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宴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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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上酒筹交错，无论是新进进士还是老派官员，就连座下小吏都自怀心思。王昭昭对嘈杂的各色心声实在是疲乏，春宴进行过半便以身体不适为由离席，静静离去。
坐上马车路过城门边时，王昭昭透过珠帘远远望见李少如的身影。他被侍卫拖走，富贵衣衫上沾了不少泥污，身形落魄。
丢了公主恩典，李少如又变回了那个工部小吏，人微言轻。王昭昭这才发觉，这李少如并不怎么好看，他的相貌堂堂都是衣装和地位堆砌的，轻易就能被打散。
不能参加内围宴请，李少如还是可以在外围就坐，与周围同僚打好关系的。李少如却依旧心气高，不屑与他人交谈。别人的好意也被他当作嘲笑，一股郁郁不得志的作态。
“公主，你要去帮他吗？”青珠小心偷看王昭昭脸色。
王昭昭只是放下珠帘，毫不在意道：“我为何要帮？他与我有甚交情？”
听到这句话，青珠放下心来。从下人堆里摸爬滚打的她最是知道，李少如这种人心术不正，不宜与公主为友。
青珠叹气，外人觉得公主骄纵蛮横，其实公主最是心软了。
当初公主帮李少如一是感谢他的解围，二就是他诉苦被同僚排挤。是公主太过于心善了，青珠心有不平。
公主最见不得他人被排挤欺凌，这总会让公主想起幼时在宫中不受皇恩宠爱，被其他嫔妃欺辱的时候。
好在皇上成功夺嫡登基，公主有了自己的公主府，日子终于变得好过起来了。青珠正想着，只见王昭昭忽然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公主？”青珠有几分疑惑，却还是回握了那只手。
王昭昭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握住青珠的手，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沉稳，好似睡着了。青珠眼底带着温柔，也不再探究公主究竟是何用意，宁静端坐着。
马车随着路途轻轻摇晃，两人紧靠着，就像她们幼时在宫中互相依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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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宴一结束，季知行便大踏步向外走去。他不喜社交宴请，更别提官场间的虚与委蛇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
同行的徐青正和一貌美宫女相谈甚欢，回头便只见着季知行的背影。这季首辅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不等人的性子，徐青只能拉着一旁喝酒的林进士一同追了上去。
三人随着离去人群踏过苏河岸边小道，桃林在对岸若隐若现。林进士酒劲上头，摇头晃脑还想吟诗一曲。
林进士摸了摸修剪得体的胡须，满嘴酒气道：“停杯替花语，不醉拟如何。”
徐青也很是捧场：“林兄这诗用的好啊。”
林进士大笑：“抬举了抬举了。”
这两人在一起最是吵闹了。林进士平常还好点，毕竟成家了的人比较稳重。可他一喝酒容易上头，更是和徐青咋呼起来。
季知索性行眼不见心不烦，顺着对岸桃花望去，忽然心中一动，遥想到春亭中少女的一抹娇艳。
“说起来今天这公主也真是，当众让季知行你下不来台。”徐青搭话，“幸好她喝醉了早早离开，不然季老幺你又要受苦了。”
季知行家中兄弟姐妹众多，排行最末。徐青最喜欢给熟人取绰号，更别提与他同窗情谊深厚，私底下便以季老幺称谓于他。
“唉，季首辅你糊涂啊。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了女人，要知道女人最不讲理了。”林进士哀叹。
徐青笑他：“林兄这话可别让令夫人听见了。”
林进士瑟缩了一下，酒劲被吓退了一大半。
长久沉默的季知行忽而闷闷冒出一句：“我没有得罪她。”
“你认为是你认为，公主认为又是另一回事了。”徐青好心开解自己兄弟，“季老幺你糊涂啊。”
林进士接话：“季兄虽为人糊涂，但好在文采斐然。实在是个糊涂状元。”
徐青笑道：“季老幺虽然说话做事冷硬，但好在有副好皮相。实在是个美貌石头。”
在两人一唱一和下，把本就纳闷的季知行绕的更加迷糊，他不愿理会二人，走上马车。徐林二人见即将走入大道，便也不跟上前去。对外来说，他们与季首辅可没有相熟到能够嬉笑打闹的情分。
旁人只见到季知行冷脸，丢下二人便走，像是与那徐林二人有什么纠葛纷争一般，殊不知徐林二人绕过大道走上马车。
马车上的三人继续七嘴八舌的调笑起季知行，不在乎官位辈分。全然相熟相知，一副知己做派。
“要细说起这些事，也不全怪季兄。”林进士叹气。
话说到这，就连徐青也收敛起笑脸：“当年季老幺你新任首辅，我们有想过朝中政敌给你使套，却没想到对方使了个阴招。差点断了你的仕途。”
当时季知行新任首辅，业绩斐然。全东新城都在传新任首辅好，好到比公主更懂礼节更，好到更值得爱戴。
听闻坊间传言后，尚未入朝的徐青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是有人刻意拿新任首辅和皇家做对比 。
背后之人不敢拿皇子侯爷做比对，怕一个不慎引火上身，让本就多疑的皇帝大怒。再加上季知行当抄书小吏时，就传出被公主欺压。先有纠葛在前，便拿王昭昭这个没有实权、风评本就不好的公主出来写文章。
况且季知行礼节到位、品行端正确实是公认的事实，王昭昭这个公主当的放纵任性、不受约束也是事实。
只是那篇文章将两人写在一起，洋洋洒洒将两人用做对比，夸耀季知行。
显得别有一番心思，耐人寻味了。
没有人知道皇帝是何态度，谁也看不透这个杀伐果断的新帝。
那公主王昭昭应该也是意识到皇室颜面最为重要，她怎样贪玩怎样懒散都不要紧，要是辱了皇家面子，那肯定是不好过的。
再加上可能有几分怒气在，那王昭昭硬着头皮与季知行作对。每逢季知行参加的宴会，王昭昭都要穿的妥帖得体的去赴宴，表现自己礼仪周到、皇家威严。
几次宴会下来，平日不关心宴会社交的季知行都会多看几眼王昭昭。两人的梁子就算是结下了。
最后季知行在某宴会上的一句：“梅须逊雪三分白, 雪却输梅一段香。”才让这场面子争斗彻底停止，以季知行求和为终。
事后，季知行专门派人去查那文章是谁所做，却始终查不到个源头来。这么个无名无姓之人写的文章，却能火速传开，肯定是有人推波助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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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起那段如覆薄冰的日子，季知行也静不下心来。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朝中争斗已经到了连皇家公主也能当做棋子牵扯进来的地步。
林进士怒色：“实非君子之举也。”
谈起往事，季知行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官场之事本就尔虞我诈，只要朝廷制度有一日不变，这官场党争便一日不消。君子小人共坐庙堂，已非罕事。”
林进士还是未消怒气，轻车熟路从马车的箱柜里掏出杯具。给三人倒上酒后，便开始自饮。
三人互相交流见谈，季知行也顺水把公主邀约之事说了出来。当然也省去了略中一二，聊的隐晦简短，只当是随口一提。
徐林二人听之，只当做公主又是作弄季知行，不甚在意。
徐青接过酒杯，道：“眼下新帝为洗清杀兄夺位的恶名，正是打了一手亲情牌，十分宠爱身为亲妹的公主。公主也快到双十年华，她的亲事可是炙手可热啊。”
林进士也思索道：“听说工部那个李少如得公主盛宠，公主走哪都那他带着。只是今天宴请却没怎么瞧见他。”
季知行察觉不对：“以李少如的品级，他是怎么认识公主的？”
徐青笑道：“当然是通过季老幺你最不喜的宴请之事了。”
作为当朝最为受宠的公主，王昭昭每年都会受到数不清的宴会邀约。光是必须出席的正式宴会就有五六场，更别提大大小小的世家贵女应酬。
这些请帖消息是家宅闺阁的管事掌管，但只要有些门路，便能窥其中大概。
而刚巧林进士这个看似迂腐的读书人，却最是有这种门路的。
一旁的林进士翻出贴身册子，回答：“年九月初一，工部尚书夫人王贞芳获南海珍珠一匣、前朝书法大家作品五幅，特请众世家观赏。可能因为是在工部尚书郭胜浩手下做事，李少如便是前来观赏书法作品的宾客之一。”
徐青冷哼一声：“好一个工部尚书，他自己年老体衰，族中也没有青年才俊。便扶持麾下最好控制的李家来。”
林进士也有几分担忧：“看李少如那油嘴滑舌的样子，说不定已得公主芳心了啊。”
话音刚落，马车颠簸摇晃，杯中酒碧波荡漾。季知行凝神片刻，缓缓饮下一杯。
像是下了什么决策，季知行笃定道：“公主对朝政起不了多大影响。”
徐青挑眉：“你为何如此肯定？”
季知行只是望着窗外桃花，摩挲着手中微带凉意的青瓷描荷杯，轻声说：“她是个聪慧女子，自然知道明哲保身。”
徐青也小酌一杯，嘲笑：“世人情爱之事，可由不得你季首辅断言。”
她才没有喜欢上李少如，她看不上李少如这种人。季知行在心中反驳，却没有说出口。
他从没见过王昭昭把一男子带在身边赴宴过，这种程度虽不能说亲近，但也说得上挂念了。外人众说纷纭，李少如的心思明晃晃的挂在那，他就差唱出苦鸳鸯了。
只是今日宴会上却有些不同了……宴会上？季知行仔细思索起来。
片刻过后，只见季知行似乎想通了什么大事。他放下杯盏，笑意浮现：“停杯替花语，不醉拟如何、不醉拟如何。”
徐林二人面露疑惑，季知行这人平日里不苟言笑，面皮跟石雕似的不肯变化。
不知为何今日他这石头忽得开窍，伴随他眉头舒展，眉眼间有了几分俊俏儿郎的风流自得之意。
“我说错了，这公主本就是不喜欢明哲保身的性子。从今日之事便可看出来。”季知行轻笑道。
徐青恍然大悟：“你是说她邀约你，是想参与进来，搅一搅这躺浑水？”
林进士不出意外：“季兄你与公主成天拌嘴逗乐，想来也是极其了解她的品性了。公主不愧与新帝同出一脉，这肆意豪气的性子……也不知是好是坏。”
聊到此处，三人又静默下来，互相推杯换盏。马车缓缓驶入城中，车轴碾碎落花，留下两行泥泞纷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宴散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