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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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钦站在红楼门口，踟蹰不定。
他仍怀抱着红袖刀，绯红的刀衬得他比先前更白些，刀没有温度，可如今他抱着刀，就像抱着一块滚烫的铁。
他没有上楼。
当白愁飞带着王小石走入红楼时，仁钦却停下了脚步，当他停在红楼门口后，苏勒亚与杨无邪也跟着他一起站在红楼下，目送着二人走入这座高楼。
仁钦的心很乱。
从白愁飞到达江陵府开始，他的大脑几乎就无法正常思考了，他看着他最尊敬的师父每日进出母亲的房间，他看见师父把母亲抱在怀里喂药，师父的动作是那样温柔。
却让仁钦的心冻成了一块冰。
仁钦刚记事时曾问过母亲关于父亲的事情，草原上人人都有父亲，只有他没有，他问母亲自己的父亲去了哪里，是不是也像苏勒亚的父亲一样去了金国讨生活，一到这个话题时，向来能言善辩的母亲就沉默了，年幼的仁钦还不怎么能看懂母亲的眼神，他只觉得那时母亲看向他，他的心似乎也碎成了一片片。
他从此很少再提起父亲的事了。
但他始终对父亲这个形象是好奇的。
苏勒亚的父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为了生计去了金国，他的父亲也缺席了他的童年，于是两个没有父亲的孩子在那些日子里很喜欢观察其他孩子与他们父亲的相处，看着看着，两个小孩往往就陷入一种羡慕的情绪中，苏勒亚的母亲没有告诉他父亲不会再回来的消息，他总是期盼着父亲有朝一日回家，在塔娜的只言片语里勾勒出一个父亲的形象，他幻想着父亲将抱着他在空中转圈——他们常常见到别人的父亲这么做，这让他在仁钦面前少见的骄傲起来。
而仁钦却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为什么要抛下我们？他是不要我们，还是他有什么苦衷？
仁钦一想到这里就浑身不自在，他总是下意识的认为父亲一定不是故意将他们母子扔在草原，或许他的父亲也像苏勒亚的父亲那样，为了家庭，为了生活，不得不远走。
他总是以最善良的推论去想象他的父亲。
甚至当他下定决心前往大宋的国土时，他心里依旧有一个隐秘的角落里藏着这样的想法——我的父亲如果不在金国，不在草原，那么他会不会在大宋，我此行会不会遇见他？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还记不记得母亲？他为什么要将我们扔在草原？
他有太多的问题想问，可他只能将这些放在心底，踏上前往大宋的路。
他曾经幻想过白愁飞如果是他的父亲就好了。
仁钦很幸运，在来到大宋国土时就遇到了雷同与雷扬，他们对他很好，将他带入六分半堂，让他拥有了在草原上不敢想的舒适生活，而后他又见着了雷纯与狄飞惊，狄飞惊照顾他，雷纯赠他红袖刀，他看了御街，见了西湖，当雷扬带着他在临安的大街小巷中奔跑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宋人，他似乎生来就习惯这里的一切。
直到他遇见白愁飞。
白愁飞是他来到大宋后见到的人里最特别的一个。
仁钦的人生虽不长，但他遇见过不少乾元，草原上的乾元本该像骏马一样驰骋，可他们却在金人的驱使下活得像牲畜，他们被粗重的活计压弯了腰，让幼小的仁钦对于乾元的印象变成了沉默寡言劳作的驼背之人。
大宋的乾元则不同，大部分乾元都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他偶尔会在流民里看见一两个，可也是鹤立鸡群，叫人一眼就能认出。
而白愁飞则立得更高些。
自从见了他，仁钦心里就已默默认定，他这一生都不会再见到另一个如此强悍却又令他感到无比亲切的乾元了。
雷总堂主将红袖刀赠与他，可她本身却半点功夫也无，红袖神尼自汴京陷落后便不知所踪，于是红袖刀法就成了众人口口相传的招式，仁钦僵硬的学习，始终不得要领，便是狄飞惊也无法指导他。
白愁飞却不一样，他会耐心教导自己，当他在练习指法过程中产生疑惑时，他总是会细致的讲解演示，直到他完全理解。
他已将白愁飞看作自己的师父。
他没有父亲，但他拥有了一个比父亲更好的师父，他迫不及待想让母亲知道这一切。
这样的想法在江陵府散成了碎片。
这一路上他不问，谁都没有说，母亲太虚弱，白愁飞则一直守着母亲，尽管他也表达了对自己的关心，可一面对他，仁钦就说不出话来了，所有的心思只好他自己咽下去。倒是祥哥儿总是有意无意看向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每次四目相对，祥哥儿又将脸别开了，终是以沉默收场。
而这沉默就已经是答案了。
仁钦仰望着红楼，此时白愁飞与母亲一定已到了高处了，这是他第二次来到金风细雨楼，也是他第二次见到这样高的楼，他努力扬起自己的脑袋，想看个真切，可风雨楼四栋主楼都造得堪比铜墙铁壁，他又如何能用肉眼看见里面的景象？
正当他感觉双眼被太阳照得有些刺痛时，他发觉肩上一重，他转头，发现是杨总管将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他抬头看向杨无邪，杨无邪却没有看他——他也在凝视面前的高楼。
“你应该去跟他们谈一谈。”
良久，杨无邪终于开了口。
仁钦依旧沉默。
他知道杨无邪口中的“他们”是谁，在江陵府他曾有无数的机会与他们谈谈，可他终究放弃了，如今他看着红楼，红楼里的人已经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他要如何与他们交谈？
杨无邪拍了拍他的肩膀，附耳说道：
“跟他们好好谈谈，也该跟雷总堂谈谈。”
说罢，他转头牵起了苏勒亚的手，带他去见树大夫——他早已看出这个沉默的孩子腿有残疾，脚步虚浮，怕是内里也有不足，在这世道下，能救一个是一个，既然他入了金风细雨楼的门，杨无邪就不能当做没看到。
仁钦又看着他们走远。
今天的阳光太刺眼了，他想。
不然他的眼里怎么会有泪水呢？
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第 28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