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蝴蝶》贺眉舒

3、春衫薄

　　（眉眉贴心小提示：本章推荐BGM：《春衫年少》以冬）

　　沈潮生的高中同学开了家汉服网店，最近联系上了她。希望她能给自己当模特来拍一套图。姑娘家谁不爱漂亮裙子，更何况沈潮生本就喜欢汉服，于是很爽快的答应了。

　　来到星海，原本随行的汉服男模特却生了病不能拍摄，同学举着相机在酒店急得团团转，沈潮生灵光乍现，问道，“只是拍图，长得好看但没怎么拍过照的人可以吗？”

　　同学惊喜极了：“当然可以！我能拍大明星了？”

　　沈潮生摆摆手：“不是不是，是一个大学男教授，很好看的，气质也好。”她取出手机来发微信，“他今天学校休息，我问问他能过来不。”

　　视频那头的霍廉正在整理资料，细黑边框的眼镜配上一身清爽的白衬衫，显得儒雅又温和。同学在整理衣服的间隙用余光扫视一眼，便立刻低声感慨道：“这也太绝了！”

　　“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看到沈潮生低着头笑出声来，霍廉在手机那头问。

　　“霍教授，你现在有时间来和我拍一套汉服写真吗？约好的男模特生病了，我那摄影师同学快急坏了。”沈潮生问。

　　“当然可以，把位置发给我吧。”霍廉收拾了书桌上的资料，“我马上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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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摄影师本来准备拍一组侠客与舞姬的商图，看到霍廉后即刻改了主意，在工作室给沈潮生拍了单人图后，抱着相机笑道：“一定是老天眷顾我，想不到今天能一下子拍两个这么好看的神仙！”她拿出另一套汉服来：“这里正好新出了一套宋制，双人照就拍一组宋代公主与状元郎的！就去附近的揽月楼吧！”

　　揽月楼是星海市的宋代遗迹，霍廉和沈潮生一行人赶到时已近黄昏，斜阳为海潮和古楼镀上一层亮色。摄影师忙着布景，沈潮生望着背立烟霞的霍廉感慨：“你穿上这套宋代的红衣状元袍，帽子上还簪着花，就和博物馆里的古画一样。霍廉，你是穿越来的吗？”

　　霍廉温柔地笑起来，替她拂落落在鬓边的一朵杏花，“在下十年寒窗，一朝黄金榜上龙头望，就是为了见到公主你呀，怎么会是假的呢？”

　　“你这样真是让我想起了初中的时候看的一本小说，讲的是福康公主和她的内侍梁怀吉的悲剧。”沈潮生略略抬头望向霍廉，珍珠穿成的流苏便摇曳轻响，“‘她死于我们分别后的第八年，熙宁三年的春天。’我记得自己被结局虐哭了，当时还是你给我擦的眼泪。”

　　“是《孤城闭》，你当时还说，下一辈子，怀吉一定会成为那个陌上如玉的状元郎，去拾徽柔遗落的花钿。”霍廉轻轻吟道，“相误，桃源路，万里苍苍烟水暮。留君不住君须去，秋月春风闲度。桃花零落如红雨，人面不知何处。作者留的词真是有心了。”

　　沈潮生叹息一声，举着团扇百无聊赖地摇着。摄影师忽然从亭子后冒出来，“你们怎么不说啦？刚刚氛围感好棒，我拍了好多图呢！你们同框简直太养眼了！”

　　“拍图一时爽，后期火葬场。小心回去修图时累成一条狗。”妆娘默默吐槽。

　　“还不是因为他们太好看了！”摄影师举着相机招手，“快来吧，已经布置好啦！”

　　夕阳无尽，碧水东流，眉眼灼灼的公主在楼上以扇掩面，羞怯地望向楼下簪花的状元郎。这组图被沈潮生发在微博上后联动了河南卫视的晚会，竟然冲上了热搜，高伊同举着手机快要哭出来：“出道即出圈，沈潮生你一定要走花路！”

　　沈潮生翻着剧本一笑而过，网络上巨大的流量不过是昙花一现，只有实力才是证明自己的真正筹码。她最近在准备着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记忆钥匙》试镜，一刻也不敢马虎。

　　这时，小橙抱着沉甸甸一箱快递回来，“姐，谁给你买了这么多汉服啊？”

　　“这是我同学寄来的，报答我给她新店贡献了这么多流量。”沈潮生笑笑，“小橙，你有喜欢的可以自己挑。”

　　小姑娘笑得开心，沈潮生忽然想到一件事，连忙叫住了小橙，“小橙，我最近忙得走不开，能麻烦你把那件男版汉服给星海大学的霍廉教授送去吗？上次的图他也有功劳呢。”

　　小橙比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沈潮生点点头，又埋头去看剧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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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廉又做梦了。

　　梦境纷沓杂乱，夹杂着悲欣交集的回忆。他时而在混沌的人潮中极力向前，时而在无边哀声中手挽纸钱的烟灰，最后的最后，流转的梦境停在了自己的高一岁月。

　　那时父亲还未离世，沈潮生也还未同他离散在茫茫人海里。

　　临安中学分为初中部与高中部，高中部的分数线不低，能考进来都得付出巨大的努力。霍廉虽然成绩优异，仍不敢轻易懈怠，一周两节的体育课是他唯一休息的时候。年岁正好的少年们在明媚阳光下肆意奔跑，追逐着足球也追逐着长风，仿佛挥洒的不是汗水而是激扬的青春。霍廉清晰地记得，那天他在球场上正大汗淋漓地踢着球，却听到操场那头的不知为何围在一团的初中学生传来阵阵惊恐的呼喊。

　　当时尚在课间，初中的体育老师还没就位，学生们乱作一团。霍廉看见许多沈潮生的同班同学，便连忙过去看发生了什么，眼前的景象却快让他窒息。

　　明明早上一同上学时沈潮生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在操场上晕倒了！

　　他奋力推开人潮，径直抱起沈潮生，直奔校医务室。

　　九月近秋，道旁的苦楝花早换成了青涩的果，霍廉明明在疾奔，却在混沌与喧嚣中闻到一股熟悉又幽淡的花香。怀抱中少女长发散落，眉目紧蹙，有种凌乱又破碎的美。

　　他心脏骤紧，生平头一次惧怕身边人的悄然远离。

　　可当他目送医生带走沈潮生，回头发现班主任举着电话焦急地向他走来时，他才知道，自己关于春天的故事已经结束，余下的生命里唯有清秋与寒冬。

　　在那一天里，他同时失去了至亲和喜欢的人。

　　一个深埋黄土中，一个离散人海里。当他匆匆坐上远驰敦煌的飞机时，沈潮生的家人也为她办好了休学手续，他们从此搬离临安，远走四海求医。

　　命运的潇潇风雨永不歇止，纵然知晓离别是人生的常态，但每每梦回时仍旧痛彻心扉。

　　梦境渐渐消散，霍廉扶额起身，闭上双眼，痛苦的感觉才有所减轻。

　　一切都是一场梦吗？夜半的微风拂起窗帘，皎皎的月色流泻在他眼中，一时让人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这样寂寥的夜晚注定无眠，霍廉如常起床去伏案工作。台灯的光亮烫开深沉的夜色，桌上的木盒也映入眼帘。

　　那是他去上课时学生带给他的，说是沈潮生的小助理送来的。木盒里放着一身晋制男装汉服，月白薄纱上绣着修竹，穿上后飘逸又不失风骨。

　　霍廉鲜少被人记挂着，这样的温暖太过珍贵。他的心中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一个字生发于灵魂深处，那呼唤莽撞又热切，像一团烈焰，足以燃尽人生所有的枯败与萧索。

　　爱。

　　十年两处茫茫，不曾相忘。年少时的心动，没有在流荡的岁月里搁浅，从未在人世的风霜间失温，譬如醇酒，浅酌即醉，痛饮酩酊。

　　只因你在此处，我所至才是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