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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妈妈是巫师 ...

  •   因为没有合适的理由支持正面冲突,薇薇安经过深度思考,总算想出不算太糟糕的办法。
      即便玛丽不在意其他人对她的误解,可是薇薇安不能放任谣言重创她的家人。
      在一个午后,阴影没有笼罩整座城堡的时候,薇薇安拽高了衣领遮住了下半张脸,同时拉起兜帽挡在眉峰。居民区第三条长街的第四个交叉路口,左转角有一道小巷,相对背光。薇薇安站在巷口往四处张望,恰好与蹲在对角的小孩对上了目光。
      世界上不缺少流浪的人。薇薇安很清楚这件事。她看着对面路灯下的小孩,不感觉到惊奇,更谈不上痛惜。小孩穿着沾染了不少脏污的开衫与破烂的短裤,小孩蹲在那里不自然地活动了一下双腿。薇薇安注视着小孩走过来,她发现小孩脚上趿拉着不合脚的布鞋,鞋尖破了个大洞,露出灰扑扑的脚趾。
      “你就是那个要找我们买消息的人?”小孩用挑剔的目光去打量,“唔,居然是一个小鬼头。小混蛋,父母知道你自己偷跑出来鬼混吗?”
      薇薇安没有被他的不友好激怒。薇薇安平静地瞧着小孩,从披风里探出手,手里攥着一只钱袋。麻织钱袋直往下坠,钱袋颈部由重力扯长,半空中随薇薇安的动作而左摇右晃。
      “我想和你们做一场交易。”
      薇薇安停顿了。她等了一些时候,明确了小孩能够理解她的意思。
      “你们拥有自己的情报网,著名的‘街边儿童’。你们的工作能力足够出色,同时行踪不定。你们甚至比一些情报人员更加专业。”
      小孩扬起了下巴。他默认了薇薇安几乎陈述的夸赞。
      “我听说了你们的事情。我相信你们,只有你们可以帮我解决麻烦。”
      小孩眨了眨眼睛。薇薇安觉察到他的眼神中闪过一瞬间的疑虑。
      薇薇安抬手比划了一下:“只是一个小麻烦。非常小。它没有任何危险性,但是和最近的一些言论相关。”
      薇薇安最后解释:“这不是我擅长解决的事情。我希望专业的人来处理它。我希望你们能够帮我。”
      “好吧。”
      小孩很好说话。他朝薇薇安招手:“你过来吧。我带你去见我们的老大。”
      小孩踶踏着鞋却走得很快。薇薇安跟在他身后闷头扎进小巷里,左拐右拐,绕得昏头转向,勉强跟上了小孩的背影。小孩觉得她走路太慢,歪歪扭扭靠着墙环抱手臂,冷言冷语地嘲讽她娇生惯养到蹬脚都走不动路。
      的确体力不能支持继续赶路,薇薇安不扭捏,见到小孩有意等她调整状态就拄着膝盖平复气息。薇薇安不算是脾气很好的公主。就像小孩说的一样,她是皇帝的独生女、王后的爱女,没有人能够当面叫她看脸色。薇薇安从来不需要受委屈。
      薇薇安说:“所以呢?你要背我吗?”
      小孩诧异地瞪圆了眼睛。他不自觉地站直了,注视的目光饱含惊奇。
      薇薇安提高了衣领,冲小孩伸出双臂。
      “我允许你背我,”薇薇安基于礼貌,补充了一句话,“谢谢。”
      贵气在理直气壮里掩藏,小孩不受控制地顺从薇薇安的指示,俯下身把薇薇安背在背上。却在走到了地方才反应过来,他松开手又转过头,正想说什么的时候被老大的出现所打断。
      薇薇安说:“我带了钱。我需要你们帮忙。”
      老大说:“要做什么。”
      薇薇安说:“我请你们阻止所有关于王后和公主的谣言继续传播。”
      老大摇了摇头:“不可能。”
      薇薇安有些急迫:“这些只是谣言,根本不是真相。”
      老大说:“尽管传言是虚假的,可它已经在每一个人的口里。我们没有从所有人的嗓子里掏出话语的能力。”
      确实有些难为人了。薇薇安思考了一阵子。老大和那些小孩子就在对面候着,不曾离开。
      薇薇安说:“我有一个大概的想法,我能承诺它很安全。请你和你的团队帮我完成。”
      老大点了点头:“可以。我会完成这份委托。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世界上很难出现制止谣言的智者。这是一件客观事实。现实就是这样,没有办法能够快速扭转这样的局面。要是把谣言融进喜剧里换了姓名和身份,用浓墨重彩去修饰,让它变成越发荒诞离奇的笑料。没有人会在意笑料的来源,更不会在意喜剧的真假,就不会有人追溯被遗忘的谈资,一切都会以平淡过去。
      这就是薇薇安的目的。她不希望事情闹得太僵持,不愿意玛丽在忙乱的生活里还要为不存在的事情烦恼。
      在皇帝死后,由于薇薇安仍然年幼,不具备独断的能力。玛丽作为王后,承担起暂时统领全国的职权。起初的半年,事务衔接尤其麻烦。有些人不愿意听玛丽的调遣,工作态度很敷衍。
      处理完政务,再去看看民生。繁忙的待办项目如同大山,压抑住每一个务工的自由与好脾气。玛丽接连周转在办公室和书房,她坚持不让皇帝的死影响到本国的生活节奏,却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直到她好不容易有时间休息,倚在躺椅上仰望天空,才意识已经度过了两个季度到了秋天的换季。
      这可不好。玛丽立刻坐起来,她记得薇薇安容易在换季时生病。
      她刚想去照看薇薇安,然而被匆促赶来的侍女打了个措手不及。
      侍女气喘吁吁:“王后,公主和别人打架了。”
      玛丽眨了眨眼睛:“哪个公主?”
      侍女觉得玛丽忙乱了,脑子不太清晰。侍女就告诉她,是薇薇安公主在外面和人起了冲突。
      玛丽哦了一声:“薇薇受伤了吗?”
      侍女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
      玛丽想了想,也觉得她总该去看看薇薇安。于是玛丽对侍女说,你就带我去看看她吧,问问薇薇安是为什么和别人发脾气了。
      侍女和玛丽很亲近。她问难道玛丽不生气吗?
      玛丽歪头思索了一阵子,才回答。
      “是有一点儿,但只有一点点。”玛丽说:“我更想了解她的动机。”
      作为公主,在薇薇安出生时就已经拥有了她自己的活动空间。这个时候,卧室的门紧闭。玛丽站在门外停下了脚步。她顿了顿,伸出手敲了三声门板。
      没有回应。并不意外。
      “我要进来了。”玛丽知会了一声,手压着把手旋开门。
      她拉开门,与坐在床边的薇薇安对上了目光。
      玛丽的视线自上到下扫过薇薇安的身体。
      “你受伤了?”她走进来,反手合上门。
      “没有。”薇薇安回答。
      “好的,”玛丽蹲在床边,仰头去看她的小公主,“介意告诉我,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薇薇安拧着衣角:“你要惩罚我?”
      “惩罚?不会,”玛丽把她纠结在一起的手掰开,“就当我的求知欲发作,我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薇薇安鼓起勇气:“你会说教我。”
      玛丽将她的双手捂在手心:“我不会,好吗?亲爱的,对我有些信心。”
      玛丽始终像是要笑出来,或许她本来就在憋着笑意。她平和的注视着薇薇安,直到后者确信她不会在自己身上采取所谓的“独裁教训”。
      但是玛丽确确实实地笑出声,不掺杂恶意的轻快。
      笑是极具感染力的行为。薇薇安不再心惊胆战,看着她一起笑得开怀。
      “我想要了解这个故事。这很有趣!”玛丽坐在了薇薇安身旁,“作为交换,我可以和你讲我最近经历的事情。坏处是和工作有关,对你来说会很无聊。”
      薇薇安摇了摇头,总算主动提及她这次出行。
      “我没有打架。我只是在躲,是他们挑事,也是他们先动手。”
      薇薇安小心地瞧了一眼玛丽,见到玛丽用眼神鼓励她继续讲述下去。
      “他们说你的坏话,也说有关于我的坏事情,”薇薇安抿了抿嘴唇,“他们说你为了独占王国设计杀了爸爸,又准备随时把我抛弃。”
      或者要把我杀死在某处阴暗的角落。因为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无法彻底掌控。薇薇安没有把这些说出来,她仅仅回忆到这里就觉得气愤和伤心,是燃烧了心肺的痛。
      玛丽问:“你会这么认为?”
      薇薇安说:“我不会。”
      薇薇安自豪地冲玛丽举起手臂:“他们说的太过分了!所以我驳斥了他们的恶行,希望他们可以及时悔改。然而他们并不领情,反倒向我扔拳头。可惜,我的反应很快,我躲过去了!他们都撞在了地面,为自己的莽撞受了很重的伤。”
      薇薇安认真告诉玛丽:“我没有不礼貌。我甚至对他们说了‘请’和‘谢谢’。我没有动手,我没有做出失礼的行为。”
      绝非为了开脱错误,更不是为了辩解。别人的看法并不重要,薇薇安不在乎别人会因为这件事怎么看待她。至少,最主要的是玛丽可以相信她仍旧是所熟悉的那个薇薇安,聪明伶俐又令人省心的小公主。
      这样才可以避免被抛弃的结局。
      玛丽严肃起来:“对不起。”
      薇薇安绷着的紧张立刻泄了气。
      “是我的疏忽,”玛丽反思,“我太忙了,没有做到每天的晚安吻和睡前故事,甚至连一个拥抱都不曾有。你可以原谅这样不称职的妈妈、原谅我吗?”
      小孩子的思维没有赶上她的话语。薇薇安瞪大了圆眼睛,接连说了一长串等等。
      可玛丽不想等。她继续讲:“如果薇薇不愿意再接纳我,想要让我一个人呆在这里和一堆根本分不清数字和字母的大人们生活,我同样能理解薇薇的选择。
      只是我被抛在这里会有些孤独,会经常给我的小公主寄去我的思念与祝福。我请你劝说那个时候的薇薇,可以不给我回信,至少不要扔了那些信。即便是薇薇把信处理了,也不要让我知道我真的叫薇薇留在原地这个悲惨的事实。”
      薇薇安立刻抱住了她的腰。
      “不会的!”薇薇安大声打断她,“我绝对不会和妈妈分开!我要和妈妈永远待在一起!”
      玛丽低下头就能看见薇薇安的背脊,坏心思的妈妈眯起了双眼。
      “真的吗?”她近乎祈求地追问。
      “真的!”薇薇安立下誓言,“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离开妈妈!”
      “好,”玛丽搂住了薇薇安,“妈妈相信你。我悄悄告诉你哦,下次在遇上这种事是可以动手的。不要太明显,而且要把保护好自己为前提。”
      玛丽思考了一下:“这样吧。我会和总管商量你的学习科目,把剑术和马术练习安排上日程。”
      薇薇安疑惑地抬起头。
      “还有,”玛丽冲她眨了眨眼睛,“以后带着我一起出去。我也好久没有去外面透透气了。”
      “可是,你很忙。你不一定能有时间。”
      “那就是你该考虑的事情了,”玛丽说,“这是你的责任,把我从繁忙的公务中拽出来享受自由。或许不容易,可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解决办法。”
      薇薇安重重地点头:“我会完成。”
      “以及,”玛丽低下头,“你要知道,我永远在这里。我永远是你的倚靠。因为我是你的妈妈。”
      玛丽在薇薇安的额头上留下一个迟来许久的亲吻。
      “我会慢慢补上欠下的晚安吻和拥抱,”玛丽叹了一口气,“现在,我又要去应付那些大臣了。”
      公主是由什么做成的?是香辛料、牛奶与蜜。是爱,是尊重,是高贵的礼仪。
      公主是什么?公主是温柔;公主是善良;公主是优雅。
      公主是世界上全部的美好。公主就是那个凝结了全部美好的事物。
      “这样真的好吗?”总管再次瞟了一眼课程表,“让薇薇安娜公主学习格斗?这并不高雅。王后,原谅我的失言,我不认为公主会需要亲自做自己的担保。”
      总管同样和皇室相处的久了。在皇帝刚死的那阵子,是总管和侍女长帮玛丽处理好皇宫的内务。有关内廷的许多决策,玛丽都会征求他们的建议。
      但是,这不代表他们可以妄断玛丽的想法。
      “总管,”玛丽问,“你觉得,公主应该是什么样的?”
      总管清了清嗓子。
      “公主殿下,应该是纯善的、博学的。公主殿下会有她的骑士,也会有她的王子。公主殿下应当无忧无虑。她是可爱的,长大了又是美丽的,她值得被所有人的喜悦。”
      玛丽又问:“王后又该是什么样子?”
      “王后殿下是陛下的得力助手。王后殿下会处理好皇家的内务。王后是美丽的、高雅的,她又可以平易近人。王后殿下应该去代表皇家探望那些孤苦的可怜人,善良而慷慨地援助需要帮助的人。王后殿下是温婉的,她会平等的对每一个人好。王后殿下应该和陛下相处融洽,有许多的孩子们,是全国最幸福、最令人羡慕的家庭。”
      玛丽轻笑:“听起来,我和你的期望相差很远。”
      总管习惯了她偶尔的调侃。
      总管说:“这只是笼统的理解。即便是词典也不能随便定义每一个人。我也不能。”
      总管真诚地说:“可是我能够说,您是一位很好的王后。”
      “我还不够好,”玛丽嘟囔着,“我不够温柔,更不是一个会乖乖受别人保护的人。”
      总管反驳:“殿下,薇薇安娜公主和您还是不一样的。”
      玛丽瞧过去:“你真是越来越没意思了。”
      玛丽说:“公主可以温良,可以聪敏。我不认为公主要为了满足通俗概念里所谓的‘保护欲’而剥夺了自保的能力。公主为什么要等着别人来救?她有独立判断的能力,更有支持自己闯荡的资本。”
      玛丽沉默了许久。总管没有说话,安静地伫立在她的不远处。
      玛丽像是发出了一声叹息:“我希望薇薇安娜能够毫无顾忌地向前走。她可以去做她想做的任何事情。没有人可以一直是她的磐石,她必须成为自己的支持。”
      总管不满地提醒:“薇薇安娜殿下毕竟是公主。”
      “我会在能给予的范围给她自由,”玛丽挑起了眉毛,“再说了,谁规定公主必须要被别人保护?谁规定的?有这个法令吗?我不知道!就算有,在这个王国也不存在。”
      玛丽骄傲地扬起下巴:“我说的,公主可以保护自己,能够不靠任何人的拯救。”
      总管无奈了:“这是常识。”
      “那就是错误的常识。错误需要被改正,”玛丽坚持,“我不介意开了这个先例。”
      实在不能谈拢。总管觉得自己年纪轻轻,心态突然苍老了十几岁。他像一个快要走到人生尽头的老人,垂着头长长地叹出全部疲惫。
      总管左手扶在前胸,冲玛丽躬身行礼。
      “我这就去安排,”总管在心里默算了大概,“预计明天就可以安排上日程。”
      玛丽提醒:“哦,还有我之前跟你说的边境动乱的事情,和将军说一下。”
      玛丽在总管后面叮嘱:“记得说啊。”
      总管只留下一阵匆促的脚步。
      办公桌面最底下垫的是一份舆图,旁边有一封信,是近些年来升职的小将军提交的汇报。上面说,边境屡次有怪物突袭,专人查看,觉得怪物是被巫术感染的寻常生灵。
      有些麻烦了。玛丽敲着桌沿,心里很烦。
      她揉了揉太阳穴。在只有自己独处的房间里,坐在软椅上,把自己蜷成一团,头埋在手肘间。
      就像小时候,就像经常不知所措的那样。
      就像被妈妈不受期待的目光注视那样。
      如芒刺背,无可奈何,只有一昧逃避。
      玛丽无意识地呢喃着。
      “妈妈。”
      薇薇安在美梦里乐着,裹在云朵里翻了个身,沉溺在月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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