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与阿斯蒙蒂斯》莪相_Ossian

13、13

　　河里很冷，即使是盛夏，河里依旧很冷。无论水面吸收了多少太阳的热量，水底总是冰冰凉凉的，让人发麻，但水浸入鼻腔，挤压肺部空气，充斥进温暖的身体里，让它逐渐变得冰冷的感觉更为强烈，最后，在如鼓声般的心跳声中，光芒渐渐远去。
　　在漫长的沉睡过后，莎拉醒了。她看见父母和仆人全都围着自己。父亲责怪的眼神像把锋利的刀，母亲心疼的目光像棉里藏针，仆人的嘲笑不加掩饰。围绕着她的一圈人背后，阿斯蒙蒂斯投来关切的目光。
　　在苏醒后这段短暂的脆弱里，莎拉突然觉得那些刀锋全都砸在厚厚的铁壁上，还未刺入心脏便哐当一声跌落在地上。
　　她知道，父亲在和母亲吵架时骂她赔钱货，母亲每日每夜都沉浸在经文的念诵中，仆人则在背地里偷偷嘲笑主人家的灾难。她一直知道，所有的一切，光鲜亮丽的衣物、矫揉做作的礼仪、一呼百应的仆人，不过是为了把她卖出去的包装。她正是为了变成“赔钱货”而走上了与魔鬼共舞的道路。
　　她平静地接受失控的后果，耳朵没有听进一个字，眼睛坚定地盯着隐藏在众人中的阿斯蒙蒂斯。
　　关于莎拉被恶魔附身的消息不胫而走，但莎拉依旧会去那棵树下散心，阿斯蒙蒂斯常陪她一起。他们之间有的时候无话不谈，有时什么也不说。
　　或者，他们在谈完一切后，又开始谈论寂静，谈论那些会让彼此毁灭的东西。最后，谈论那些玫瑰，炽热的玫瑰，如火焰般熊熊燃烧的玫瑰，满身棘刺的玫瑰。
　　但玫瑰终有花期，更何况是开在阴影里的恶之花。
　　莎拉最后一次去树下时，没有看见阿斯蒙蒂斯，在他们聚会的树下，出现一个纯白的人，他白色的头发垂至脚踝，穿着白色的袍子，用画着金色符号的白绸缎蒙住眼睛。
　　是天使。
　　莎拉立即反应过来，提起裙子就要逃离，被对方叫住:“莎拉。”
　　毫无波澜的语调穿透空间，凝固时间，莎拉立即回头，看见对方已经到达自己面前。
　　她提高音量说道：“你们终于反应过来了。”
　　只不过，颤抖的声线暴露了她面对真正未知的恐惧。此时此刻，品尝过真知的少女失去了应对的能力。
　　对方说：“孩子，你在说些什么？你这是被恶魔操纵了。”
　　“我没有！”莎拉打开他的手，退后几步说，“谁也没有操纵我！”
　　对方不依不饶，与莎拉保持着同样的距离，莎拉退后一步，他前进一步，“孩子，你已经在黑暗中迷失太久，应该回来了。不必害怕死荫的幽谷，你与我同在，请跟随我，离开恶魔身边。”
　　莎拉拼命摇头，“我不要！”
　　“你应当倚靠着我们，你是我们中的一员。你惧怕，更应当倚靠我们！”
　　莎拉从裙下抽出阿斯蒙蒂斯赠送的匕首，指向他大声说：“我不会再倚靠你们给我安排的命运了！”
　　晴空中一道闪电劈下，将远处孑然独立的树砍成两半，莎拉更紧地握住匕首，死死盯着看不见面容的天使。
　　他再次伸出手说：“诅咒和罪恶已经祓除，你该接受我的指引到达平坦之地。”
　　莎拉说：“从我杀死第一个丈夫的时候，就没想过再接受神的指引了。”
　　天使摇头，“那是被恶魔杀害的，你还是神的孩子。”
　　莎拉着急辩驳：“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是我，是我要反抗命运才杀了他们！”
　　“你只有接受命运，才能获得自由。”
　　“我不会，我宁愿死，也不要接受所谓的命运。”
　　对于她的抗拒，天使没有任何不满，依旧温和地说：“不要固执了，你被恶魔所吸引才会发生这些事，没关系，我的孩子，马上，这一切就要结束了。恶魔会回到该回的地方，一切都会回到正轨。对你来说，这不过是一场噩梦，马上，你就会醒来，回到神的怀抱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