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0、第20章 翁婿 ...
-
李月筝原就睡得不好,又被林氏闹了一天,精神头自然更是不济,这会儿眼下一片青黑,见李昭文来了,赶紧把人唤进来,指望他把林氏带走。
李昭文进了屋子,一眼便瞧见了李月筝如病鬼般的脸色,以及浑浑噩噩的精神头,顿时无语起来。
不就是落了一次榜吗,哪至于这么颓废?
他都落榜那么多次了,也没见哪次变成这样不是!
李月筝懒得说什么,只是朝李昭文示意:“娘在这儿呢,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先眯一会儿。”
说完,直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伏在桌案上闭着眼睛睡了过去。
林氏抓着软尺,一脸的无奈:
“这孩子,怎么这么不上心呢!”
按青云镇的规矩,孩子考中了秀才,家里是要大摆宴席,广而告之的,那日李月筝当然要穿一件新衣裳,看着才体面。
李昭文见李月筝好像真是被打击得够呛,这才一会儿工夫,居然真就睡着了,也不想让林氏打扰她,便扯了扯母亲的袖子:
“娘,咱们出去说。”
母子两个一先一后出了耳房,李昭文深吸一口气,挺胸抬头:
“娘,既然月筝不想提这事儿,你也别管她,让她自己缓一缓就好了。”
说完,李昭文忍不住又看向林氏手里的布料,期待地搓搓手。
“娘横竖都是准备做衣裳了,不如给儿子也做一件?”
他的缎子衣裳也不多,似大红色这等贵色更是一件没有。
林氏看了李昭文一眼,满脸无奈:
“昭文呐,不是娘说你,你要是能有月筝半分出息,娘这衣裳也做得甘心了。”
李昭文一怔,觉得自己脑子转不过弯来,这年头落榜的才叫有出息?
他一头雾水,总觉得李掌柜和林氏今日给人的感觉都怪怪的:
“……衣裳不做倒是不妨事,只是明日便是县试第二场,娘千万记得给我多烙几张油饼,我带进去好吃。”
按说第一日正场通过,后面两场考不考都随意了,但李昭文还是想去考。
原因无他,只因这是他第一次通过县试正场,后面的墨义和帖经、诗赋他还从来没考过呢。
而墨义又是他不擅长的项目,估计到时候真得在考场里坐一整天,不带点吃的进去不行。
林氏闻言一怔,狐疑地看了李昭文一眼:
“怎么,恩科县试改了规则,现在正场没通过的都可以考了?”
李昭文也跟着一怔,回过味儿来不由得满脸尴尬:
“娘,你胡说什么呢,我当然是榜上有名的,没考上的不是月筝吗!”
林氏才听前半句的时候还是满脸喜色,听到后面顿时翻了个白眼:
“胡说什么八道,你没瞧见咱们家门前那些鞭炮捻儿吗?那可都是放给月筝的!”
“还说什么没考中?实话告诉你吧,月筝考了头名!”
李昭文张了张口,人都傻了。
李月筝居然是头名?
怪只怪他自己和李月筝没有互保,结果是他入座早,李月筝入座晚,他压根不知道李月筝的座号,后来被沈泛舟的事儿一混弄,就忘了问了。
而县试正场的放榜,一律是不书姓名,只写座次的,因此李昭文这日也是只看了自己的成绩,并没能找到哪一个座号是李月筝。
——这不就尴尬了吗。
李昭文垂头丧气,觉得自己第二十名的成绩实在有点拿不出手了。
这么想着,还隐隐有些郁闷。
他在书院里寒窗苦读十年,怎么还不如李月筝这自学三年的?
要真是如此,他还去书院里头做什么,直接跟着李月筝自学就是了!
正在李昭文出神之际,李掌柜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进来了:
“昭文呐,可了不得了,你那小舅子正在门外堵着,说要让你同你媳妇合离呢!”
李昭文和林氏闻言,顿时齐齐换上一脸诧异:
“啊?!”
他和王氏过得好好儿的,王子路这小子平白无故地发什么疯?
李掌柜一脸惨白,忍不住瞪了李昭文一眼:
“还不是你小子不争气!当初你老丈人愿意将闺女嫁给你的时候,不就是看中了你是个读书人吗?谁知道你考了这许些科仍是落榜,你老丈人现在忍不了了!”
“听说吴家小子捐了个例监在身上,要把闺女抬过去给人家做监生娘子呢!”
李昭文听得一愣一愣,下意识地反驳:
“我几时又落榜了?”
李掌柜也是一愣:
“不是你跟我说你——”
才说到此处,见李昭文眼睛都瞪圆了,李掌柜顿时恍然,紧接着就是心虚:
“这,这也不能怪我误会不是,谁叫你说得不明不白!”
李昭文头都大了,林氏更是插起了腰:
“我把你个听话都听不明白的老狗,瞧你干的好事儿!好好的媳妇,怎么就要叫人抬走了?”
“我不管,今儿你不把这事儿摆平,你就自己上轿,嫁去吴家做监生娘子吧!”
林氏说完,一扭身回房,把房门重重关上了。
李昭文满脸无语地看了李掌柜一眼,又朝门外看了眼:
“爹,外头就交给你了啊,我还没跟子容说这事儿呢,得给她报喜去。”
他这般说着,也溜进了自己的房里。
剩李掌柜一个人站在院子里头哭笑不得,待了一会儿,也只能先出来应付王子路:
“子路啊,你有所不知,你姐夫这一科其实考上了,你回去劝劝你爹,这由正途出身,怎么也比捐生要好吧?”
在李家铺面前,王子路叉着腰,一脸凶悍:
“你莫跟俺扯这个臊,方才俺听得真真的,你分明说李昭文没有考中,咋过了恁点工夫,他就又考上了捏?”
“你李家要有这等神通,他李昭文至于这么多年连个屁都莫有考出来?”
李掌柜无语,这怎么跳进黄河还洗不清了呢?
李昭文的丈人王仲魁原是走街串巷的郎中,不知哪一次治坏了一个县吏的小妾,叫人家一顿毒打,打折了一条腿,他不说怨自个儿医术不高明,倒怨县吏是当官的,只会仗势欺人,因此立定了主意,要把自己的漂亮闺女嫁给一个当官的,换女婿来替自己出这口气。
只是按本朝律法,官民不婚,但凡是个当官的都娶不了王子容做正室,而王仲魁又不愿让女儿去做小——他倒不是心疼女儿,只是觉得小老婆的爹算不上老丈人,不足以让女婿给他出气——因此只能从还没做官的读书人里开始找。
起初,王仲魁惦记的还是举人和秀才,碰了几次钉子之后,逐渐把目光移到了学童的身上,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李昭文。
看中李昭文倒也不为别的,纯粹是王仲魁觉得,在学童里头,李家人是最舍得给孩子花钱的。
既然李家人舍得花钱,那李昭文将来一定有出息。
他是万万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好几年,当初他看不上的学童如今都成了秀才,可李昭文还是个白丁之身。
尤其是当王仲魁酒后听说吴成荫捐了监生在身上,要去州府读书的时候,一气之下,竟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女儿嫁到吴家去:
“就是不当大,当个小的也行!只要姓吴的肯替我出口恶气,就比李家的小废物强!”
王仲魁除了女儿之外,还有一个儿子,只是这儿子实在愚钝,光三字经就背了三年,还是背不全,到最后张先生宁肯不要束脩,也不肯接受他进学堂,王仲魁也只能作罢,留下儿子在家做些粗活儿。
如今王仲魁要让女儿与女婿合离另攀高枝,自己又怕街坊指摘,索性让憨儿子出面,反正王子路也憨蠢得听不懂别人的言外之意,让他去是正好。
李掌柜实在无奈:
“那原是我同你开玩笑呢,你姐夫真是考中了,连他妹子都考中了,你没瞧见门口这些炮仗捻儿?”
王子路把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一脸得色:
“哈,俺就知道你是糊弄俺,俺爹说了,什么女子恩科都是瞎胡闹哩,这女人怎么能够考科举?”
李掌柜无语,只能看向围观的街坊:
“劳烦诸位与我作个证见,小女月筝是不是考了县试头名?”
一旁的街坊四邻看了半日的笑话,里头也有几个厚道的,朝王子路点头:
“不错,李家姑娘是考中了县试头名呢,若不出意外,将来连府试和院试都不必考,就能做秀才的。”
“你不信,自己去考棚前头看看就是了,街上找人打听也使得的,这也不算什么秘密!”
……
任凭街坊四邻如何劝说,王子路只是摇头,一脸理所当然:
“你们这帮人不是好东西,都帮着老李家来糊弄俺!俺爹都说了,女人是考不中的,俺爹说的还能有错吗!”
一面又扯着嗓子朝李家屋里喊:
“姐,你赶紧出来,爹让俺接你享福去了,咱们再不走,等会儿吴家姐夫去了州府,你可就嫁不出去了!”
“姐,爹说了,你要是还恋着李家废物,回头他就自个儿来,把你的腿打折,拖回去嫁了,他可是跟这李老头儿不一样,他不唬人!”
“姐,你赶紧出来,一会儿天都黑咧,咱们还有好几里路走呢!”
……
王氏在屋子里,听着王子路的喊声,气得脸都红了,手里的绣花针好像不是扎在绣绷子上,倒像是在扎王子路的脚心:
“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这么多年了,我爹竟是越来越糊涂!”
李昭文捂住耳朵也阻挡不住王子路的喊声,索性翻身坐起来,郁闷道:
“要不我把爹叫回来,让王子路自己在外面喊去吧,横竖咱们不搭理就是了,不信他能喊上一天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