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山空》南墨伽香

3、第三章

　　沉奚？沉奚！

　　沉奚！

　　人群听见这两个字，不自觉退开三尺。我看见一仙官面色羞红尖叫着跑开了。

　　呵，你跑什么……明明是我此刻离他最近啊……幸好有落……对了……有落呢？

　　你这厮什么时候跑到对面花摊去了？还假装是伙计在收钱？

　　我悄悄打量了一眼这位上神，这位九重天最年轻的神君，一身素色，长眉挺鼻，一双桃花眼像一池清水，这双眼睛放在尘世，便是那些轻浮公子的利器，可他太素净了，加之天上对他的传言，只让人觉得高洁凛然，不敢多看。

　　而此刻他正玩味地翻着手中的书，刚好翻到了书中某页我的画上……

　　画中男子衣领半开，头发松散，一副春色。当初有落说你放心，沉奚上神行踪不定，不可能来鼓钟山！你放心大胆画！这样才刺激人！让人有买书的想法呢……

　　我谢谢你，有落，我谢谢你。

　　沉奚看着那页图轻“哼”了一声，也不知是笑还是其他，我的脸便‘噌’地烧起来，但后背却冷汗直冒。

　　夫子说修行之人走火入魔会时冰时灼，想必就是我此时这样。

　　“你这书？多少水玉一本？”

　　天啊？我没听错吧？

　　他他他竟然没有发怒，反而问我书多少水玉？

　　这可是只身降魔君伏凶兽诛妖邪的沉奚神君啊！

　　他他他竟然未曾动怒？

　　“回……回上神……本是十……十五水玉一本……”

　　“不……不过您要的话……不要水玉……”

　　“毕竟您是主角，所以……”

　　我本意是想恭维一下，但说完这句我便后悔了，我的脑子啊，我提这茬干什么……周围人听见后，皆面色惊异倒抽冷气。

　　早知今日如此，我就该在书里把自己写进去，题目就写：

　　“庸栀泠弄口舌遭鞭笞，冷神尊显英明惩凶恶”

　　也算给自己交代后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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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以为要罪上加罪，谁知沉奚闻言竟放下三十水玉在桌上，拿起两本书对身后人道：

　　“你也看看，写得倒是和你很贴切，着实有几分放浪。”

　　“那也比不过您啊，这位仙子说了……”

　　“您是主角。”

　　白晔说罢还笑着看向我点点头。

　　我谢谢你白晔上仙，也不想想除你之外谁敢惹他……

　　白晔上仙，我真是向你和有落一同道谢……

　　沉奚听闻轻瞥了我一眼，面色如常，只是那双眼睛仿佛抓着我，好似在说：不错，我记住你了。吓得我动也不敢动。

　　随即他便和白晔飘然而去，人群也跟着他走远，剩我在原地惊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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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了完了完了。

　　我自言自语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砰”一声，天上绽开了几朵烟花——鼓钟山山顶开始放焰火了。

　　焰火流光，煞是好看。

　　只是隔得太远，看得不十分真切。

　　尘世今夜也和鼓钟山一样，庆贺着佳节。神仙虽活得比凡人久些，但见到的焰火和月色是同样美的。不知道爹娘也是否见过鼓钟山的焰火……

　　有落见我望得出神，轻轻拍了拍我，递给我一个面具和一盏莲灯。

　　“你也去山顶看烟花吧，今日上元节休息休息……”

　　她轻推了我一把。

　　“不放心就戴上面具。”

　　有落挥了挥手，又拍拍胸口让我别担心。

　　这个人不傻，一点也不。

　　承蒙她好意，我戴上银色面具，接过小莲灯，缓缓朝山顶走去。

　　此刻繁光綴天，奇花千枝，落地忽散，好似梦境一般不真切。

　　烟花绽放，却只一瞬，人们赞叹一瞬，再想寻觅，却已化灰。

　　烟花一刹，那我呢？我虽三万岁，可与永恒的天地相比，我不过也是焰火罢了……

　　正出神想着，不料被谁撞了一下，莲灯滑落，摔在地上，滚了几圈，骤然熄灭。

　　我忙去捡起莲灯，幸而灯没有事，只是我裙子脏了。

　　人群走远，尽涌向山顶，我也想跟上。可无论怎么施法，灯烛就是不亮。

　　羽族人目力皆为翘楚，我身上虽也流着羽族一半的血，但自娘胎里出生便带了个弱症——暗夜视路困难。这一截山路崎岖，没有灯，我前行不便，刚走两步就又被石子绊倒。

　　有人从后方搀了我一把，我想定是有落来了。

　　刚准备问她书摊谁在看管，转头见身后站着的却是一位仙官。

　　他浅金色的面具遮住其眉眼，只见他束发白袍，挺鼻薄唇，一双眼睛倒映着月色和忽明忽暗的焰火。

　　“多谢。”
　　我起身作揖。

　　他不言语，只是微微点头。

　　我捡起莲灯，心中仍是发愁之际，莲灯却嗖一下亮了。

　　四下无人，我便知是眼前人帮了我，又向他作揖一谢。

　　他却还是不言语，

　　这人真怪，我心想着，见他未曾提灯，出于礼数，我便只好问他：

　　“不知仙尊可否一路同行？”

　　他微微点头。

　　这一截山路幽静，鲜少有人，除了耳边偶有烟花之声，便只听得我二人的脚步声。

　　想必这位仙官是个哑巴吧，路上一声不吭。我偏头看他，他只注视前方，烟火一阵一阵的光亮映在他眸子里，这双眼像没有风的湖，澄净，清透。

　　夜路我走不快，等赶到山顶，焰火已经放完了，人们开始慢慢下山。

　　我虽失落，但也无可奈何。

　　转身时却忽然瞥见嘉泽和那位女子从山顶下来，不知怎的我就慌了神，慌慌张张想找个暗处躲起来。

　　“下山吧。”

　　身旁人忽然开口。

　　原来这人会说话？

　　他说罢十分自然接过我手里的莲灯，一副淡淡的样子。

　　“此处有石阶。”

　　他说道，还是一副淡淡的样子，只看着前方，那些匆匆而过的灯火在他脸上掩映。

　　我知此话是提醒我小心，先前的焦灼被冲淡了些许，只是想不到短短一路，他竟发现了我视物困难这点。

　　“多谢你。”
　　我轻声说，不知是否是我看错，他听见谢谢后好像顿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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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至书摊，有落都已打呵欠了。

　　“你怎么没提灯？”她问。

　　“多亏了这位仙尊在山上……”我转头想向有落介绍，却不知那人何时早离开了。

　　“你遇见谁了？”有落收拾着书摊问我。

　　“没什么……”

　　“就一个有点……怪的人……还拿走了我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