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英雄-愁石/白王]南渡（ABO）》百亿补贴勋多多

6、第 6 章

　　仁钦不记得自己在茫茫的草原上行了多久。

　　白天，滚烫的太阳挂在天上，烧得人头皮都发烫，仁钦将袍子脱下来盖在头上，以期缓解太阳的热度，然而这不过杯水车薪。夜晚，草原上又是寒风凛冽，白日太阳的威力荡然无存，月亮冷冷地看着他，看着这片土地，将最无情的风刮到他脸上，遇到有人家时，他就去借宿一宿，若是不同意，他便悄悄去牛棚或者羊圈里睡，他熟悉这些动物，他们依偎在一起取暖，而在遇不到人家的晚上，他只好将自己蜷缩进草地里，妄图以长长的青草保留一些温度，可这青草仿佛结了冰，带给他的只有无尽的寒凉，他只好运起内力驱寒，总算撑过了一个又一个无眠的寒夜。

　　因此他也不记得自己已经离家多久了，草原一望无际，除了绿色还是绿色，他只知道太阳和月亮每天交替出现，他的身体一半火热一半冰凉，几乎立时就要死去，可是他的生命力就是这样强悍，每一天睁开眼睛，他都会震惊于自己还活着这一事实。

　　他只知道他的干粮越来越少，太阳越来越毒辣，恐怕今天他就会死在这里，无人知晓。

　　他舔了舔已经有些干裂的嘴唇，遥遥望了一眼太阳，刺眼的光芒激出了他的眼泪，他闭上双眼，静静地让泪水顺着脸颊流过，缓了一会儿，他继续前进。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阵很急促的声音。

　　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了力气，他趴下身子，耳朵紧贴地面，地面震颤，响声隆隆

　　——是马蹄声！

　　他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一个黑点在热浪中奔他而来。

　　那是一匹马，一个人。

　　随着人与马逐渐靠近，仁钦看见马上的人穿着一身黑色衣服，头上半秃，唯脑后留了一根辫子，而他□□的马，通体赤红，马首昂扬，不见疲累。

　　仁钦眯起了眼睛。

　　一匹千里良驹。

　　那人似是着急赶路，并未在意在茫茫草场上光秃秃立着的他，可他却很在意。

　　一人一马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离他很近的地方，就在马儿略过他时，那人终于舍得将眼神放到他身上，二人在瞬间对视。

　　就在这一刻，仁钦握在掌中的石子出手。

　　正中马头！

　　马儿受了惊，扬起前蹄，那人一时不察，竟被甩下马背，滚了几圈，他立刻起身环顾，见周围仅有一个小孩儿，火气上扬，抽出佩刀就向仁钦砍来。

　　第二颗石子出手。

　　正中眉心。

　　那人倒下了。

　　仁钦走上前，那人额头上渗出血迹，他踢了两脚，见此人确实不动弹了，终于长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他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吃草的马儿，马儿身上还背着几个袋子，他打开看了一眼，里头有水，有干粮，足够他吃好多天。

　　他又回到那人身边，眼尖的他在那人胸口处发现了一方白色的角，他小心翼翼从他衣袍中抽出，发现这竟是一方丝绸，他展开一瞧，上面写的尽是女真文字，他看不懂，只是直觉这东西很重要，能让此人骑着如此良驹马不停蹄，他思忖片刻，摸出了火石，将这薄薄一层绢帕烧了个干净。

　　他沉默地看着地上躺着的人，确认过还有呼吸，可是他现在没有离开，他在沉默。

　　为一匹马，杀一个人，值得吗？

　　仁钦在心里问自己。

　　他已经见过一个死人，那人间接死在自己手里。

　　一个金兵。

　　这也是金兵。

　　他才十二岁，他的手仍然稚嫩，可这双手已经放到了一个人的脖子上。

　　马儿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一声嘶鸣突兀划破寂静。

　　这片一望无际的草场现在只有一个人，一具尸体，一匹马，一颗熊熊燃烧的太阳。

　　仁钦跨上马，再次抬头看了一眼太阳，这次他没有流泪，他打开水囊，灌下一大口水，在调转马头前，他看向了自己来时的路，心中默念：

　　“长生天保佑额吉！”

　　随后他执起缰绳，向着南方远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一颗石子，竟像极了他母亲十二年前做下的事，草原上凄风苦雨的十二年，由他母亲的一颗石子开启，如今也由他的一颗石子结束，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宿命。

　　他也不知道，他母亲早已离开他远眺的方向，连同一整个部族，落入了金人的监狱。他更不知道的是，他的母亲在那座地狱般的黑牢，将会遭受怎样的磨难。

　　王小石醒来时，身上的汗水还未干透，几缕头发贴在脸上，他呼吸沉重，连睁开眼睛都显得艰难。

　　他知道他的雨露期到了，一路上他本靠内力勉强压制，可是在一个强横无比的乾元面前，一切外力都比不过本能——他的雨露期被强行激发。

　　可是他没有感觉到身上有任何不适。

　　他努力收拢意识，发现自己依然身处狱中小屋——这里本身狱卒们休息的地方，那两个被他打晕的狱卒早已不见了踪影，那些金人侍卫也不知所踪，屋内只有他一个雨露期的坤泽，以及那个强大的乾元，只是他却惊讶的发现，此人已经收起了信香，没有给他留下一丝压力。

　　完颜希尹，他确是如此自称的，此刻正把玩着桌上粗制滥造的杯子，见他醒了，便将杯子放下，含笑看他。

　　王小石努力撑起手肘，想坐起身来，可是雨露期的坤泽已经没有太多力气可以消耗，他又重重的倒在小床上。

　　“大夫来过了，配了药，你可以休息。”

　　王小石不信他，依旧警惕地看着他，完颜希尹也不生气，他起身坐到床边，王小石使劲挪动身躯，想要离他远一些。

　　“你没有结契。”完颜希尹说话间，隔着被子，将手轻轻放在了王小石小腹，“但是你生育过，这倒是很有趣。”

　　王小石只觉得毛骨悚然。

　　“金风细雨楼三当家，你生下的孩子，是你哪个哥哥的？”

　　他的手突然重重向下一按，王小石瞬间感觉到一股强劲的内力在他腹中搅动，脸上顿时失了血色，冷汗涟涟，五脏六腑似乎都在乱动。

　　他疼得嘴唇发白，完颜希尹却突兀转换了话题：

　　“你见过那个女孩儿吗？”

　　什么女孩儿？哪来的女孩儿？王小石颤抖着，说不出话，他想把自己蜷缩起来,可是完颜希尹的手依然强硬的按在他的腹部，将疼痛灌入他四肢百骸。

　　完颜希尹见他这样，也不强求，最终还是松开了手，王小石觉得自己是在地府里走了一遭，眼前明灭晦暗交错，疼痛随着体内内力的消散渐渐远去。

　　他大口喘着气，完颜希尹却已经到了门口，他打开这扇小门，高大的身躯从小门中钻出去时有些滑稽，可王小石笑不出来，他看见门重新被锁上，老旧的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刮擦着他的耳膜，令他几欲作呕。

　　他看向屋内仅有的小窗，昏暗的光线透了进来——那确实是一道亮光。

　　他看着光，想起不知去向的仁钦，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

　　他终于将自己蜷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