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葬星》闫筱若

8、柒

　　多情不似无情好，无情不仿绝情真。
　　有了听圣轩与安善堂忙活，女子独自的时间倒真是少了，男子见她如此，心里自是开心。偶尔得空，他也会去听圣轩当一回教书先生。那群孩提在她的教导下竟还有礼了起来，对于仕途这条路似乎也兴趣得多。
　　“先生，这句‘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何解？”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捧着书本悄悄问向正低头写诗的女子，女子轻轻一笑，拉他坐在自己的面前。
　　“这句话是说，一个有学识的人可凭他自身住上好的房子，娶到美丽娇妻。从书中我们可学到很多，如为人处事，修葺自身修养。这下你可明白了？”
　　“嗯，就像先生这样的就称为‘颜如玉’吧。”男孩的双眼闪闪发光，又显得有些害羞。“等我长大了，就娶先生做我的‘颜如玉’。”
　　“就你贫嘴。”女子笑着招呼他去看书去了。男子看着，走近她的身旁。只见娟秀的字迹浮上眼前。“多情不似无情好，无情不仿绝情真。”男子的双眸动了动。
　　“你来了。”女子笑道。“正好我要去安善堂一趟，找些去署的药来。近儿天气炎热，孩子们都有些困乏。”
　　“好，我来看着孩子们。”男子温温笑道。
　　“哦，对了。”女子走至门槛处停了下来。“里间有我新做的竹子尖儿。”然后白衫一动，人已走远。

　　男子循着里间来。茶几上置了两个茶杯，远远的，便能闻见清清的花香，是兰花。茶杯中的水带着几许青绿，仔细一瞧，却是竹叶。也不晓得她是如何将竹叶做得如此细嫩。拿起一杯，在鼻尖轻轻一掠，沁人心脾的香气便飘了出来。闭目，轻呷，如一洌清泉，沿吼道轻轻滑入肺腑，怡神得很。男子嘴角一扬，握住茶杯的手未再动过。
　　“先生。”有个怯怯的女孩声音。女孩向内探头，见是乌颜逝，更加羞怯地往后躲去。
　　“进来吧。先生暂时出去了。”男子温和一笑，小女孩这才慢慢走进来，将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男子。“这是娘让我送来的。烦…凡公子转告先生，多谢她治好我娘的病。”
　　“哦？”男子挑眉，将小女孩抱至身前。“你娘得的是什么病？”
　　“先生没说，但以前的大夫都说是难好的病，不给娘治。唯有先生，为娘治病还不收钱。娘说，得人恩惠当终生铭记。”
　　“好。那你回去好生照顾你娘。先生收下她的东西了。”然后从腰间取出一些银子。“将这些交给你娘，替她买些补品，说是先生给的就是了。”
　　“不，娘说过，不可轻易收人钱财。”女孩怯怯地向后退去，乌颜逝笑着拉过她的手。“你娘病刚好，得补补身子。这些当是公子送给你的好不好？”
　　“送的？”女孩睁着铜铃大的眼睛望向男子。男子笑着点点头，将她放下。“回去吧。”
　　“谢谢公子。”便消了身影。
　　男子的视线停在门口一袭白衣上，似被偷窥般红了脸。“你回来了。”
　　“多谢。”二人一齐出声，倒令男子一愣，随即一齐笑出声来。
　　“可惜我们救不了所以的人。”想到最近芜城出现的贪污舞弊之事男子微微一叹，这一直是他的心病。女子转过脸来，黛眉淡扫。“救一人是一人。”
　　男子眼中的光亮了起来，怔怔望向女子。“烟儿。”男子幽幽唤她。
　　“呃？”女子抬起头，疑惑中带着几分明了。
　　“你能否留下？”男子问她 ，更在问自己。如若她不愿他该如何？如若她答应又该如何？他能否守着这颗心，纯洁到老。
　　“逝。”女子低下眉来，低低唤他。“你明了我的心中，除了……再容不下任何人了。”
　　“我明了。但，我不奢求你忘了他，我只想留你在我身边，倾尽我所能来爱护你，珍惜你。你，可愿意？”男子热切地盼望女子的回答，那样灼灼的目光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但除了沉默，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心中若已放了一个人便难再更该，除非我已不是我，而你已非你自己。”轻烟淡淡说道。男子眼中的光沉了下去，如滑过夜空的流星，绚丽却令人心伤。她，终究还是念着他。或许这便是自己一直钟情于她的原因吧。男子望向女子的侧脸，幽幽地想。

　　第二日，府里来了一位清丽女子。虽不及轻烟脱俗清新的美，却同样摄人心魄。女子见到轻烟的那一刻，眼里滑过一丝不同寻常的光。
　　轻烟是从私塾刚刚回府，还未解下身上的外衫，不经意回头，见到院里的那抹身影。在绿色枝条的映衬下，修长有致的身材就映入她的眼帘。乌颜逝立在她的身旁，与她闲聊着什么。不知为何，就是这样一幅场景，竟刺得她双眼生疼。
　　听到声响，乌颜逝抬眸笑向她。“你回来了。”
　　“嗯，有些累了，我先回房。”
　　“嗯。”
　　她不想多理，往房间的方向去，甚至忽略了女子看她的眼神。

　　走至房门，她不禁停住了脚步。回身，她见到了那个朝思暮想的身影。他的身影在傍晚的阳光下显得荒凉。他似乎总是穿着黑色的风衣，内着青衫，无一丝装饰。黑发束起，却在晚霞映衬下闪闪发光，柔和得不似凡人。女子愣愣看着，忘了自己的动作，忘了思考。男子一直背对着她。
　　“烟儿。”乌颜逝走了过来，身旁跟着药千寻。“见你刚刚脸色有些苍白，便让千寻兄过来看看。”
　　“哦。”女子收回视线，让二人进去，却挑了一个面对门口的位置坐下。
　　药千寻替她诊脉，目光随她落至房外，漂亮的眸心暗了下来。“近几日多休息，免得过于劳累了。”话音刚落，他便察觉到女子的手颤了一下，转头，才发觉，葬星的身旁多了一位女子。男子的脸不似平时的冷漠，竟带上了一丝温和。
　　“烟儿，这几日你还是呆在府里吧。”乌颜逝开口道，视线从门口抽回来，心疼地望向女子。他从进门便已知晓，她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以至于此刻她的受伤他亦看得了然。
　　“放心，轻烟很好。”轻烟拉回视线，怔怔看向地面，眉心的一点痕迹却泄露了她的心情。她淡淡地看向男子。“二位回去吧。”
　　“你不想知道她是何人吗？”乌颜逝看似轻松，药千寻却懂得他此刻的心情，因他亦是。
　　“不想。”女子淡淡答道。除了之前的一会儿失神，乌颜逝几乎要怀疑她是否是之前的她。这一刻的淡然比之前的伤更加令他心痛不已。
　　“好，你既如此，我们这便告辞。”男子退了出去，手指却在门上留下四道血痕。

　　晚间
　　乌颜逝招待葬星及女子，满满的一桌佳肴，男子却一点胃口也没有。就在他们先聊着，淡淡吃菜的时候，女子房内的曲子飘了出来。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今昔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琵琶袅袅的音色传来，加上女子仿似天籁的声音，如滴滴清泉般涌进每个人的心中。接着，走廊那头便有一个火光影影绰绰地向这边来。待近了才知，是轻烟。
　　“轻烟来迟，望众位见谅。”女子施施然施礼，坐在乌颜逝的身畔。纤细的手指握住酒杯的时候，乌颜逝恍惚了一下。
　　“轻烟先罚一杯，以示赔罪。”酒未至唇边便已被两只手拦住。
　　“你不胜酒力，又何必逞强。”药千寻与乌颜逝拦道。
　　“好吧……”轻烟还未说完，一旁的女子已接口道：“原来你便是逝哥哥府里的轻烟姑娘？”
　　“正是轻烟。”轻烟看向女子，淡淡道。手里的酒杯已被药千寻抢了去。
　　“在下柳盈盈。”女子的瞳孔里有着一抹倔强，扫过轻烟，飘向她身旁的男子。可葬星眼里除了沉默，再无其他。
　　“伤城三小姐，幸会。”轻烟未在她身上多停留，因她已知晓。
　　“你不是身子不舒服吗，怎的又跑来了？”男子眼里有着担忧，目光柔柔的。
　　“府里来了客人，我也想见见。”轻烟笑道，视线却再未在那冷若冰霜的男子身上停留片刻。她沉默地听着他们的谈论，吃着自己爱吃的菜，偶尔两位男子会为她夹菜，她却早已习以为常。只因，清冷的夜里，她心心念念的男子就坐在她的对面，这么近又那样远的距离，但她已心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