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赏花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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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笑呢，这么紧张干什么？”王昭昭掩住嘴，眼角弯起，看似只是说个再也不过寻常的笑话。
可就算连不谙世事的夏解意，都能明白那绝不是说笑。如果她想，只需要去她皇兄那求情哭一哭，说不定真就可以给李少如纳一个夫人。夏解意担忧看着王昭昭，在她眼里，王昭昭就是无所不能的。
听到夏解意心声的王昭昭只能保持笑容心想，只要哭一哭就能做成的事情，世界上还没有出现。我也没有厉害到那种地步。
蜀香听得冷汗直冒，她搞不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大哭，还是求王昭昭把玩笑变成现实。蜀香自从十四岁被卖入夏府就明白，自己下一次改变人生的机会，就只有嫁人了。
她对李少如并不是一见倾心，是想要牢牢抓紧这次机会。李少如一看就是个对女人心软的家伙，恰好是蜀香最喜欢拿捏的那种男人。
只要能嫁个好人家，无论是年过七十的老头子，还是做妾，她都无所谓。她需要一个富贵的下半生，她再也不想给人做奴为婢了。
青珠在王昭昭的眼神示意下，将蜀香扶了起来。
王昭昭上下打量着蜀香，忽然觉得有几分意思。王昭昭能够听见蜀香的内心，别看她可怜十足，内里却是如此的凶狠且具有野心。这样的人竟然出现在夏家，还欺辱到夏家嫡女头上了，想必夏夫人也是头疼不已。
蜀香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以她的小心思和手段。如若为妾，必定与正室斗的不可开交。如若为夫人，也定会搅得家宅不宁。
不知道李家能不能受的住，谁叫这女人偏偏看中了李少如呢。王昭昭面上如春风和煦，心中打好了算盘。
“我只求能在夏府一心一意侍奉小姐。”蜀香就算站起来了，也还是以袖掩泪，继续哀泣。
一番哀嚎做戏下来，再加上主人王昭昭的到场，已经有几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在旁人看来，蜀香得了个忠心侍主的名声。木木站着的夏解意，维持不了场面，难免在旁人看来难免有些失礼、缺少大家子风范。
人总是倾向更柔弱的那一个，就算不知道来龙去脉，其他人不由得想象了一番可怜婢女受欺凌的戏码。
“解意，你这个婢女可真有意思。如此忠心护主。”王昭昭声音轻缓虚弱，却刚好让周围人能够听见。
夏解意已经有些麻木了，最注意对外礼节的她今天被个婢女弄的礼节尽失，像是被拉到街上撒泼的市井村妇一样。她只有装木头，尽力减少自己的存在感。更害怕王昭昭怪她扰乱了赏花宴，只恨自己的没用，连下人也管教不好。
如果自己早点发觉蜀香有异心，如果自己能学着母亲的样子管理家宅，而不是一心听从父亲的做个大家闺秀。那事情也不会发展到如此难堪的地步，早就能得体解决眼前的事态了。
夏解意只能扯出几分苦笑，自己以前还和父亲一起埋怨母亲过于奸猾，现在想来全是我自己愚钝了。
也不知道自己站在父亲那边指责母亲的时候，母亲心里又是何等痛楚。
王昭昭看着夏解意充满哀痛的眼睛，也不知从何宽慰这个挚友，笑道：“不如，你将你这个忠仆送予我如何？”
“这……”夏解意愣愣看着王昭昭笑眼盈盈的眸子。
她怎么会看不出王昭昭是想帮自己。只是新帝畅行忠孝二字，当代人都以忠心为自豪，好比南北朝风流才学的风潮。
现如今哪怕是个奴婢，只要她被传出忠心为主的名声，主人家便再是对她打不得骂不得。如若随便买卖赠送一位忠仆，于理上可以随意处置奴婢，但情义上，是会被天下读书人写文章骂死的。
买奴婢的那一方，也肯定会被读书人唾骂。如果是身有官职的人，说不定还会因为抢夺忠仆被告知皇帝，影响仕途。
王昭昭好似全然没想过这些，好整以暇地问：“我看中的东西，你不会不给吧？”
我怎么会不给你呢？夏解意心里干着急，这个婢女心思不纯，送给你只会害了你。我怎么愿意送给你一个祸害。
在场的人听到这句话，都开始惊叹这位公主的任性，竟然想要直接强买强卖忠仆。也不知道公主图什么，估计只想表现自己有钱有权，逞威风。大部分人都不觉奇怪，能传出那么多刁蛮绯闻，看来那些多半都是事实，公主脾性是不好。
而小部分真正了解王昭昭的人，却又都在皱眉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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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行就是那小部分人。
察觉到场面不对，程民劝道：“季首辅，我们还是先走吧。别忘了你可还有一摞奏折没批呢。现在公主看起来事务繁忙，我们先行告辞也不会惹得她不高兴。”
言下之意就是，趁着场面混乱先开溜。
季知行拒绝：“既然来了赏花宴，好歹看了看花再回去。”
程民也不好继续出言阻止，生怕自家主子看热闹看着又上去参合，一个不慎就会被牵连进去，有理也说不清。况且在场都是有意与公主交好的人，只有自家主子是个天天和公主打口水仗，人尽皆知的死敌，根本没人会向着自家主子。
季知行不疾不徐地喝茶，不像是来到公主府，倒像是来个茶馆喝茶来了的气派老大爷。在程民看来，季知行像是进了妖怪洞府，而王昭昭就是美女蛇，变化多端还会吃人。可爱吃季知行这种面皮白净的小白脸，细皮嫩肉的。
喝茶的季知行还不知道自己在随从脑海里深受折磨，只是在想王昭昭方才在亭子里与他商量的事。
赏花宴开始前，百花亭内。
两人对坐，四下安静并无旁人。
“内阁六人，唯你一人由新帝亲自提拔首辅，也唯你一人未兼任任何官职。”王昭昭道，“旧政弊病繁多，想必季首辅是看不惯的。”
季知行轻描淡写地推了回去：“哪里的话。大家都是同僚，一同鞠躬尽瘁而已，哪有什么看不惯的呢。”
王昭昭面上露出明显不屑：“那你刚当上首辅就有人想要拉你下来，那又怎么说。”
指的大概是拿两人做比较写文章这事，坏了王昭昭名声，又过于高抬了季知行名声。听到后，季知行不怎么惊讶，在他眼中她一直都是如此聪慧的，早晚能想到这一步。
这番直接的话一出，王昭昭不给机会，开门见山：“世人皆知，我最为厌恶迂腐官僚秀才。连皇兄都迁就我，除国家朝政大宴，其他有官员在的宴会可以直接拒绝不去。”
“把你想要拉下马的人，竟然妄想把我牵扯进来。为了让皇兄开心，让我不得已做了很多我不喜欢的事情。”王昭昭说着，眉头皱了一下，明显在生气。配合那令人怜惜的娇容体态，竟然会让人觉得是女儿家痴缠撒娇的娇憨，没有威慑力。
季知行认为王昭昭这里指的大概是参加许多官员聚会，她喜音律歌舞，不喜欢官员间推杯换盏，实则利益交锋的宴饮。昨年季知行为了巩固同行情谊，不得已去了很多次这种聚会，每次都能看见王昭昭，然后被她一番作弄。
想到那些无聊聚会上突然的惊鸿一瞥，季知行却在心里说，其实能见到你我很是开心。这样的话在心里一闪而过，又被按了下来压在心头。
一旁的王昭昭别过头，细碎发丝下的耳尖有一抹粉红。季知行发愣，片刻后想自己只是把新开的春花错看到她耳边了。
又想到每次和王昭昭吵架，对方被自己三言两语堵到说不出来话，面红耳赤的样子。季知行不由自主愉悦几分，尽力绷住自己的表情表现得从容，看着王昭昭是越看越觉得可爱。
“你这个人！”王昭昭脸颊绯红，猛地怒斥一声。
季知行疑惑：“我怎么了？”
王昭昭很快又像被叼住后颈的猫一样，顺毛了下来，垂着头把自己脑袋和耳朵埋进双臂里不让人看见。她努力营造一本正经的老态，声音闷闷的，有少女音色的软糯：“季首辅你脑子里要想正事，你要想到底是谁和你不对付，和我也不对付。”
“公主可有身体不适？”季知行凑过去想要看清王昭昭的面庞。
“没有没有！”王昭昭还是把自己捂在臂弯里，不肯暴露。
季知行也没有强求，最后听着王昭昭闷闷的声音，两人开始谈话。季知行并不想透露太多，尽管他脑子里已经有了大概人选，但是不想让王昭昭牵扯进来。
“公主真正该担心的还是你自己的婚事吧。”季知行认真道，“父母去世，便由兄长代行父母之责。也不知道新帝对你的婚事是何安排，以你的年龄，拖不了多久了。”
王昭昭的脸抬起，一双灵巧黑眸看过来，语气充满倔强：“那也轮不到你操心。”
我不想你嫁给别人，更不想你嫁给你自己不喜欢的人。心里浮现出的话没有说出口，季知行正经回：“是轮不到我担心，可你是一国公主，代表着国家的脸面。我是一国首辅，我的职责是……”
想到这里，季知行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王昭昭最后会愤然拂袖而去。
不过仔细想想，王昭昭最烦听大道理，每次自己说四书五经、引经据典的时候，她都会生气骂自己只会掉书袋子。由此看来，她生气也很合乎逻辑。
季知行出自书香世家，家中崇尚名辩之学和格物致知，尊必然地得出的思想。从小季知行学习事物，都是先从推断了解事物本源再到发展结论。这样的家庭没有告诉他人情世故，更没有如何了解体会女人的心思这一学科。
季知行每一个人际交往，都是在运用自成体系的思考方式摸索出来的。连同为官处事之道，都是家中世代为官的经验传承。就像天地先有日月之说一样，季知行当然明白人心善恶，这是推断一个人做出何种行为的根本。
只是他唯一不能理解的，就是王昭昭的最近反常行为。明明自己没有做出任何过界的行为、说奇怪的话，有的时候却还会得到王昭昭奇怪的反应，完全不合乎逻辑。
虽然这些行为对自己来说未必是坏的，季知行想到王昭昭的面容，不禁弯起嘴角，心中又莫名涌现出柔软、如同被棉花充盈心脏的感觉。
一旁的程民看到自家主子的笑容，心中咯噔。在这种情况下，季首辅竟然还笑得出来。不愧是首辅，好一副运筹帷幄、风轻云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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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珠倒是习惯了自家主子时不时的语出惊人，她站出来有条不紊的给夏解意安排入座，僵硬的气氛活络不少。王昭昭刚才的话，又一笑带过。毕竟是女儿家，平时说些戏言也无妨。其他人也不在意了，转过头去。
眼见着李少如快步走来，青珠也是叹了口气，瞧了眼公主的神色，最后还是寻了个桌椅让他坐下。
那李少如是早就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刚开始看见青珠，他还不敢近身前去，怕没有请帖被赶出公主府。直到看见王昭昭怒气冲冲的从回廊走出来，不一会还能看见季知行与其随从，李少如就知道定是公主又和季知行闹得不快了。
李少如先观察一番，远远见公主好似笑里藏刀，在对夏解意的随身婢女发泄怒火。他更不敢上前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直到青珠开始调和气氛，众人注意力被转移，李少如才敢走过来。
见到李少如坐在一旁，王昭昭忽而闭口不言，什么也不肯再说下去了。
夏解意放下心来，心思恍惚地落座。蜀香则急得心气上头，心里恨不得王昭昭将自己抢过去，强硬许配给李家，又只能装着端庄的模样。短短的几句话时间，让蜀香是升上云霄，又跌入海底。要不是尚存一丝理智，蜀香还真以为自己被青睐了。
身后有一两个侍女轻声叹道：“瞧，赏花宴开始了。”
益四控制大局，挥手让准备好的一众打扮得体美婢端花上场。琳琅满目的花束被美人端在怀中，一时不知是花娇还是人美。
开春本就是百花盛开的时节，能见到这么多花并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这一份园景盛况，宾客齐欢的氛围。公主最厌烦愁闷，主张宴请善玩乐的人。
在场宾客本就是熟人，不必遵守繁复礼节。在花团锦簇下，开始投壶弹琴，自主寻欢作乐起来。
王昭昭话锋一转，无辜道：“听闻皇兄喜爱忠仆，我本想好好待这位婢女，将他献到皇兄面前。既然夏家如此爱惜忠仆，只当我是说笑就好。”
一听到这，蜀香更是雀跃。能够被献到皇帝面前掌眼，这可是莫大殊荣啊。
夏解意沉吟：“蜀香签的是活契，如此大事，我还得回去禀告母亲才是。”
王昭昭目光投向花束，道：“无妨，与你母亲好生聊聊最好。”
听到夏解意这句话，青珠终于忍不住在心里感叹，这夏小姐总算是做对一步了。
无论蜀香怎样撒泼流泪，她还是夏府签了活契的奴仆，掌控权始终在拥有契约纸的主母那里。富贵人家想要压制婢女，最为简单不过。不喜欢的婢女打发去旁院打杂，喜欢的还会补贴嫁妆安排一门好亲事。
除非主母失了势，已经没办法发落个得宠婢女……青珠看了一眼满心忧愁的夏解意，想必她家差不多是如此情况了。
青珠又转头看了一眼王昭昭，发现她并无反应和动作，单单在观赏花卉欣赏到出神。直到青珠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了静坐在角落里的季首辅。
吵闹欢快的人群中，李少如朗声赞道：“不愧是公主府上的花，开的都比别处艳丽一些。”
这番话总算引起几个公子贵女的注意，纷纷搭话：“这不是李公子吗，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了。”
得到这些富贵世家的寒暄吹捧，李少如开始飘飘然起来。
其中几个是家里有门路耳朵的，早知春日宴一事，嘲笑道：“没想到今也能看见你，听闻公主厌弃于你，你莫不是偷偷溜进来的吧？”
没有收到请帖一事本就是李少如的痛点，他声音高昂：“我可是从正门进来的！”
“那你的请帖呢？”平日里就瞧不起李少如的一将士之子嘲弄，“你不拿出来给我们大家看看？”
李少如强人屈辱，露出自责神色：“正巧被你说中了，李某没有这个东西。可是李某实在感念公主，就不请自来了。”
一个贵女心生怜惜：“可是公主又责罚你了？”
李少如状似情深的望向不远处的王昭昭，又收回目光，哀叹一声，不再言语。留下许多让人想象的空间，看的旁人面面相觑。
青珠看见异状，低下头贴在王昭昭耳边轻语：“这个李少如，定是又在胡言乱语了。”
见公主不为所动，青珠忍不住道：“公主可还在因为那事而怜惜他？无论他做过何等好事，他现在坏了公主你的名声，公主你从前待他的好，都足以抵过了。”
这番话如同惊起一阵涟漪，王昭昭本来观察季知行的目光转了过来，沉静盯着青珠的脸，没有说话也没有责怪。
青珠从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哀愁，像是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她们无望而苦痛的幼时。终还是不忍，青珠闭上了口不再言语。
百花怒放招来凤蝶凤、翩舞，一只粉白描黑的凤尾蝶落在了王昭昭发间绒花上，青珠低下头轻轻抚手驱走凤尾蝶。恍惚间她想，公主终究还是一辈子活在那宫廷之中，受着饥寒之苦，感念他人施舍之恩。
若是如此，她宁可公主没受过恩惠。
正当青珠心思哀默，王昭昭忽而一阵少女心性，俏笑道：“你看那季知行。”
青珠望去，原是益四专门把花卉摆放到季知行的身旁拥簇，想好好待客让他欣赏一二。这番热情好意让季知行吃不消，倒是招蜂引蝶，一群粉嫩凤蝶围着面色冷峻的季首辅，竟有些过于反差的好笑。
原本有些害怕季首辅的其他宾客，见到季知行如此模样，也都忍不住偷笑打趣了他几句。没有明显恶意，倒是让众人知道了季首辅又被公主作弄了一番。不时有贵女轻声调笑：“原来公主请我们来赏花，是赏这个花呀。季首辅的样貌仔细一看，也不是那么冷漠……”
“益四做的真有意思。”王昭昭只差拍手叫好了，恨不得把季知行此时的模样全城传播。
季首辅的随从程民大惊失色，他就去续个茶回来的功夫，首辅就被团花蝴蝶围住，像是下凡仙女一样，只是放在首辅这个男人身上有几分滑稽。就算如此，季首辅还临危不惧坐在其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花仙下凡坐在里面。
原来公主害人的计谋是在这！
程民为首辅感到心痛，赶忙去解救自家主子。这些女儿家事物怎么能与威严肃穆的首辅做配呢？今日过后，首辅的威严就不在了啊。
青珠本来也在随着公主一同笑，不知怎么，莫名想到春日有女子赠花给心仪郎君的习俗。
那春日宴里，公主没有把花送给李少如，从没有给任何人。今日倒是送给季首辅一整个足以堆满回廊的花卉，也真是……青珠自嘲低笑一声自己这荒谬的想法，摇摇头，只当作自己多想了。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赏花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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