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我》佛婴

3、CHAPTER 03

　　“我是黎黎。”

　　袁昕打开手机，微信联系人那里果然有一个小红点。她点开好友申请看，申请人头像是一串白桔梗花，申请消息是简短的“我是黎黎”。

　　袁昕心里一动，同意了黎黎的申请之后，将对方头像点开大图。
　　一串白桔梗，背景是蓝天，图片右下角还有一缕白云的边角，恰好和一朵桔梗混在一起，好像绿色花枝上生了一朵云。
　　很明显是黎黎自己拍的照片。

　　袁昕有些暗喜，却又感到怀疑——白桔梗是她最喜欢的花，她曾经无数次对沈筱枝说过。
　　黎黎用这个头像，是不是还代表着她仍旧对袁昕有着好感？还是说，这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巧合？

　　黎黎的微信昵称是个句号，朋友圈背景是默认黑色图片，朋友圈里空无一物，零星几条有关学校实验室的宣发。
　　袁昕看了一会，将黎黎的备注存为“白桔梗花”。

　　袁昕轻轻呼了一口气，脸颊有些发烫。
　　她有些不好意思——她加上黎黎的借口是工作需要和还雨伞，但她并没有用工作号加黎黎，而是用自己的生活号。
　　对于这点小小的心思，不好意思之余，袁昕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大方方地去靠近就好了。

　　黎黎主要负责瑜大精密仪器实验室的日常管理，工作清闲，平时也就是学生预约来实验室借用仪器，并没有别人找。
　　因此工作时间之外，她的手机一贯静音，也从不带入实验室。

　　将做完实验的学生送走，黎黎回到更衣室换衣服，拿出手机查看。

　　刚亮屏，就收到两条消息，她点进去。
　　一条是好久之前发的了，是加上好友之后的默认消息：“我是袁昕。”

　　第二条是刚刚发的，是袁昕问她下午在不在学校。

　　黎黎猜测袁昕是想把伞带来还给她。但黎黎管的实验室今天下午不开，她不用来学校。
　　她略一想，在输入框里键入“在的”两个字。

　　正要发出去，袁昕的消息先进来了。
　　“你要是没课，我改天再把伞带给你吧？”

　　袁昕才发出去这句话，立刻就后悔了。
　　她看着聊天界面上，“白色桔梗花”的备注不断变成“对方正在输入”又恢复，如此反复了一分钟。
　　袁昕暗骂自己笨，对方都还没回答到底在不在学校，她就替黎黎预设了不在学校的可能性，这不是把人往外推吗？

　　黎黎抿了抿唇。
　　她看了那条消息一会儿，删掉先前打的字，重新键入“好的”两个字，飞快地发送。

　　几乎是同一时刻，袁昕撤回了之前的消息。

　　黎黎忍不住挑眉。
　　袁昕只觉尴尬无比。她脸上有些烫，下意识抬起左手贴着脸企图降温，右手飞快键入：
　　“黎老师，你下班了吗？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

　　那边很快回过来消息：“我刚好下班。你在哪？”

　　袁昕飞快打字：“一楼大厅正门见？”

　　“嗯。”

　　黎黎关掉手机，去等电梯。
　　电梯正好下来，数字不断跳动，最后停了下来。

　　门打开，里面站着四五个人，都是袁昕的同事，站在右边的就是袁昕。

　　“黎老师。”
　　蓝小雨对这位看起来丝毫没有干劲可言的黎老师相当有印象，没想到在这里遇见，立刻打起了招呼。
　　其他同事也跟着打招呼，袁昕的声音混在中间，清脆好听，语调微微上扬，心情不错的样子。

　　黎黎不过略一点头，大步走进电梯。

　　袁昕往后退了些，扬眸望去。

　　黎黎身材高挑清瘦，背影挺拔，一对蝶骨轮廓在柔软的灰色毛衣下若隐若现。她背对着袁昕站在最前面，微微低头，头发都往前顺下，露出白皙的脖颈皮肤。两手自然垂落在身侧，捏了个松松的半拳。

　　袁昕不由得晃神。
　　从她的角度看去，当年沈筱枝学姐的身影有迹可循，挺拔而又利落，像阳光下积极向上生长的小白杨一样可爱。
　　但不同的是，沈筱枝学姐的气质矜持又不失温柔，所有人都能被她周身散发出来的风发意气所吸引，她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是由心动汇成的交响乐的定调基准。
　　但黎黎不一样，她阴郁又冷酷，周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

　　她是在怎样的情况下，将曾经的沈筱枝完全推翻，用那些一模一样的碎片拼接成为现在这样一个自己呢？
　　时光曾以怎样的手段逼迫于她，才会让现在的她除外形之外，与过去的自己没有半分迹象可循？
　　袁昕忽然觉得心疼，眼眶有些涩。

　　朦胧中看到黎黎忽然转身，往她这边走过来。
　　袁昕心里一惊。朝电梯门外看去，才发现陆续有人上电梯来。

　　她心中了然，这个时候恰好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这栋楼虽然人不多，但大家都在这个时候下去，电梯就显得拥挤了。

　　呼啦啦走进来六七个人，电梯顿时拥挤起来，袁昕靠在轿厢上，黎黎就站在她左前方，面对着她。

　　两人隔着大半步的距离，袁昕并不觉得拥挤。
　　但她能闻到对方身上的气息，一些清浅的、柔软的气息——说不上来那是什么味道，混合着极少量洗衣液的气息，却忽然显得黎黎这个人不那么冷淡严肃了。

　　这气味让袁昕感到熟悉——曾经她跟在沈筱枝学姐的身边，也总能闻到那种清浅柔软的气息，让她感到安心和快乐。
　　袁昕忽然脸红——靠得这么近，她能闻到黎黎身上的气息，那对方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气息吗？

　　她抬眼，想看看黎黎的反应，却忽然撞进那一泓黑色网纱般碎发掩盖之下的目光里。

　　黎黎也在看她。

　　那目光沉静专注，但并不冷漠，像春日清泉。

　　袁昕脸一下子红了。
　　她下意识垂眸回避那灼灼目光，又觉得不合适，于是抬起眼回视对方，笑着找话题：
　　“黎老师等会去哪吃饭？一起吧？”

　　但黎黎已经收回了先前的目光。她的神情恢复了的严肃与冷酷，眼神藏在碎发投下的阴影里，如神殿被缠上层层蛛网、明珠被迫掩上厚重尘土。
　　“好。”

　　电梯停下。
　　黎黎先大步出了电梯。袁昕和同事们道别，走出来的时候看见黎黎斜靠在大厅中央的承重梁边，看着她。

　　她快步走过去，两人并肩往正门出口走去。

　　“你之前说有合作相关的问题想问我。”黎黎忽然说。

　　袁昕心中一跳，暗道不好。
　　其实合作开始之后，专业性的问题并不是她来负责了。她哪有什么问题来问黎黎？这不过是之前她为了约见黎黎临时编出来的借口。
　　袁昕脑袋飞速运转，想找几个问题来问黎黎，一瞥眼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正看着她。

　　那目光和之前的一样，沉静而专注，眉眼舒展。

　　袁昕一愣，突然有一种谎言被戳破后的尴尬和对于自己的哄骗对象居然上当上得如此干脆的愧疚。
　　她索性不再去想什么借口，大大方方地对黎黎说：“我没有什么问题，黎老师。只是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话一出口，袁昕都为自己的大胆感到惊讶。
　　她忽然回想起，少年时期的自己，从未如此大胆直白过。如果当时她有此时此刻的勇气，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她抬眸去望黎黎。

　　黎黎眨了眨眼。
　　“你想吃什么？”

　　袁昕洗漱完毕，蜷在沙发上。
　　她没有开灯，窗外影影绰绰的霓虹透过窗户玻璃映在白墙上，闪烁变换着。

　　上次一起吃饭，她们挑了一家学校附近的茶餐厅，两人虽然没说多少话，但气氛还算不错。
　　但袁昕知道这不过是表面上的——整个交谈过程中她都刻意地避免提起有关沈筱枝的曾经。不是她不想问，她太想知道曾经都发生了什么，才导致沈筱枝变成黎黎这个样子，但她不敢问。
　　她知道一旦问出口，两人之间的那刚刚建立起来的礼貌又客气的气氛就会立刻崩塌，一切都会白费。

　　她得让黎黎自己告诉她——袁昕有耐心，她可以多花点时间等。

　　想到这里，她打开通话，快速输入一串号码并拨号。
　　还是没有人接听，响了约一分钟后自动挂断。
　　袁昕习以为常，她打开微信。与黎黎的聊天还停留在刚加上那天的聊天，最后一句是黎黎发的，单字“嗯”。

　　袁昕快速键入一条消息并发送：“黎老师，周六有空吗？”

　　她看到聊天界面上的“白桔梗花”跳动成了“对方正在输入”，又恢复原样。
　　过了几分钟，袁昕才收到对方的回复：“什么事？”

　　隔着屏幕，袁昕也能想象出来黎黎说这话是冷淡又狐疑的语气。
　　什么嘛，她难道会约她去干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袁昕对这条回复很不满意，她再次键入消息：“周六是瑜大附中的百年校庆啊，我们一起去吧？”

　　那头黎黎收到消息，忍不住皱眉。
　　她和袁昕都是瑜大附中毕业的学生——袁昕是高中转学来的，但她从中学开始，就一直在附中读书，一直到高三。
　　黎黎绝大部分少年时期的记忆，附中是不可或缺的背景色，她对附中的感情比袁昕的更深更复杂。
　　附中是一个连接锚点，保留着黎黎与沈筱枝之间而微弱联系。
　　但对于某些复杂的、黎黎不愿回溯的记忆，锚点当然是越少越好。
　　出于这个原因，黎黎拒绝了袁昕，语气显得很生硬：
　　“我不太方便。”

　　原本还算随和客气的聊天气氛戛然而止。
　　袁昕能感受到对方语气的突然异常，她想要回复些什么，但尝试了几次之后，却发现回复什么都是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