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与阿斯蒙蒂斯》莪相_Ossian

12、12

　　阿斯蒙蒂斯拿走了莎拉的真知，然而，过度的思考和追寻，已经让刻印侵蚀了她的心，现在，她把自己关进那道沟壑里，表面维系着平静与安宁，内心却混沌无序。
　　“莎拉……”阿斯蒙蒂斯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一次次更深地进入她，想要让她回忆起现世的生活。
　　然而，接受了真知侵蚀，以飞蛾扑火似的热情迎接真相的莎拉又怎么甘心轻易放弃呢。在美迪亚这个小小的地方，她只是富人家平平无奇的女儿，但在精神世界的追寻中，她就是财富本身。
　　那么瑰丽的真相，那么凶猛的真相，像狄奥尼索斯杯子里的酒倾斜而下，所产生的幻梦。
　　莎拉甘愿在幻梦中追求死亡。她要疯狂而不是秩序，她不要祷告，不要教诲，她在劝阻她的人面前张开双臂，那天天色阴沉，黑得要滴出水来，她金羊毛般柔软的头发杂乱不堪，笔直而立的气势却像分开红海的摩西，“那就给我判罪吧！快点让我进地狱吧！反正，我已经混淆了永远的拯救和永远的失却，我已经不知道天堂和地狱有何区别了！”
　　那位劝阻她的人不再和她说话，只是抱着她，告诉她不要再思索，就当一切都是梦，是恶魔引诱一只羔羊误入歧途，但现在，这只恶魔想要把羔羊放回去了。
　　羔羊却说：“是你让我见识这些的，也是我选择这条道路的，都已经走到这里了，究竟哪条才是正轨呢？”
　　阿斯蒙蒂斯说：“至少死不是。”
　　莎拉的第五个丈夫是遭受抢劫而死的，劫匪是莎拉雇来的，原本的计划里，莎拉也会被他们杀死。
　　阿斯蒙蒂斯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让人来杀死她，因为她没有勇气自杀。
　　莎拉坚定地摇头，“不，死是。一切都在崩溃，不是吗？他们给我定下的命运在崩溃，我为了反抗也在崩溃，这是唯一的出路。”
　　“但是有希望。你现在追寻死亡，不觉得太早了吗？”阿斯蒙蒂斯质问道，“你还没有好好生活，你走得太远了，应该回来好好生活。”
　　雷声滚滚，莎拉提高自己的音量，对着唯一的倾听者演讲：“但是生活和命运都安排好了，唯一能够反抗的，只有拒绝。坚定地拒绝他们给我的命运，拒绝这个世界！不惜一切代价拒绝！”
　　阿斯蒙蒂斯突然说：“你想吃些点心吗？或者去烤烤火？雨下下来了，人类的身体太弱，会感冒的。”
　　她的一身棘刺收起来了，炸开的金色头发也柔软下来，答应道：“好吧。”
　　她在阿斯蒙德的住处里终于放松下来，委屈地说：“他们应该知道发生什么了吧，我不想再嫁人了。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进天堂质控我吗？”
　　阿斯蒙蒂斯承认：“我把他们的灵魂拿去喂狗了。”
　　莎拉先是一惊，然后说：“我没请求你，你不是只能看着我做这些吗？”
　　阿斯蒙蒂斯解释道：“死人可没这些限制。既然你决议要这样做，我就帮你善后。”
　　莎拉点点头，“反正你也是恶魔。”
　　她突然说，“等我死后，我也要变成地狱的一部分。”
　　“我会把你带走，从天使身边带走。”阿斯蒙蒂斯说，“但是，现在别想着死亡了好吗？你还年轻。”
　　莎拉抿下一口热水，“但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探索完。”
　　“你连现世都没有探索完。”
　　“但我回不去了。已经走到这一步，我已经回不去了，我必须要同我的命运对抗，我讨厌他们操控我的命运！”
　　再一次绕回这个话题。阿斯蒙蒂斯发觉莎拉越发疯狂了，她变得固执、冷漠，踏上了同命运反抗的绝路。
　　“我有的时候会觉得你走进沙漠了，而且是我带你走进来的。”
　　莎拉笑着打趣他：“阿斯蒙蒂斯，你不会后悔了吧？”
　　“后悔了。”
　　莎拉却说：“我不后悔，就算亲手杀了那么多人，我也不后悔。我知道了人的命运被谁操控，也知道我除了接受命运别无出路，但没关系，我将捍卫我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