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我》佛婴

23、CHAPTER 23

　　她怎么可以一边怀疑袁昕中午不应约是在找借口，一边自己又私下真的找借口推脱赴约呢？

　　她到底要纵容自己懦弱到什么时候——直到她把一切都搞砸的时候吗？

　　黎黎抬起头，漆黑的眸深不见底，氤氲着浓浓的恼怒。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中午那件事，也不要再去找借口。

　　她将手机放回储物柜，折身返回实验室，检查学生的实验结果。

　　等到最后一名学生的实验结果也无误，已经下午五点半，下课铃恰好响起。

　　黎黎的心绪已经平和了很多。但只有她自己清楚，问题还是没有解决，是她刻意回避去想，去思考，所以才能维持表面的平静。

　　黎黎送走学生，检查仪器完毕，将实验室的门锁好。、

　　换好衣服出楼的时候，袁昕的消息恰好过来：

　　“我刚下班，楼下等你哦，黎老师。”

　　黎黎眨眨眼，飞快地回复消息：“嗯。”

　　中午在咖啡座看见的那一幕似乎又浮现在脑海。

　　一时间，黎黎有些猜不透袁昕的想法。

　　她摇了摇头，径直开车前往袁昕的公司——绿空集团很大，总部大楼就在瑜大所在街道的延长线上，十来分钟的路程。

　　车还没停下，黎黎就看到了等在楼下的袁昕。

　　她着卡其色及膝风衣，右手挽着白色手提袋的绳子，侧身对着这边，正在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黎黎仔细看去——旁边的人是商祺。

　　怎么今天遇到的人都是她不喜欢的呢？

　　黎黎心头莫名火大。她稳稳捏着方向盘，白皙骨感的手背上隐约可见青紫色的经脉。

　　车转了个弯，绕进绿空总部大楼前门，黎黎停下车，摁了一下喇叭，又发消息给袁昕：

　　“到了。”

　　她看见袁昕先是查看了手机，又抬起目光朝这边投过来，眉眼间带着自然而然的舒展笑意；紧接着袁昕又转向商祺说了两句什么，转身就朝这边大步走来。

　　黎黎下车来，很自然地绕到车的另一边拉开车门，看着袁昕坐上副驾，又回到自己的位置，发动车子。

　　自始至终，一眼都没有朝商祺那边看过，也一句话也没说。

　　车内的气氛沉默的不同寻常，袁昕偷眼去瞧黎黎。

　　她眼睫微垂，看着前方，些微的碎发挡在额前，薄唇微抿，神情严肃，一点儿笑意和轻松也不带，周身都散发着一种矛盾的气场。

　　怎么了这是？

　　袁昕莫名其妙。才大半天不见，人就变成这样了。

　　沉默不断发酵，忽然听见黎黎轻轻地问：“有特别想吃的吗？”

　　尽管已经把语气放得和平常一样了，可还是能让人一下子就听出来一些硬邦邦的情绪。

　　袁昕注意到，车是沿城西方向开的。

　　她停止思绪，细想了一下，的确是没什么想吃的，于是随意回答道：“就前面那家茶餐厅好了。”

　　黎黎点头：“好。”

　　说完似乎是连自己也察觉到了自己语气上的异样，顿了顿将声音放得更轻：

　　“刚才没等久等吧？”

　　黎黎语气的变化、连带着她的那点小心思，全部都被袁昕接收。

　　袁昕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黎黎是在尽力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尽量不要用最糟糕的样子来面对她，跟待在一起。

　　可黎黎根本没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她的情绪漏洞百出，左支右绌，整个人看起来拧巴又矛盾——黎黎自己一定也发现了，因此她只能将语气放得很轻很轻，装作没事的样子。

　　袁昕一阵心疼。

　　可她还是不知道黎黎为什么会变得这样，也没有切入点去询问。

　　袁昕摇头说：“没有。”

　　她想问什么，却还是忍住了——现在并不是时机。

　　这时候恰好是饭点，茶餐厅里人也不算少。

　　黎黎和袁昕挑了两个靠窗的座位。侍应生过来点餐，但两人各怀心事，都没什么心情吃饭，菜单翻得相当随意。

　　周围有轻微的餐具碰撞的声音，还有一些用餐的客人小声的交谈，隐约有一两句落入耳朵，又很快淡开。

　　两人对坐，却好像和周围隔开了一样，横亘在她们之间的，只有沉默。

　　袁昕用叉子叉起一块甜饼，轻轻咬下一块，咀嚼后咽下。

　　饼算不上好吃，但也不难吃，可因为心事，袁昕没有再继续吃，她放下餐具，眸光定在黎黎身上：

　　“黎老师，今天过得怎么样？”

　　黎黎正端着一杯柠檬水，低头含着吸管。

　　闻言，握着水杯的右手五指略略收紧，她抬起头来，迎向袁昕、袁昕的目光。

　　袁昕临窗而坐，一半的她沐浴在四合暮色和城市光影里，远处的霓虹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微微闪烁变幻；另一半的她笼罩在茶餐厅暖黄色的光晕里，灯光钻进她的双眸，她温润清澈的眸光闪耀着询问和关切投向黎黎。

　　黎黎感到自己的心轻轻地塌下去一块——那些她拼命在袁昕面前隐藏的情绪、疑问、醋意，顷刻间感应到她防御的脆弱，朝着袁昕毫不设防的温柔冲锋陷阵。

　　她的温柔引动了她全部的情绪，好的和坏的，全部与她有关的。

　　在那样的目光里，黎黎回答说：“今天不算好。”

　　语气里终于没有那种刻意压抑坏情绪却又压不住的矛盾感了，而是彻彻底底的失落，连带着音调都变得闷了些，更加沙哑了。

　　看看，无论是多少岁的人，委屈的时候也还是像个小孩子的。

　　黎黎的反应全在袁昕的意料之中。她点点头，目光依旧笼着对方，语气里有些循循善诱的意味：

　　“怎么了？跟我说说。”

　　“今天中午，在露天咖啡座，我看见你了。”

　　此刻黎黎全然忘记了当时的难堪和自己的怯懦。她只想把今天的那一幕告诉袁昕——至于说出来之后会怎么样，她根本没想过。

　　“除了你，还有另一个人，但我不认识她。我觉得你们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就没有上前打扰。”

　　明白了。

　　袁昕静静地听完，立刻明白了黎黎闷闷不乐的原因：“我告诉你我临时有事下午再约，结果却是在和别人一起闲聊，你很不开心，对不对？”

　　“嗯。”

　　柠檬水里的冰块化得很快，杯身外侧也起了雾气，握在手里有些滑腻，黎黎把它放回桌上，抽了餐巾纸缓缓擦手掌心的水渍。

　　她垂着睫毛，声音也低落下去：“原本我觉得这没什么，可就是有些失落，还有些说不上来的感受。我觉得应该上去和你打招呼的，可是我又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坦荡，讨厌这样的自己……”

　　说着说着，喉咙渐渐哽咽。黎黎猛然惊醒，阻止了自己再说下去。

　　她讨厌这样懦弱、这样情绪化的自己。一想到自己已经不止一次将各种糟糕的模样暴露在袁昕面前，黎黎简直要立刻哭出来。

　　她低头，无措地看着手，还有手里的那一方洁白的餐巾纸，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另一只手伸了过来，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袁昕的掌心温热，指尖却微凉，黎黎一惊，慌得轻轻一颤，下意识要把手抽脱出来，却没有成功——袁昕手上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的，没关系，黎黎。”

　　袁昕声音清脆，语气软软的，缓缓地说：“那些情绪——不算光明磊落的情绪，谁都会有的，它们根本不算什么。”

　　“你很好，一点儿也没必要讨厌自己。你看，你现在不是已经大大方方地讲出来了吗？”

　　她的指尖轻轻地在黎黎手上摩挲了一小会，好像巫师卜卦之前的某些仪式，又好像只是单纯的安慰暗示，总之黎黎真的放松下来了。

　　黎黎听见袁昕调换了语气，用那种幼稚园老师夸奖小孩的语气对她说：

　　“总之，能大大方方讲出来的，就是好孩子，是不是？”

　　黎黎脸上烫得厉害——她感觉那热意在蔓延，她全身上下的皮肤都在发烫，手心也出了微微的汗，可她一点儿不敢动。

　　在那样清澈温柔的目光里，黎黎点了点头：“是好孩子。”

　　话才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真是好意思，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夸自己。

　　袁昕也轻轻地笑了一声。

　　随后她将手收回，目光也变得一本正经：“今天中午，我的确是有点重要的事要和别人聊——”

　　她顿了顿，语气里忽而添上些叫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那是我的初中同学，我有点事想找她打听一下，确实是正事。”

　　黎黎忽然意识到，袁昕这是在认真跟她解释——她并不是故意推辞邀约，而是的的确确有要紧事要办。

　　黎黎开始不自在起来。

　　袁昕说完，半晌没得到反应。

　　她感到好笑，提高了些音量，脆生生地叫她：“哎，黎老师，我讲完了啊。你给点反应啊。”

　　黎黎早不自在，这会儿更觉窘迫。

　　她该给什么反应啊？其实袁昕根本就没必要向她解释那么多的——可当她听见袁昕的解释，黎黎却又觉得开心，很开心。

　　她几乎忍不住要笑了。

　　黎黎强作镇定，抿着唇，迎面看向袁昕。

　　她以为自己将笑意藏得很好，可她眸光里的神采完全出卖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