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无邪》一穗灯花

8、第 8 章

　　又是一个蝉鸣的盛夏，收获丰厚的果实后便是又次一轮回的播种，远处犁地的机器轰隆隆的响声伴随着庄稼人的汗水，大地再次孕育新的生命。
　　周末，沈澈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枕着胳膊，另只手捏着脖子上挂的那块湖绿色的玉石。
　　这玉石像是有魔法似的，那冰冰凉的手感似乎能抵达人的内心，仿佛滚烫的热水中放入一大坨冰块，瞬间降温，人也没那么燥热了。
　　今年夏天似乎对沈澈格外的友好，外面炎热的气温，与沈澈周围形成强烈对比。沈澈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怕热，往年这时候他热的恨不得几台风扇同时对着他吹，跟现在可是没法比。
　　这让沈澈心里多了一丝猜测。
　　当然，空调是有的，不过只有一台，当初装空调的时候，他爸妈要把空调装在他的房间，怕天气热影响他学习，沈澈死活不让，非要把空调装在楼下，又再三跟爸妈解释，热了他就到楼下来，不会影响学习，最后他爸妈拗不过沈澈，只好把空调装在楼下。
　　沈澈只是想要一个独处的空间，要是空调装在他房间里，爸妈还要每天爬楼梯不说，他们也不一定会来他房间里。这点他是知道的，爸妈惯会如此。
　　沈澈爱不释手，低头注视着玉石，那天晚上看到的湖绿色荧光，好像真的只是幻觉。
　　不禁想起破念说的那邪物。
　　“哎，小破孩儿，你见过邪物吗？”
　　“没见过，我跟他们又不熟，我每天游荡我的，见面躲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见过。”声音从沈澈头的上方传来，仔细一看，那装着怨灵的锦囊被沈澈挂在了蚊帐上，小破孩儿无聊的把锦囊撞着左晃右荡。“再说就我这点怨气，塞牙缝了都不用牙签，吐口气就能给解决了。”
　　“呦，挺有自知之明啊！”沈澈笑道，又脚放在左腿膝盖上，转着脚踝，一派悠闲自在。
　　“又损我？”
　　“没，夸你呢，人贵在有自知之明，高估自己，痛苦就会找上你，低估自己，又会觉得可惜、遗憾。所以你这么想很好。”说完。接着道：“你说到底这邪物到底经历了什么，能让他以人身入邪，总觉得有点心疼他。”沈澈沉思道，像是在问怨灵，又像是在问玉石。
　　“这我可没法回答你，我连人都没做成，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绕的。” 怨灵意有所指。
　　“我们？”沈澈听出来了，接着问道：“你什么意思？”
　　“非要我说明白吗？好，那我就说个明白。”怨灵有些急切。
　　“我跟着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说你愁啥一天天的，在父母面前强颜欢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聪明，他们感觉不到吗？你越是这样，他们越是自责他们没有给你正常人的身体。你有没有了解过，他们的真是想法，是，你的身体不好，他们想让你过正常的生活这也不假，可你就不能跟他们说说你真实的想法？你愁他们也愁，可最后有起到积极作用吗？你们一家子表面看其乐融融，和睦，实际上每个人都装着自己的心事，还美其名曰为对方考虑，你们不累吗？”怨灵只说了你们中的“你”，他可不敢招惹那个“们”。
　　沈澈被他问的一时接不住话。
　　真的是这样吗？他似乎真的从来没跟他们谈过，他只知道这些年妈妈为他留的泪，看到的，看不到的，他都记得，一天都不敢忘记。他不想他们在为他担忧，所以他更坚强，只要他不说，他觉得能让父母的自责愧疚轻一点，但他忘记了，他这样做真的能让他们好过点吗？
　　他至今还记得因为他贪玩生病时，母亲担忧的目光，昏迷时父亲焦急的呼唤，他一直自责，因为自己让这个小家庭过得如此紧巴。
　　他是忘不掉妈妈的目光，爸爸的呼唤，可他更忘不掉夏日里为了能让他睡个好觉，可以捉一夜蚊子的妈妈，还有那为了能给他买个玩具每天少吃一顿饭的爸爸。他好像从来没跟父母说过如果重来一次，他还是愿意做他们的孩子啊。
　　健康的身体好像也没这么重要！他问自己，到底是他更在乎还是他的父母更在乎？
　　“你觉得你成为了他们的负担，你自责内疚，可你问过他们吗？他们觉得是负担吗？他们见你每天那么懂事，他们不会更内疚吗？”
　　沈澈陷入沉思，一会儿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接着说道；“不是说你呢？怎么扯我身上了。”抬手一拍，将晃悠悠的锦囊拍的荡的更高了。
　　“你还不让说呢”怨灵嚷嚷道，表示自己对沈澈拍自己的抗议。
　　“大人的事小孩少管。”沈澈像是在掩饰着什么。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怨灵小声嘟囔着，不在理会沈澈，他知道沈澈需要时间。
　　只见沈澈将手里的玉石又攥紧了些。
　　“你好像很闲啊？有这么多力气，不如把咱这也降降温，”
　　破念乜了白修缘一眼，见他微微侧身靠在椅子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只见那只搭着的手绕着若隐若现的湖绿色的荧光。
　　这人真是够怂的。这么久了也只是搞搞小动作。
　　白修缘看着那只手，思绪被打断。
　　“也不是很闲。”轻柔的嗓音，没什么波澜，却能听出一丝喜悦。
　　“今天心情很好啊！”破念打趣道，也不知道这人有什么可高兴的。
　　“一般”不咸不淡的一句话，愣是让破念听出这人今天心情挺好。
　　“得，我呀，就是自找的，”这边破念正伤心的呢，回头一想说道；“你说你找人找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你不加紧动作，每天只敢晚上偷偷摸摸的去看，你有点出息行吗？好歹也是跟着我混的，说出去我都嫌丢人”破念嫌弃的说道。
　　“你不懂。”破念听着声音多了几分压抑，也不想解释什么。
　　“好好好，我不懂，我不懂行了吧。”接着说道：“我有段时间没上交业绩了，要出去一两天，你可要看好了，不然受了伤什么的，怕你哭死。”破念调侃道。
　　“什么时候走？”白修缘听见破念调侃他也不还击。
　　“今天夜里，你就不用跟着了，正好趁着这两天好好升温下感情。但有一事切记不可插手人间事。”破念挑眉，调笑道。
　　“那怨灵需要要回吗？”白修缘见破念晚上要走，现在也不提沈澈那怨灵的事，便提醒道。
　　“那个就不上交，回来跟上面打声招呼就行，顺便看能不能再给求个名额。”破念是真的心生恻忍，于心不忍。就待着这里吧，时机到了由他来送那个小破孩儿。
　　“我要给你提个醒，你要当心，跟着沈澈的那个东西，它太精了，捉了几次都没捉到，我这一走两天，我担心他会找沈澈麻烦，你可要看住了。”
　　这回这个怨灵，是个刚形成的，不知死活，破念堵了它几次，愣是叫它跑了，所以有点不放心，便多嘱咐了两句。
　　“知道”小小一个怨灵，白修缘还是不放在心上的。
　　白修缘看着手上的荧光，转动着手腕，那荧光便随着他的手缠绕，犹如软若无骨的少女时刻追随者白修缘的手掌。
　　白修缘想起了那个小人，也是这样经不起热，每到夏天，就离不开天生体凉的白修缘，那几年每天晚上他们同塌而眠，明明是那样炎热的天气，小人就是不愿撒手，非要抱着他，明明是自己怕热，却非要说成是担心他的身体，天气热正是补阳的好时候。
　　白修缘说你这样经不起热，我没来的时候，你怎么过来的？
　　“没有你的时候，也没觉得这么热啊！白修缘因为你我都变娇气了。”大大的眼睛，一笑像两课弯弯的上弦月，那喜悦仿佛能通过眼睛直达对方心底，让人跟着一起开心。
　　到了冬天，更是不愿撒手，小人会让下人铺上厚厚的褥子，自己先躺进去，指使他给自己收拾写完的功课，反正不会让他停下，待被褥暖的差不多了，才把他叫去休息，白修缘上了床，小人儿的手脚就会自动归位，即使自己被凉的打颤也牢牢的圈住白修缘。
　　这样的小人儿，他怎么能放开手，这样对他好的小人儿，他怎么会放开手。他恨不得将小人儿圈起来，让小人儿眼里心里只有他自己，他想让小人儿永远只围着自己转。他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统统双手捧着奉献给他，哪怕他只是摔着玩，白修缘都是心甘情愿的。
　　他还记得第一次跟小人儿回家，他一如既往脏兮兮，破破烂烂的，连同小人儿一起。那天他带小人逃出来，一路上跌跌撞撞，怕被发现他把自己和小人儿的脸上涂满泥灰，又把头发弄的凌乱不堪，这是他最擅长的伪装了，小人惊讶于他的娴熟，却也只是刹那间，随后跟着他一起往自己脸上涂泥灰，涂好还让他检查看看是否过关，月牙的眼睛，最是能拨动人的心弦，他慌张的说“可以了，可以了”，他拉着小人儿东躲西藏的给小人带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