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啸卿》落日染染

14、第 14 章

　　楚家当年在江湖上以两样东西出名，一是青贤剑法，二是神医馆。楚家当时的神医馆，汇集了江湖上了各大名医，依雪从小耳濡目染也对草药略知一二。
　　当时在那个岛上，依雪还以为云啸卿是体寒，特意熬了热性的汤药给他说调理。如今向来，他身上的冰蛊至寒，汤药又是热性，两性相冲，他当时竟然什么都没说，每日含笑饮下。
　　依雪想起，心中一片酸涩。阿尧，究竟是孤独的多久，才这么贪恋自己给他的那一点温暖，不惜伤害自己来迎合她。
　　她暗自思忖，当时那些医者提过的鹤仙老人，常年隐居在玄山云雾深处，不问世事，但医术出神入化，是个飘忽不定的散仙般的人。她想带着云啸卿去找鹤仙老人。他定能解了冰蛊之毒。
　　几日后，依雪划开自手臂，任血液流下来，盛在碗里。依雪不忍云啸卿杀人，可是他的身体明显每夜冰凉下去，只得出此下策。
　　羯苍前几日聊起，其实云啸卿自幼被狼群抚养，善恶观念很淡。行事全凭好恶，让他不高兴的，他就杀掉了。可又是一个极其单纯的人，全然不懂尔虞我诈，所以也被暗算，太多人因为他的容颜觊觎他，因为他的力量想拉拢他。云啸卿，很早很早之前，全无防人之心，当年被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算计。
　　依雪哪里不知云啸卿什么心性，当时她在岛上，他一高兴就把宝石杯盏拱手想送，只因为她一句话，他就要杀了仆人们。他极易轻信他喜欢的人，依雪递过去的汤药，他问也不问就仰头饮下。
　　想到这里，依雪轻叹。
　　她把把那碗自己的血端给云啸卿，塌上的人，脸色一暗。
　　“依雪，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
　　“阿尧只是病了。病医好了，就好了。”
　　他就着依雪的手喝完那碗鲜血。
　　云啸卿摸索着，拉过依雪的手臂，却恰碰在伤口上。
　　依雪吃痛，咝了一声。
　　云啸卿神色一敛，运了心目，晚起她的衣袖，才看到一条赫然在目的新鲜伤痕。
　　他蹙眉，骤惊:“我方才饮下的，可是……”
　　话没问出口，依雪就蹲下来，握住他无力的手，说:“阿尧，无故杀人是不对的，我身体好的很，你可以喝我的，不爱碍事。”
　　依雪抬头，看到那双如同秋日湖泊的眼睛竟盛满泪水。
　　“不可以的，你流血，你会疼。”
　　“其实不疼的，你别难受。”
　　“依雪……从未有人这样待我。”
　　依雪心里一酸。
　　“你要不要羊脂白玉？或者玉扇？上次的夜明珠是不是太少，不好玩？或者……或者这冷云谷，你可喜欢？我送给你。”
　　云啸卿如同一个孩子，心里极度感动又不知如何表达，他恨不得把世界拱手送给依雪。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阿尧身体好起来。”
　　依雪趁机说了想去找寻鹤仙老人的事。
　　“阿尧，我知道有个很厉害的神医，他善于解百毒，我们一起去寻他好不好。”
　　榻上的人反握住她的手。
　　“好。”
　　云啸卿并不是一直在谷中，他也会时常出谷去，只是并不远。此行玄山，路途遥远，云啸卿倒是心生出一些期待来，若依雪说的神医，能解了冰蛊之毒，那他便不会要忍着血腥喝下猩红的血液。云啸卿其实并不怕疼痛，或者换言之他早已习惯了，以他的武功，江湖上几乎是没有什么人是对手的。几年前，那些人设下圈套，诱杀狼母以激怒他，才让他大开杀戒，血洗萃英会。
　　云啸卿自小就和那狼母生活，成年后，狼母便成了他的坐骑，一群有灵性的凶猛雪狼，对他俯首称臣。
　　因为冷云谷的强大力量，太多人妄图杀了他而拥有整个冷云谷。云啸卿平素不愿理会这些人的，他这个人谈不上善恶，只是全凭心情行事而已。
　　此行答应依雪出谷，一是他若是解了冰蛊之毒，便免去饮血。二是他是真的愿意顺着依雪，只想令她欢喜罢了。高处不胜寒，遇到一个温暖的人，他云啸卿只想护她，只愿她欢喜平安。
　　出谷后，封赫羯苍两大权使随行，但都是作为影卫而跟随。
　　云啸卿离开冷云谷时，并没有让封赫羯苍随行。他们只是带了几个随从。
　　楚依雪问：“阿尧，此去路途遥远，仅仅这几个随从怕是不安全。”
　　之见黑发如瀑的男人，挑起勾魂摄魄的嘴唇，笑了。
　　“依雪，你可知这江湖，能打败我的，并不多”
　　依雪怎么不知，令人闻风色变冷云谷谷主，他刚才的话已经是客气了，何止不多，而是几乎没有。当年，也是爹爹和众掌门一起合力才封印了他。
　　可这个人此刻分明，孱弱地坐在轮椅上，长袍广袖，眼眸低垂，一付至美而无害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当年一己之力血洗萃英会的人就是他。
　　“阿尧，你运了功身体就会痛。我只是不舍得你疼痛罢了。”
　　云啸卿摸索着伸出手，他此刻只听到少女疼惜的语气，让他有些痛恨自己终究是个瞎子。
　　云啸卿一路上在车中拥裘而坐，依雪说了这一路她来做她的侍卫和婢女。
　　云啸卿只觉好笑，又感到依雪拳拳之心，便由着她胡闹。一下把他的腿摆成直的，一下又抱起他蜷腿坐着，左右他眼前一片漆黑，云啸卿就笑着任由她摆弄。
　　一路上他听到小贩叫卖声，熙熙攘攘的人群说话声，马蹄声……依雪在一旁尽然都讲给他。
　　他身体因为冰蛊作祟而感到彻骨寒冷，可又因为身旁的少女抑扬顿挫的声音而感到心中仿佛寒夜被燃起篝火，有了温热。
　　入住客栈后，依雪让小二准备了上等厢房。他们进店是，因为云啸卿容貌和衣着气度着实太过瞩目，引起了不小骚动。
　　人们交头接耳，这个身作华服、弱柳扶风、美得不像凡人的男人竟然是盲的！这等绝色之人，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引起骚动。
　　有个壮汉声音很大，猥琐笑着，说：“这么好看男人，玩起来怕是比女人还过瘾！”
　　仅是瞬间！
　　还未等依雪只觉眼角余光人影一闪！
　　回身云啸卿已经厄住那人的脖子，丝毫没有犹豫便拧断了！
　　众人惊骇，四散而逃。
　　“阿尧！”
　　依雪生了气！
　　云啸卿阴鹜笑着，眯着眼睛，用帕子仔仔细细擦着手，眼神未曾在那人尸体上留恋片刻，仿佛那人脏了他的手。
　　“阿尧！我分明和你说过，不得随便杀人！”
　　云啸卿用心目看到依雪一脸怒意，脸上不可捉摸的诡异神色马上褪去，怯生生看着依雪，说：“依雪，你莫要生气，我没有随便杀人。刚才我本想直接用内力，这样他们就都死了，清净些。可你说过不要我随便杀人，所以我只一个最让我生气的。你看，依雪，旁的人我都没有杀，我还弄脏了手。”
　　云啸卿表情竟然还有些委屈，可怜巴巴低头擦手。
　　依雪一腔怒火，又看他这样楚楚可怜的样子，叹息。
　　世人说他是魔头，也不是尽然没有道理。他并没有明显的善恶观念，一时像个孩子，一时像个仙人，一时像妖孽，一时又让人惧怕。
　　云啸卿在客栈杀人的事，很快传开。面貌极为出众的他，出手狠绝毒辣，哪怕不是江湖中人，闻言亦是毛骨悚然。
　　当然，云啸卿出现在闹市客栈的的事很快也被江湖各派知道。他身旁二大高手不在，随行的只是一个功力尚浅的丫头片子。一时各派心思各异。
　　这厢，依雪照顾云啸卿休息。
　　“阿尧，我帮你烧个手炉。你瞧你的手，这样凉。”
　　床上黑发散落的人，眼睛里映着烛火，却一片空茫。
　　他摸索着伸出手。
　　“依雪你在哪里？”
　　依雪握住他的手。
　　“我在，就在你旁边。”
　　他说：“依雪，不必准备了，我习惯了。寒冷已经是惯常的事。”
　　她心里一疼，这人，身上总是有极端的两种气质并存。
　　他是深不可测的云啸卿。
　　他也是脆弱单纯的阿尧。
　　依雪说：“阿尧，喝下去。”
　　是一小碗鲜血。云啸卿色变，垂下眼眸。那是女孩的血。这段时间，他都啜饮依雪的血。这么多年，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怪物。依雪不喜欢他随意杀人，他又不敢令她生气，怕她生了气，会对他失望，会离开。
　　“依雪，那郎中可真的能医好我？”
　　“会的，阿尧会好的。”
　　云啸卿侧卧在床榻上。依雪倚着床坐着，手里握着青贤剑。今日冷云谷主大开杀戒，怕今夜是不能太平，太多人觊觎他的容颜，觊觎他的功力，觊觎他的财富。她要惊醒些，护着他。
　　云啸卿运功作势抱着她的腰，将她捞上床。
　　男人声音很轻。
　　“睡吧，有我在，你放心安睡。”
　　云啸卿极少去揣测什么，一来他的确心性确实不喜这些，二来是他从来都是仗着超高的武功从不提防什么。
　　临行前封赫和羯苍提醒：“主人，此行依雪随行，她身上带着青贤剑，怕是已经有人别有用心了。”
　　云啸卿知道，依雪虽然武艺渐长，但终究目前只是中人水平，功力不够，若真有人对她下手，她一定会遇到危险。
　　可依雪并不觉得，她知道云啸卿目盲，若不运功，四肢俱废，她一路都很警觉，保护云啸卿。
　　“阿尧，你安心睡便是。我护着你。”
　　云啸卿听来好笑，但也未说什么，含笑摸索，握住她的手，说：“好”。
　　夜很静。依稀能听到几声狗吠。依雪深夜时抵不住困倦终于睡去了。
　　云啸卿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挑起嘴角。他运功起身，点了依雪的穴道让她沉睡，摸索着替她盖好被子。
　　而后下床，神色阴鹜，高深莫测。
　　“门外人，你站了几个时辰？何不进来？”
　　他的声音里有捉摸不定的神经质和暴虐。
　　瞬间，他出掌！掌风瞬间击开门！门外的人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吸进房间！
　　竟是楚天。
　　云啸卿居高临下看着他：“少年郎，我记得你。看来，武艺没有什么长进……”
　　他声音轻蔑。
　　“我……我听闻依雪被你带出谷！你这个魔鬼，你若伤她，我不会放过你！”
　　云啸卿笑了，眼神却如若冰霜。
　　“听起来，你喜欢她？”
　　楚天知道眼前是什么人，被这样一对至美的眸子盯着，他一时有些恍神。那日这绝美的人以树枝做武器，用青贤剑法伤了他。
　　楚天有些结巴。
　　“是……是又怎么样”
　　云啸卿笑了，说：“那就不巧了。我也喜欢。”
　　他的语速很慢，带着傲慢和审视。
　　依雪被点了穴，全然沉睡。
　　云啸卿转向床榻，温柔“看了看”依雪。继而攥住楚天的脖子，说：“少年郎，我杀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但我不想令她生气罢了。”
　　楚天被云啸卿扔了出去。
　　他竟然恨不起这个人。尽管他非常残虐。他只是想带师妹回楚家，师傅说过的，要把依雪许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