“对了，也将听圣轩拆了吧，他们不会放过那儿的。”
　　“嗯，来人。”男子吩咐了几句，下人急急往外去。“烟儿，你可知道是何人所为？”
　　“逝。敢动乌颜府的，你以为是谁？借府里之名办了安善堂，这威胁着何人的权益？又是谁对乌颜府向来忌惮？这些你可曾想过？”
　　被她如此一说，男子诧异过后，深深浮起一丝笑意。“想不到，烟儿不仅才华绝绝，权谋亦不赖，倒令逝佩服不已了。”
　　“公子还是通知一下葬星公子吧，怕近来事儿会越来越多了。”
　　“嗯。”

　　果然，在关闭了“安善堂”后不久，便有人上“听圣轩”挑衅。幸而孩子们均已转移，无人受伤。府里人上街总会碰到莫名干扰，甚至有传言乌颜府心怀不轨，欲取柳氏而代之，弄得府上人心惶惶。本来，乌颜府这近几年不大理政事，欲从朝堂之中推出，几代人的荣宠已经足够了。所谓“树大招风”，得宠的这几年，府里虽也发生了许多事儿，但均安然度过。如今传到乌颜逝这一代，已只剩下他这一根独苗，再不想理人世的纷纷扰扰了。流言最是伤人，尤其是暗中伤人。葬星亦派了人来府里，这才安下人心。
　　乌颜逝派出的人只调查了一些皮毛，怕是对方隐得太美好了。城主那儿是不懂得的，说是无需在意，但终究还是“伴君如伴虎”，即便知晓不会，他亦会防着你，这便是君王。

　　“怎么了？”轻烟走进乌颜逝的房内，见男子皱眉立于窗前，手里握着一纸皱巴巴的信笺，女子取过来，淡淡一扫。“这均是意料之中的。”
　　“想不到，他竟会防我们到这地步。”男子略显心痛道。“本来，乌颜府向来是不干涉朝廷政权之事的，但他逼得这样紧……哼，以为少了乌颜府，他便能当上伤城城主了？太自以为是了。”男子恨恨说道。
　　“你想如何？”女子望着男子俊逸的侧脸，轻轻问道。这次，他实在是做得过分了。”
　　“倒让他看看乌颜府的权利究竟如何……”男子的目光中出现了一抹很绝，让女子的心也不禁一跳。
　　“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女子淡淡说道，抬眸，手已被男子握住。
　　“只要你在身旁，我什么也不怕。”

　　黑暗里，有个轻微的步子传来，仿佛死亡路上行走的幽魂。一个略显佝偻的身影，手拿一个灯笼，身后跟着一脸富态的男子进了一间点满蜡烛的房间。模糊中可辨认，这是一个会客室。中间一张大大的檀木圆桌，两旁红色缦布垂下。中间是一张地图，在左角处写着两字——“伤城”。
　　男子被领进会客室中，仆人便退了下去。“不知公子找在下来有何要事？”男子向圆桌对面行了一个礼。
　　“你可将那两个地方收拾了。”这是一个很年轻的声音，却显得有些沙哑。
　　“嗯。遵公子的话，已收拾了，甚至还加了些佐料。”
　　“哦。那些留言是你放的？”男子停了一会儿又道。“继续给我监视着，今后少不了你的好处。”一挥手，桌上便多了一袋股股的袋子，想是银子吧。
　　“多谢公子。”男子谄媚笑了，收下银子又低眉顺手的出去了。
　　黑暗中有一双诡异的眸子，闪了闪，深不可测。“你，终于还是来了。”

　　接连的几日，或许对于芜城的百姓来说，一点变化也没有。只是，农夫会在田地里挖出带有寓言的古老农具；商人会看到银两上出现的莫名的“谶语”；路人会见到树开出带有字条的花，一切的一切均能显得那样怪异。当然，也震动朝野。而所有的矛头直指柳炎，城主二公子。属火的男子，命中带煞……各种各样的传言均落在他的身上。甚至是云游四海的高僧也断言，柳炎二公子，乃是异物。
　　时局动乱，较之于乌颜府，有过之而无不及。本来，二公子出生时便出现了许多怪异之事。当时爱子心切的城主柳毅硬将此事压了下来，为此一向不杀生的男子竟杀了数十人。如今旧事重提，城主自知瞒不住，只得将爱子幽禁。
　　“……此事关系重大。况二公子平日并无行差踏错，怕是有人从中作梗，陷害公子。望城主三思后行。乌颜逝叩请圣恩。”
　　轻烟还记得乌颜逝上表的奏书中的一段话。他提及当前之事，提及男子平日行事，细细做了分析，只为了替他开罪，忠心之程可表。可惜……女子摇摇头。她知晓，这只不过是一个劫数罢了。如今近了，她已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