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我》佛婴

5、CHAPTER 05

　　袁昕先是愕然，很快又反应过来，她试探性地询问道：“沈筱枝？”

　　那边传来清冽的嗓音：“袁昕。”

　　袁昕的心猛跳起来，她压抑着喉咙里哽咽的感觉，追问道：“你在哪？”
　　有轻柔的风拂过脸颊，送来桔梗花清浅的香气——袁昕隐约听见电话那头的风拂过植物发出的沙沙声，还有对方轻轻的呼吸声。

　　袁昕心里一动，她对电话里说了一声“你等我”，立刻大步往前走去。
　　她一直紧紧地握着手机，走得飞快，穿过人来人往的操场和充满欢声笑语的教学楼，走出学校后门，沿着阶梯往上。

　　这是瑜大附中学生们都知道的情人坡。
　　入目清风碧草，蓝天悠悠。两边柔缓的坡道上，盛放了无数串洁白无瑕的桔梗花，有风自它们的身侧拂过，裹走了清香阵阵。
　　在开满桔梗花的草地上，躺着一个人。

　　是黎黎。
　　她的手机就放在手边，两者的屏幕上是正在进行的通话，对方叫“昕昕”。

　　袁昕快步走过去，在黎黎身边坐下。
　　她看了一眼对方的手机，一瞬间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心底蔓延滋长。
　　袁昕侧身，俯视着黎黎，抿了抿唇，轻声说：
　　“沈筱枝，你为什么……”袁昕心跳得厉害。她原本想借着眼前这个契机，鼓起勇气将当年那件事问明白。可当话到了喉咙，袁昕还是决定先采用一个温和些的方式，不要这么单刀直入，于是她调转了话头，“这个手机号，你一直在用吗？”

　　早上十点的日光有些刺眼，打在皮肤上有些灼灼的热意。
　　黎黎一直闭着眼睛，她轻轻地“嗯”了一声，复又沉默。

　　过了好几秒，就在袁昕想下一个问题的时候，黎黎忽然又说话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每次看着你打来的电话，我都不知所措。我只好将这个号码设置成了停机保号，这样就不会因为收到你的电话而感到为难和心痛……”
　　她的话戛然而止，锐利的下颌线崩得死紧死紧，好像一座情绪的悬崖，只要稍微松懈，整个人就会溃不成军叠进万劫不复的情绪深渊。
　　黎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她接着说：“可是我又很想知道你的消息，所以我又把停机保号给关了。我不期望自己能有勇气接听你的电话，但能收到你时不时打来的电话，看着来电界面，我已经很满足了。”

　　话说到这里，似乎再也没有拐弯抹角地采用一些“温和”的方式的必要了。
　　袁昕心跳得极快，她压抑着嗓音里因为激动和害怕而引起的颤抖，轻声问：“为什么？沈筱枝，当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要不告而别？”
　　话说完的一瞬间，她似乎有一种错觉：一直压在她心上的那块沉重的巨石，突然间四崩五裂，那一刻尘埃飞扬，她的心就在那尘埃里开出一朵小花。
　　终于说出来了，袁昕想。

　　风声里，黎黎的回答轻而又轻。她似乎已经收拾好了好不容易肯泄露出来的一丁点情绪，又恢复了那个阴郁冷酷的模样。
　　那句话轻得可有可无：“那些都过去了，袁昕。”

　　都过去了吗？
　　在大部分时候，这句话不过是逃避者用来自欺欺人的说辞。
　　袁昕觉得生气极了，她俯下身，凑近黎黎的脸，语气讽刺：
　　“沈筱枝，自重逢以来，你不止一次地告诉过我，你现在叫黎黎。你改了名，也从不提起曾经的一切，这对你来说，就算是过去了吗？

　　“那你为什么还要在今天，回到瑜大附中，回到这里呢？这里是我们曾经约定好相见的地方吧？你记得我喜欢白桔梗，一直存着我的手机号——”
　　袁昕哽咽了一声，眼泪疯狂地涌出在脸上肆意。她抓着黎黎的双肩，双手因为情绪失控而用力，“沈筱枝，你睁开眼看看我，不要一直逃避，好吗？”

　　黎黎沉默地偏过头去。她紧紧抿着唇，侧脸线条崩得死紧。

　　好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失望让袁昕从头凉到脚。
　　她收起了哽咽，可声音里仍旧带着哭腔：“沈筱枝，那件事对我来说，从来没有‘过去’。这么多年，给你的手机拨号已经成了习惯，你以为我为什么会一直记挂着你？就因为你曾经是我唯一的朋友吗？可我现在不缺朋友，我本不应该惦记着你记了十三年。
　　“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你到底有没有对我有一点超出朋友的心思？沈筱枝，我要你现在就给出答案。”

　　黎黎僵住了。
　　她叹了口气，轻轻地说：“抱歉袁昕，我——”

　　袁昕又哭了。她双手捧起黎黎的脸，迫使对方转过头来：“你睁开眼睛看着我。沈筱枝，你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

　　啪嗒。
　　灼热的日光和冰凉的眼泪、温情的告白与强硬的问题，这些鲜明对比的东西就横亘在黎黎面前，迫使她睁开了眼睛——那眼神，活像是管陌生人临时借来的，冷酷得不像话，直直地看向袁昕。

　　“袁昕，当初的失约，我有一些不能明说的原因，对不起。
　　“我一直都把你当做好朋友。你当时小小的一个，说话也慢声细气的——”黎黎的心刺痛了一下，但她神色如常，“我觉得你真的特别可爱。但是你也看见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和曾经的沈筱枝一点也不像了。当年的沈筱枝怎么想的，我不清楚。”

　　黎黎坐起身来，她轻轻拿开袁昕放在她双颊边的手，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但是我不想和自己的过去有任何的牵扯，你这样只会让我感到为难。袁昕，我不值得你这样。”

　　她站起身来，抬手擦掉袁昕落在她脸上的泪——抑或也有她自己的泪，大步走下坡道。

　　袁昕呆呆地坐在原地，看着黎黎的身影消失在桔梗花丛间。
　　她终于控制不知自己的情绪，捂着脸小声地哭起来。

　　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她的小腿，袁昕暂停哭泣，睁眼去看。

　　“喵呜——”
　　是一只狸花猫，四只爪子尖尖上一点白，看起来不满一岁的样子，小小的。
　　光线太强，它的瞳孔缩成了两条竖线，看起来有些凶；但它一直侧着身，用脑袋去蹭袁昕的小腿。

　　袁昕登时被转移了大部分注意力，顾不上哭泣，她站起来朝四周看了看，没看到有别人；附中离最近的住宅区也有段距离，这小可怜是从哪里来的？
　　小狸花身上也不算很脏，袁昕不能确定它算是家猫走丢了还是流浪猫。
　　她轻轻用手摸了摸小狸花的脑袋，陪着小猫坐了一会儿，还是不见有人来。袁昕心里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来：
　　她要把这小狸花带回家养。

　　小狸花四爪上沾了些泥，袁昕将身上的米色西服外套脱下来，将猫兜住，抱在怀里带回了家。

　　“总监，人事那边已经招到了合适的人选。您什么时候有空面试一下呢？”

　　袁昕头也没抬，一边浏览手边的资料一边答：“今天下午两点吧。”

　　“好的总监。这是候选人的资料。”蓝小雨偷眼瞧着袁昕，到底还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有些扭捏地开口，“总监，您和瑜大的黎老师关系好像很熟呢。正好下午来面试的有一位恰好就是瑜大的，据说是黎老师的直系师妹呢！”

　　蓝小雨的疑问，来自上次电梯里袁昕当众故作熟稔地约饭黎黎。
　　蓝小雨是袁昕的助理，两人搭档了快一年半，袁昕脾气很随和温柔，两人算得上半个朋友，平时对于这样的八卦问题是绝对不会感到不适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她忽然觉得被蓝小雨的试探给冒犯到了，心头有些不悦。
　　她表面没什么异样，轻声打发了蓝小雨：“我和黎老师曾经是高中同学，也算不上很熟。资料我收到了，你去忙吧。”

　　蓝小雨听出这是袁昕的逐客令，以为她只是累了，连忙答应了走出办公室。
　　但袁昕的回答没有满足蓝小雨的八卦之心，反而让蓝小雨心中疑云更重。
　　那位黎黎老师为人阴郁冷酷，一副散漫的样子，在学校也鲜少有朋友。但在袁总监面前的时候，周身的气质似乎柔软收敛很多——反正看两个人相处的气场，似乎什么地方怪怪的。

　　下午的面试一共有三个候选人，每个人半个小时的时间。
　　袁昕接连面试了两个，都感觉不太满意。但随着绿空集团和瑜大的合作顺利铺开，集团这边急需一个仪器方面比较专业的人。
　　时间紧迫，根本难以招到合适的人选。趁着休息的五分钟，袁昕靠回沙发上，揉了揉眉心，拿起最后一个候选人的资料浏览，无意识挑眉。

　　这就是蓝小雨早上和她提起的那位，瑜大精密仪器科学方向的博士，商祺。
　　袁昕无法理解，既然黎黎一直在瑜大上学，为什么不找她呢？瑜大在国内一流的学校里根本算不上顶尖，如果是要躲着袁昕，黎黎完全可以在当年不告而别后，去一个更好的学校，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可黎黎就这么和袁昕重逢了，袁昕起初还将之理解为：黎黎对她仍旧有情意，想要重归于好，因此踏出了第一步，出现在她的面前。
　　可也是黎黎告诉袁昕，她一直把她当做好朋友，并且不想和过去有任何的牵扯。

　　难道黎黎已经完全放下了吗？对于曾经发生的一切，她既不解释，也不在意吗？
　　她根本不像是不在意的样子！

　　袁昕摇了摇头，将脑子里与黎黎有关的一切都撇开。

　　自从那天在附中情人坡上，黎黎说出那么绝情的话之后，袁昕已经在心里决定要放下她。
　　为了提醒自己，她还给带回家的那只小狸花起名叫“句号”。

　　想到小狸花，袁昕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她整理了一下心情，对蓝小雨吩咐：
　　“请商祺进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