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需要我》佛婴

20、CHAPTER 20

　　她抱紧了胳膊，靠在公路旁边的栏杆上。

　　黎黎焦急的语气隔着听筒传了过来：“袁昕，你现在在哪？发个定位给我。”

　　袁昕知道黎黎想要去接她。她没有犹豫，立刻就把定位发给了黎黎。

　　她知道这样怪麻烦的，可她更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黎黎仍旧能来接她——黎黎那家伙一点儿也没让她失望。

　　随后她就听见黎黎快速说了一句“我收到了”，听筒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黎黎正跑出房间，乘坐电梯下楼。

　　凌晨三点，半山公路上，一个汽车抛锚了的独身女人。

　　这样的情况下，黎黎根本不敢细想如果有万一，会发生什么。

　　她心急如焚，只恨自己没有陪在袁昕身边。

　　一路上，黎黎将车开得飞快，又不断找话题和袁昕聊天，以缓解她的担忧和恐惧。

　　“袁昕，你的手机一定要先预拨好报警号码。”

　　“嗯。”

　　“袁昕，你车上有带厚外套吗？”

　　袁昕觉得很冷。在夜半山间冷空气的吹拂下，她感到自己裸露在外的脖子皮肤上几乎都起了一层薄薄的小疙瘩。

　　她摇摇头，一贯温和的语气变得非常懊丧：“没带，当时真的没想到会遇上这种情况。”

　　黎黎一下子听出她语气里有责怪她自己准备不周的意思，连忙安慰她：

　　“这是突发情况，谁也预料不到。”

　　但黎黎更担心她会因为寒冷而上车保暖，连忙提醒她：“袁昕，你一定不能上车去，会很危险的……我一定用最快的速度赶过来，别担心。”

　　说话间，她又踩了油门，汽车如一头出笼的野兽一般裹着夜风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路段的尽头。

　　袁昕所在的路段恰好是在一座山的尽头，那是风口，夜半时分风就更大了。

　　她从车上找出毛巾，包裹住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这样散热会慢很多，身体也不容易被冻伤。随后她走到车斜后方，借着车的掩护挡风。

　　电话里黎黎一直在找话题和袁昕讲着话，为了节省热量，大部分时候袁昕都只是答应一句“嗯”，表示她一直在听。

　　到后半夜，袁昕觉得眼睛开始酸涩，头也开始又晕又痛。

　　她知道这是困意加上寒冷导致的，每当她因为眼皮酸涩而困倦得想要闭上眼睛一会儿的时候，上眼皮触到冰凉的下眼睑的一瞬间总将她惊醒。

　　她实在是太困了太冷了，控住不住地打呵欠流眼泪。

　　黎黎听见她那边的动静，心里着急，连声叮嘱她：

　　“袁昕，不要睡着，不要闭眼。我马上就到了。”

　　“嗯，我知道的。”

　　她的嗓音听起来疲倦而又小声极了。好像暗夜里呼出的气息，瞬间就能消融在夜色里再也抓不着。

　　黎黎担心得要命，看着前方茫茫的夜色，又看了一眼手机导航：只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就到了。

　　但她知道往往越到终点，越是难熬的时候。

　　黎黎想了想，做了个决定。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用平常的语气说：

　　“袁昕，你猜我高三那一年去了哪里？”

　　高三那一年？袁昕感觉自己的心猛地沉下去一些。

　　她明白黎黎为什么向她说起这些——为了让她保持清醒，黎黎选择把自己一直不愿意讲起的某些东西讲给她听。

　　这并非袁昕的本意，她不愿意黎黎在还没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为了别的目的，不自愿地对她说起曾经，尽管袁昕很想知道。

　　因此袁昕摇头：“黎黎，你不用和我讲起的，如果你不愿意的话——”

　　一阵突如其来的冷风让她打了个冷战，袁昕的话有几句在风里含糊不清：“我还坚持得住，黎黎，我不想你违心。”

　　黎黎等她说完，才轻声否认：“不是的，袁昕，是我自己愿意跟你说，我也迟早得跟你说起——我希望我们会有那一天。现在，我整理一下思绪。”

　　她静默了好几秒，在无数个往事的节点上抉择，最终选择了一个切入点：

　　“在你生日的前一天，我父母吵架了，吵得很厉害，瞬间就陷入了离婚官司里……”

　　黎黎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那个节点上的故事，如果详细说起来，一整天也说不完。

　　她只记得那天晚上回家，刚打开门就听见父母的卧室里传来二人歇斯底里的争吵声。

　　她一时间脑子里有些茫然，没有上去劝解，鬼使神差地将门关好后，悄声走到虚掩着的卧室门口，靠在门上听。

　　只听了没几句，她就大概明白过来，父母早就对彼此心生不满，爆发是迟早的事，这次的导火索是 ——父亲在外面养的女人居然敢找上门来挑衅母亲。

　　而母亲一直知道父亲在外面有女人，只不过一直忍让。

　　沈筱枝听到自己心里轰然一声巨响，她的世界崩塌了。她本来以为父亲母亲恩爱和美，她有个完整幸福的家庭——从出生到现在，外人总是这么羡慕她；父母总是在她面前这么表演；她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没想到她所谓的家庭，早就是一棵被蛀空了内芯的树，摇摇欲坠。现在，是它即将倒下的时候了，沈筱枝听见母亲提出要离婚。

　　可父亲不同意，两人争执不下，恍惚间沈筱枝听见什么，她拿出手机，对准门缝里，开始录像。

　　黎黎忽然深吸了一口气，停止了叙述。

　　袁昕等了半晌，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他们两离婚的事情太多，顾不上我，却怕我耽误他们，第二天我妈就把我送离开了瑜城，送到了外婆家——袁昕，我应该是看见你了。”

　　不远处，有车灯在薄雾里闪烁着，车斜前方靠近路边围栏一侧，隐约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双手环抱于胸前，微微跺脚。

　　袁昕抬头往前望去，果然有暖黄色的两束车灯刺透了薄雾，朝这边打过来。

　　那一瞬间，有一阵热流自她心底流过，她往前走了几步，迎上去。

　　黎黎停车，拿起放在副驾驶上的厚外套，开门下车来，大步走过去，呼唤道：

　　“袁昕。”

　　袁昕几乎抑制不住自己的开心和激动，她几乎是跑过去，一把扑进了对方的怀抱。

　　而早在对方扑进怀里之前，黎黎也已经加快了脚步，张开了手臂，随时等待着迎接那个拥抱。

　　她感受到对方紧贴她的、冰凉的体温，还有微微颤抖的身体，这让她想起开在雨夜的桔梗花，脆弱得风一吹就要零落成泥。

　　黎黎将手边的厚外套展开，帮袁昕披在肩上，低声安慰她：

　　“没事了，我们先回去。”

　　公路上无法长时间停车。

　　袁昕上车后，黎黎将副驾驶的座位调整成可以斜躺的角度，又从后座拿出提前准备的毯子和保温杯，还有一些面包饼干巧克力之类的零食，递给袁昕：

　　“杯子里是热水，你先喝一点，打个电话给维修，让他们把车先拖回市区，免得你来回跑了。饿了的话可以先吃点零食垫垫肚子，然后你可以盖着毯子睡一会，我先送你去医院检查看看，没问题的话再送你回家，别担心，睡一觉就到了。”

　　叮嘱完一切，黎黎点火上路，却发现某人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黎黎通过车内后视镜扫了一眼。

　　袁昕正握着保温杯，身上盖着毯子和厚外套，躺在副驾，一脸不可捉摸的笑意。

　　黎黎愕然：“怎么这个表情？”

　　她送袁昕去医院，是担心袁昕穿着单薄在夜里冻了太久，生怕她生病。现在看见袁昕这副神情，由不得黎黎更加担心，她有些疑惑，真想探一探袁昕的额头，看袁昕是不是暂时冻傻了。

　　袁昕还是笑，语气却揶揄：“黎老师，我还是第一次看你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原来你是可以说长句子的嘛。”

　　“……”

　　黎黎顿觉无语。袁昕现在是“伤员”，她才不同她计较！

　　黎黎抿唇笑一声，语气有些滞涩：“一直都能说的。既然你喜欢听，那我再多说两句。袁昕，你冻了半夜，精神还这么好，还有功夫调侃我呢？”

　　袁昕把保温杯里的热水倒出来一杯，抿了一口。

　　热水入胃，她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一点点变暖和，变轻松，一时间居然没感到困倦，学着黎黎那有些无奈的语气回答道：

　　“我本来已经很困了。可是看见黎老师，我这一高兴、一放松，就不困了。”

　　晦暗苍白的路灯下，黎黎的双颊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绯红。

　　在袁昕看不到的另一边，她的脸藏在阴影里，唇角微微扬起。

　　袁昕还在说话：“黎老师，谢谢你来接我。”

　　黎黎握着方向盘，盯着前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车内后视镜中的袁昕，用清冽的嗓音一本正经地说：

　　“作为小句号的临时主人，它要长身体多睡觉，那就只有我来接你咯。”

　　她居然在调侃她！

　　袁昕一听就明白过来了。下午电话的时候，黎黎问过要不要小句号来接，袁昕说小句号要长身体得多睡觉，没想到现在黎黎用这个来调侃她。

　　袁昕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觉得惊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