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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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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霜烛有一套男子傀相。
用回自己的姓名时,她便套上傀相,以冥界朱火丹陵狐族族长养子的身份行事。
此傀是她按照狐狸化人的外貌特征亲手设计、亲手制作,同时拥有招年轻女孩儿喜欢的风流眉眼,以及阳刚男子瞧不上的柔和小白脸。
海国大公主喜欢富贵首饰,实则她是不喜欢的,男狐傀相的寻常打扮就是一身粉红的宽松圆领袍和一头素冠半束的微曲长发。
她的傀相全身上下从不放值钱的装饰,但依旧显眼。
不光因为衣服色彩,还因头发是在一众黑色系里较为显眼的泛红浅棕,似狐狸的毛色,额前束不上的散卷短发顺斜掩在鬓角,更添几分漫不经心的慵惰。
比不上帝储那般极致凌厉的天姿俊美,却也是神清骨秀的佳俏小生一个,走的是不会让女子察出一点攻击性,反而愿意亲近的狐狸精路线。
傀相的外形仅代表她对男子的审美喜好,并不代表她真的落拓不羁好猎艳,奈何,阿修罗族的生意伙伴并不能透过傀相风流的外壳,看到她正经的内心。
第二次在欲界谈合作,阿修罗四王之一的花环王之子罗伐,依旧将洽谈地点定在他的封地主场,堤弥城的红绿场所,欢花楼。
女香缭绕的宽阔厢房内,阿修罗族的美人们穿着清凉,舞姿妖娆,美哉美哉。
如果不是乔装改扮成她表弟的帝储眼神过于冰冷,令她如芒在背,明霜烛一定由衷地为舞姬们股掌。
有帝储这根冰柱子坐镇,厢房里火热不起来,连一向自我的罗伐都发现了不对劲,问道:“阁下缘何如此不悦?是舞不好看,还是美人不美?”
“……”
帝储掀眼皮子看了罗伐一眼,惜字如金地保持沉默。
大哥,好歹是人家的地盘,你就算瞧不起他,也得给出几分薄面吧?
明霜烛扶额一把,无奈替间歇性“哑巴”的“表弟”圆场:“我这个表弟榆木脑袋,不解风情的,不必搭理。”
“差矣,差矣。”
罗伐似乎很懂,操着生硬的天界官话道,“没有美色解不了的风情,如果有,就是美色不够。”
他双掌一击,翩翩起舞的美人们训练有素地分让出一条过道,厢房的小门打开,一名绝色姿容的妖娆女子在众舞姬的簇拥下款款而来,朝客人们欠身。
“见过二位贵客,小女子名邬蓝。”
甚至细心地给客人们介绍了她名字的官话写法。
这叫邬蓝的阿修罗女子怎么和她长得一样?!
“咳咳咳,咳咳……”
厢房灯火醺暗,氤氲暧昧气息,明霜烛一看清那女子容貌,刚入口的花生米就呛进嗓子,咳得她撕心裂肺。
不是吧,罗伐老哥,你怎么让人帝储逛个勾栏还得见着她那张脸啊。
这简直相当于吃惯了咸菜就窝头的樵夫偶尔去酒楼改善伙食,结果这酒楼的掌柜可好,给人家端上的还是咸菜窝头。
好嘛,更倒胃口了。
冷清清的帝储在明霜烛余音绕梁的咳嗽声中,终于褪下脸上的不苟言笑。
脸上是缓和了些,姿态仍旧不动如山。
好不容易咳出花生粒的明霜烛挺直身子时,余光觑到他,鸡皮疙瘩顿时爬了满背。
这家伙,笑是笑了,就是……怎么莫名渗人呢?
罗伐倒是不避,招手让顶着宓妃同款好脸的女子近身,一把将人搂坐怀中。
邬蓝太像她了,像得别无二致,但罗伐这般作为,多少是有点不尊重她了。
硬了,明霜烛拳头硬了。
她死死盯着邬蓝,不悦地同罗伐道:“她是你新寻来的美色?上次我来这欢花楼竟不曾有幸得见。王子,藏美可不是待客之道。”
就像是怨怪罗伐只将美人在“表弟”面前请出。
“明公子何出此言?”
罗伐安抚客人的话张口就来,“毕竟我们邬蓝有着同天太子妃一样的美貌,明公子是我的旧友贵客了,我才叫她出来啊。”
放屁。
明霜烛不信他鬼话。
她也当然知道罗伐为什么要放出邬蓝给帝储。
罗伐的认知里,她明霜烛只是朱火丹陵族长的养子,假表弟却是朱火丹陵的真少爷,有实际的继承权。
罗伐想讨好她的“表弟”,拉拢朱火丹陵,乃至冥界。
心知肚明不好表现出来,故明霜烛摆出一副被诓骗的模样:“天界太子妃当在无上天,怎会在此?”
“闻人小儿处处针对我阿修罗,今日给我族东一榔头,明日给我族西一棒子,挑起欲界内乱,害我父王身死!”
罗伐森森记恨道,“他的太子妃迟早有一日真落我手中,我要她……”
要她做什么不言自明,总归就是阿修罗族把女子当玩物的那些老传统。
“唉——”
明霜烛实在听不下去,长叹一声,打断罗伐假想,“都说无上天帝储并不喜海国大公主,王子这番做法,对他而言,大概不算有力反击。”
这不,就算她和罗伐说得热火朝天,一旁的闻人观赦那厮照样捏转着酒杯该喝的喝,免疫到无所谓。
明霜烛心堵。
她对帝储的情谊是假,但一千年相携,凡事论迹不论心,各种对他好的行迹可都是她实打实做出来的。
她的马甲遭人欺辱至此,竟掀不起他一丝波澜。
罗伐胸有成竹地促狭道:“明公子未曾成婚吧?”
明霜烛不明白罗伐为什么提这个。
自十世前,水神族匿迹,帝族再无法与水神族结合,寿数便不复有水神族在身边相配时长久,之后,每一代帝族都需要尽早诞育子嗣。
可祖宗之法不可废,帝族成年之岁在两千岁,两千岁前不可成婚是帝族祖宗之法。
是以形不变实变,近几代的天帝年轻时都是早于两千岁有了确定的储妃,不过不会在满两千岁前成夫妻礼。
所谓夫妻礼,就是将天储妃之名写入帝族裔册。
未成礼,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在明霜烛看来,就是没成婚。
况且就算是事实夫妻,那宓雪音的事,又与她明霜烛何干?
她如实道:“未曾。”
“待明公子成婚后你便懂了。男人,对妻子再不喜,也是只能自己不喜。”
罗伐一脸果然没错的神情,“自己的妻子,自己是打是骂都可以,可要是被别人作贱,那绝对大大有损男人颜面。”
罗伐并指拍拍自己的脸,快活得仿佛已经看见无上天帝储颜面尽失的场面。
什么鬼逻辑??
明霜烛嘴角耷拉下来,直恨不得打爆罗伐猪头。
帝储还是没反应。
他的淡然让明霜烛冷静下来。
看来在这方面,她和他大有默契同在,大家不过是凑合着做样子得过且过罢了。
她与他将就一千年,别有所图,他与她将就一千年,亦别有所图。
他图海国主支持他这个天帝私生子稳坐帝储之位。
“王子所言甚是。”
明霜烛想笑笑不出,反倒不解风情的“表弟”浅笑一声,打量着罗伐怀中的女子,言表赞成。
硬要从他的清冷目色中看出个三七二十一的话,勉强能说里头带着点流连。
明霜烛把住酒杯的动作僵住,不明白他要做什么。
“邬蓝,过去。”
男人了解男人,即便男人们之间隔着无上天和欲界。
罗伐以为朱火丹陵的表弟是开了窍,拍拍怀中的女子,让她投入旁人怀抱。
闻人观赦没有接受也没有拒绝,双手置于酒上,摩挲着酒杯,让投怀送抱来的姑娘无怀可钻。
但美人柔情似水,无孔不入,不让投怀便素手喂酒。
明霜烛亲眼看着帝储就着邬蓝的手将酒咽下。
额前不大爽地突突两跳。
等她回过神,发觉自己已经腾地站了起来。
迎着包厢内众人不解的目光,明霜烛挤出一个饭饱后大脑供血不足的虚笑:“我倒有些困乏了。”
明霜烛不愿再喝,而帝储似乎已经为邬蓝神魂颠倒。
看他就着美人酥手咽酒,罗伐开心多了,也不硬拉着明霜烛多留,只说:“明公子累了,给明公子安排一间上房,我再为明公子唤上几个姑娘,上回的阿普姑娘也一同唤来你如何?”
不如何!
套着男狐傀的明霜烛几快炸毛。
阿修罗族是极好客的,不招待客人招待尽兴了,不入正题,甚至会因为客人推辞他们待客的热情而生气。
明霜烛怀疑在热情的阿修罗族男人眼里,美人就是这世上最好的礼物,不然上次宴请后也不会硬给她塞个女子。
她和那欢花楼的女阿修罗待了一夜,害她不得不使用朱火丹陵易忆惑心的狐蛊之术,给那阿修罗妓子造了一场实际并未发生的春宵欢愉。
给一个妓子造梦就够费脑力了,给一堆人造,那不是挑战她纯洁的底线吗?
虽然有时候某个狗东西在青阙宫拉着她玩得也挺花……咳,总之她招架不住,多人什么的还是免了。
明霜烛连忙认输:“阿普就好。”
罗伐揶揄:“明公子原是长情人。”
明霜烛笑比哭难看,按阿修罗的好客程度,完全由不得她不长情。
罗伐将她与帝储安排在挨近的两房。
明霜烛自顾自入了罗伐安排的房间,房门一开,阿普便扑来,诉说相思。
大抵是上一回的狐蛊术施得太过美好,阿普一见到她便迫不及待,嘴巴上喋喋不休地讨爱,手上也不老实,缠得明霜烛想施展狐蛊都腾不出手。
明霜烛没出息地被一个姑娘抵在墙上,欲哭无泪。
其实她上次给阿普造春宵梦的经验,尽来自隔壁那位,她多想和阿普说,有需求去隔壁,这方面的功夫,隔壁那位比她精通太多。
说隔壁隔壁也同样热闹,明霜烛被阿普按得耳根子贴着墙面,把隔墙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奴换这张脸快一百年了,睡的男人多了去了,哪个男人不想尝尝六界第一美人的滋味?”
不知帝储给邬蓝下的是什么蛊,邬蓝什么话都往外说,“听说宓妃一无是处,蛮横得连天太子都不喜欢她,倘若是我,我必能凭这张脸纵横六界欢场,想得到哪个男子,哪个男子便倾倒我裙下。”
明霜烛听到帝储不屑的轻嗤。
“小明公子莫要笑,待王子将我与真宓妃调了包,我定然是比她更能拿捏住天太子的心!”
邬蓝不服气了,“再与欲界里应外合,除掉帝族,我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我就是六界最美最强的女人,任何男人都必须拜服于我……”
明霜烛越听越离谱,不是罗伐给邬蓝画的大饼离谱,而是邬蓝离谱。
姐姐,你这样在正主面前大声密谋真的没问题吗?
阿普的动作越来越急躁,明霜烛瞅准间隙,抽出胳膊故技重施,一手刀砍晕了阿普。
阿普安静了,她又听到隔壁厢房传出一阵衣衫摩挲的动静。
片刻,邬蓝尖尖细细叫喊了一声,而后隔壁不再传出任何动静。
明霜烛:???
这么快?不像他啊。
不对,是帝储发现了隔墙有她这个耳,施了隔音的结界。
明霜烛将阿普拖到床上安顿好,烦闷地走向房外露台。
她就不该把狗东西带来欲界,帝储同欲界妓子有了首尾的事要是传出去,青阙宫和海国的脸就丢大发了。
若邬蓝再有身孕,日后必定是个大麻烦。
明霜烛的视线放到隔开两间厢房露台的栏杆上。
她得神不知鬼不觉地替帝储把烂摊子收拾了。
明霜烛这般想着,兀地嗅到一股血腥味。
而此时正应该在春帐内同快活的帝储也上了露台。
明霜烛:?
真的速战速决啊,难道狗东西这几天肾虚?还是邬蓝那张他应当已经看腻的脸害得他兴致不高?
帝储俯首,悠哉哉用帕子仔细地擦着手,不等明霜烛将他手心沾染的东西看清,他便又垂下两袖,微风入袂,远眺北面。
明霜烛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天边燃起一道微弱狼烟。
启动极目之术,她看见,堤弥城北面高墙瞭台处,负伤挣扎着点起狼烟的阿修罗守兵被银甲兵砍杀。
堤弥城的守城结界已破,瞭台下,城门大敞。
开门破结界者明霜烛认识,是帝储乔装时跟在他身后的四个下仙,因罗伐不允他们进入欢花楼而被留在楼外等候。
幢幢清月辉下,无数银甲天军鱼贯破入城中。
帝储兵马一路顺畅拿下试图抵抗的堤弥城守军,直直奔袭至富丽高扬的欢花楼檐下,仰头便可见三楼露台之上的帝储。
银甲军齐向帝储伏首山呼:“参见殿下!”
明霜烛见那被参拜的人垂下眼眸,轻启薄唇:“天明前拿下堤弥,孤,要罗伐首级。”
“是!”
银甲之军应声如雷,开始分散行动。
明霜烛打了个激灵,面色略白地越过露台隔栏,讨要说法:“帝储玩得好一手里应外合,却是将我朱火丹陵置于何地?日后又教我朱火丹陵如何同欲界做买卖?”
是她带他进的堤弥城,以后恐怕不光天界之人进不来欲界,连朱火丹陵也要被欲界拉黑。
他甚至懒得看她一眼:“堤弥城蓄有六界四成半的乌金矿,日后,朱火丹陵收购乌金的买卖,同孤做。”
“你这是强买……咳咳……”
强卖二字还没说出口,帝储原地消失。
明霜烛气得几乎要跳脚,一阵极浓烈的血腥气吹来,呛得她差点反胃。
血腥味道的来源是身后帝储的厢房,明霜烛皱着眉头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窗幔被微风吹拂,随风扬荡的节奏似和着堤弥城的战杀祸乱。
楼外一阵一阵的火光映入明灯灭去的厢房。
明霜烛不由得屏住呼吸,一点点靠近血腥味最浓的地点,厢房的雕花床。
她夜视力极佳,掀开床帷,一具满手血肉,脸面残缺模糊到没有的阿修罗女子死尸映入她双瞳,暗红的浓血淌浸了凌乱的满床满被。
何等残忍,痛恨到将脸皮整个撕扯掉,让邬蓝连瞑目的眼皮都失去。
明霜烛身心俱一惊颤,脚下打滑,差点跌下床边脚踏。
不等她忍着恶心打开厢房挨靠行廊的折门,折门便“咚”地被踹开。
踹门的是跟着帝储来堤弥城的四个下仙之一。
原来他也是银甲军的将领。
露台的门还敞着,厢房西边的正门一开,流动的风穿堂而过,正往行廊里吹灌了血腥味道。
银甲军将公事公办地无视她,举着明火进入厢房,巡视到了床榻上的无脸尸体,而后,神色复杂地看了明霜烛一眼。
握着火把的天将客气抱拳,边说边倒退出门,十足尊重她奇葩的特殊癖好:“明公子,失敬失敬,打扰打扰。”
明霜烛:“……”
大兄弟,不是……
这是你家殿下的房间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