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拉与阿斯蒙蒂斯》莪相_Ossian

11、11

　　观察人的死亡很美妙。死，是灵魂挣脱肉身的唯一渠道，死亡之后，是美丽的、黑暗的、充满幻梦的另一个世界。
　　莎拉给第三个丈夫喝下毒酒，当毒素在他体内跟随血液输送至全身，他终于反应过来，抽出宝剑砍向坐在床边微笑的莎拉。
　　而莎拉不为所动，无辜地说：“您怎么突然用宝剑刺向我！”
　　“你这个毒妇！”他已经没有了握剑的气力，身体的大幅度动作和气血上涌让他满脸呈现出紫红色，毒素也随之加剧扩散。
　　随着他大吼着刺出最后一击，宝剑的寒光陨落，跌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回声。
　　莎拉迅速抬头，看向窗边面带怒色，“你加速了他的死亡？”
　　随着她的质问，人影显现出来。阿斯蒙蒂斯站在她面前说：“莎拉，这不是什么死亡游戏，你必须停止了。”
　　莎拉白了眼他，“说是这样说，你也没有制止我呀。而且，你还帮了我。”
　　“我不会阻止你犯错，但这并不算帮忙。”阿斯蒙蒂斯的眼睛暗下来。
　　莎拉的话语充满理性，语气却变得偏执：“我知道，因为你是恶魔。可天使同样也没有阻止我犯错。你好歹还会出来劝我，但天使到现在可是一句话也没说。所以，我为什么还要在乎道德呢？也许我生下来就是个恶人，就该和你站在一边呢？”
　　见阿斯蒙蒂斯不说话，莎拉继续说：“善与恶都是人类的选择，我为了自己的利益选择了恶而已。我大方承认这点啦，我已经比我父亲厉害多了。他从来不敢直面自己的恶，背叛也好，抢劫也好，杀人也好，他在牧师面前把自己的罪愆说成是恶魔一时的蒙蔽，而牧师接受了他的‘赎罪金’之后告诉他‘只要心中尊主基督为圣，他就可以赦免你的一切罪过’。”
　　莎拉边说着边学神父夸张的动作，然后转过身来说：“这不合理。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恶魔，我只是大方地把它放出来了而已。”
　　“但你应该是天使才对！杀人不是你该做的事情！”阿斯蒙蒂斯提醒她。
　　莎拉歪歪头，“但是，真知告诉我，一切都以宇宙的意志为目的去行动，天使也会杀人，不是吗？如果自己足够强大，而这恰好没触犯所谓的平衡，甚至可以给天使套枷锁让他杀人。”
　　莎拉又想，“不过，阿斯蒙蒂斯，你觉得驱动天使杀人的话，是天使被惩罚，还是驱动他的人受惩罚呢？”
　　阿斯蒙蒂斯阴沉着脸，“我不会告诉你驱动天使杀人的方法。”
　　莎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索里，“如果所罗门王可以驱使恶魔，那他同样可以驱动天使，大天使自然不能，可要是那些小小的、乐于帮助别人的天使呢？”
　　阿斯蒙蒂斯冲上前，把她按压在床上，握住她的左手，想要把她拉回现实，“够了！不要胡闹了，把真知还给我。”
　　“不要！”莎拉扣住他的手指，想把它们从手腕上掰下来，“不要！不要！不要还给你！它是我的了，是我的，不许拿走！”
　　阿斯蒙蒂斯不顾她的挣扎，想要剥离真知的刻印，呵斥道：“是你当时答应我的租借。”
　　“期限是永远，不行吗？”莎拉瞪大充盈着泪花的眼睛，撒娇道，“阿斯蒙蒂斯，你弄疼我了，放手。”
　　阿斯蒙蒂斯只好说：“你太乱来了！这种事情你应该叫我。和我再签一份契约，你给我，我帮你杀人。”
　　“不要，”莎拉缩进角落，任性地说，“我就要自己来，我才不会把我的恶归结到恶魔头上。”
　　阿斯蒙蒂斯尝试再次靠近她，却被她狂热的眼神吓到。
　　她突然抓住他的衣领，用一种空洞却充满激情的语调说：“鲜活的人是有目标的，所以他们的眼睛里充满了光，死掉的人目光是涣散的，也许这代表着他们已经迷失了方向，没有了活下去的支撑，是不是说明，人是为了达成某种目标，才在世上活着的？”
　　阿斯蒙蒂斯制止她：“好了，不要再想这些问题了，你得不到答案。”
　　“假设死亡中断了目的的进程，会怎么样？回答我，阿斯蒙蒂斯，拜托了。”莎拉抬眼看他，目光里尽是温柔，但阿斯蒙蒂斯知道，这不过是她追寻答案的手段。
　　她甚至因他的犹豫吻了吻他。
　　阿斯蒙蒂斯说：“你真想要一个答案？但是要它有什么用？”
　　“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很有趣。不断地探索，很有趣。”莎拉躲开他的身形投射下来的阴影。
　　“真知指引我发现自己，而可悲的是，我既不像萨福那样自由，也不像狄奥提玛那样智慧，我的身边全是束缚，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不能离家太晚，不能不朗读经文，不能读异教的书籍，甚至我把对真相的理解写下来，也会被大火付之一炬，被他们抓去忏悔。他们只要我结婚，仿佛结了婚我就能圆满一样……阿斯蒙蒂斯，阻止我，带我走吧，带我去流浪吧。”
　　又回到了这个话题。
　　阿斯蒙蒂斯无奈地抱住她，“我的身份不允许我带你走，你被他们禁锢在这里了，你必须也只能待在这里接受命运，跟着恶魔离开，你会遭受比死更严重的惩罚。”
　　“凭什么？”
　　“凭你是重要之人。你从小到大都被他们照看着，他们亲自编写了你的人生轨迹。你一次一次挣脱正轨的行为已经增添了难以处理的变数，所以，你才必须一而再再而三地嫁人，直到完成这一目的。”
　　“然后呢？”
　　“然后你会相夫教子，在丈夫身边度过安稳的晚年，最后死去，重入一场轮回。”
　　阿斯蒙蒂斯的话像审判，重重地砸在莎拉身上。
　　“既然他们一直看着，那事情为什么还会变成现在这样？”莎拉的声音有些颤抖。
　　阿斯蒙蒂斯解释道：“他们大多时候只是匆匆往下撇一眼，看见你的生活依旧平静便离开。所以，到目前为止，他们依旧认为是意外。但我带你离开，会导致平衡被破坏，以此牵动与你有关的世界改变，甚至，你也会遭受他们的伤害和惩罚。”
　　“你赞成他们的决定吗？”莎拉问。
　　“我不得不赞成，但我控制不住爱你。我流浪太久太久了，很想看看你，再一次触碰你。”
　　“真深情啊阿斯蒙蒂斯。”莎拉说。
　　她大笑起来，“所以，为了不遭受惩罚，我必须得接受我的命运？那么我会继续我的事业的，阿斯蒙蒂斯，我会像你一样，不惜一切代价反抗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