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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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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白玉京位处无上天中央,是梯仙国的修士们到死都向往的登仙之地,却最叫明霜烛头疼。
无上天的帝族没一个让她省心的货。
在天学府,她不一开始就亮明身份,对找茬者一忍再忍,不止因帝储,还因她不想将小事闹大,叫天后知晓。
奈何天后不遂人愿。
“啊——啾!啾!啾!”
坐在圣和殿一盏茶的工夫,明霜烛打了无数喷嚏。
太香了,整殿里都弥漫着一股挠鼻子的香气。
香是绝顶的香料,就是使得太多太浓,熏得她鼻头泛红,两睑夹泪。
天后的鼻子像是瞎了,完全不受浓烈的香气影响,说得起劲:“太子妃一入天学府就招惹事端,有损帝族的名声规矩,实在不妥……”
一连几个喷嚏打得明霜烛脑袋嗡嗡响,却依旧强撑着当个明白人,明白天后明贬暗贬她,必是不安好心,有备而来。
换平常,别说在天后说话的时候打喷嚏,她哪怕稍微动一下,天后身边那位羽姑的白眼早嫌她失礼地翻上天了。
这一遭,羽姑的心思却频频被屏风后的东西勾去。
不必猜,那后头定藏着个香粉味儿醇厚的小仙子。
亦不必猜,小仙子与天后同姓金,名幼孜。
明霜烛与金幼孜有过一面之缘,凭绕梁飘散的奢侈味道,明霜烛就不能忘了她。
世上最顶级的制香原料有三,安息魂川畔的鬼莲蕊、波弋岛的土蟾酥、旧海国的水灵脂。
金幼孜用的是水灵脂。
水灵脂制法残忍,其第一步就是活剐取龙鳞,栖居旧海国的水神龙族之鳞。
水神族虽是信众繁多的水神以莲花创造,却法力低微身体孱弱,于大约十世前被帝族屠戮至逐渐灭绝。
之后,为折磨水神族而搞出来的玩意儿,也即活剐龙鳞,熬煮新鲜鳞片才能提取出的芳香脂质,成了只有高贵仙族才用得起的稀罕物。
要避“龙”字讳,又嫌“鳞”字残忍,传至今,龙鳞香脂就成了用一点少一点的水灵香。
肌肤上涂点水灵脂,是身份的象征,更是一种傲慢的炫耀。
明霜烛厌恶金幼孜身上的水灵香气,但不可否认,金幼孜之前有句话说到她心坎上了。
天学府铜雀山的入学终试后台,浑身散发着水灵脂香的小丫头说:“哪怕是头猪,请天下最好的祭神舞师父教导,也该考得进铜雀山了。”
金幼孜说这话的前情是,旁的小仙子见身为海国大公主的她一同待考,开展了悄悄摸摸的议论会。
明霜烛本来不欲听墙角的,奈何金幼孜声音太高,话自己往她耳朵里钻。
至于最后的结果,谁都不看好的海国大公主成了铜雀山的弟子,金幼孜落了榜。
长门金家的小丫头似乎忘了,天下最好的祭神舞师父,不光教导海国公主,还教导长门氏期望考入铜雀山的各种羽族小仙子们。
金幼孜自己就是最好师父的徒弟。
明霜烛心如明镜,长门氏的仙子靠祭神舞师父进不了铜雀山,便要靠自家的天后进帝储的青阙宫了。
果不其然,天后起承转合,道太子妃在天学府读书不轻松,学府内事杂课多,青阙宫少了主内的心骨不行……
图穷匕见,羽姑会意,牵出个灵动的小仙子,好一番夸夸介绍。
喷嚏打得更欢的明霜烛不在意青阙宫有没有别的仙子,但海国主绝对会不满,不满她将帝储身边独一无二的亲近位子腾一半给别人。
如此,只能对不起原身是翠鸟的长门氏小仙子了。
她甫至圣和殿,闻到香粉味,便吩咐近婢言奴回青阙取了样东西。
恰好此时言奴取到东西复返,将纯金配东珠与红珊瑚嵌造的十二寸匣呈放案上。
金灿灿的匣子被天后问起。
明霜烛一手虚捂着嘴鼻,如实道:“这是海国今年最好的贡宝,初见幼孜妹妹,总不好叫妹妹空手而归,这首饰送妹妹再适合不过。”
天后不料她今天这么好说话,讶然之余又妒海国富庶,她哪怕做了天后,尚送不出这等阔绰。
金幼孜也是一诧,太子妃居然并不暴躁跋扈。
圣和殿的灵奴将匣子端给翠鸟,小翠鸟不敢接,又不敢不接,战战兢兢等待天后眼色。
天后莞尔:“幼孜,太子妃赠你,你便收下。”
翠鸟小仙子这才接过,嘴上道谢还不够,甚至想行个隆重的恩谢礼。
明霜烛暗叹这小翠鸟真真能屈能伸,分明终试上背着她白眼翻得眼珠子恨不能从眶里跳出来,此时倒装得腼腆知礼。
今日的太子妃格外好说话,不光赐宝,还浅笑着,让受赏的小仙子打开看看称不称心。
简直十足温柔。
金幼孜听话地打开宝匣,一只翠羽冠赫然躺在其中。
“啊!!!”
只一眼,就把小丫头吓得魂不附体,端着宝盒,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拿好。”
明霜烛阴阴地拉下脸,不肯她打翻匣子。
“咯!咯!咯……”
她冷着脸还是吓人的,唬得金幼孜捧着匣子,抖如筛糠,泪水不敢下,憋得打起哭嗝。
“这发冠取了九百九十九只翠鸟的头顶羽,从中严格挑选最纯正的翠色羽丝,一线一线点上去的,珍贵至极。”
她向来擅长满嘴跑马,假的也能轻易被她说成真:“它更珍贵在,制了近一百冠瑕疵品,才终得到这么个完美无缺的成品。送是送你了,但要坏在你手上……”
“宓雪音!”
天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的威胁。
海国大公主向来本钱雄厚,想不将天后放眼里就能不放眼里。
明霜烛步子都不挪一下,只侧过头直勾勾望向天后,眼里是得逞的嚣张:“天后娘娘有何高见?”
天后气不打一处来:“你送她这个,是何居心?!”
海国大公主宓雪音,六界知名的花瓶一个,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无非就是想代表海国,同天后对着干罢了:“翠鸟冠羽甚美,可惜翠鸟化人都会收掉冠羽,这发冠幼孜妹妹戴着,相当于未收冠羽了。我这可是好心。”
“你!你……唉哟——”
她的脑回路如此不正常,恼得天后头风发作。
小翠鸟被吓坏,天后也头疼不已,往青阙宫塞人的事被迫中止。
羽姑赶紧将太子妃请走。
圣和殿出门,殿外等候的言奴追上她,嘴上邀功:“您着急要那顶发冠,奴婢可是使尽了毕生的力气飞赶回宫里调取。”
“出息。”
明霜烛佯嗔,“你也就那点力气。”
言奴一脸期待地问:“如何,您有没有将那小丫头片子吓得哭起来?”
“她就差没掉眼泪了。”
明霜烛脸上有了笑容,似满意于今天又将一个帝储身边的红颜祸水扼杀在摇篮里,“言奴功不可没,回去重赏你!”
“多谢主子!”
言奴笑逐颜开,说尽好话,“长门氏那丫头片子自然不敢在天宫掉泪。您可是白玉京的主子,难过了在这天上有太子殿下心疼,她可没人疼,天后还不喜哭哭啼啼的姑娘,哪来的胆子哭。”
言奴侍奉过真正的海国大公主。
真公主自小体弱又貌丑,从来只躲在帷帐中不见人,是以直到真公主幼龄夭折,言奴都未见过其真容。
言奴相貌平平,是因十分机灵有能力,才提拔成了她这个假公主的近婢,但品性差些,就好做小人得志的事情,亦最会奉承。
然明霜烛以为,言奴这遭拍马,属实拍在了马腿上。
第一,海国大公主虽是六界公认的太子妃,甚至“宓妃”二字已专指宓雪音,实则帝储还差些年纪才满帝族祖宗规定的成礼之岁。
她和闻人观赦尚未真正成礼,较真起来,她还不算白玉京的主子之一。
第二,太子殿下千年冰块,七情六欲皆敷衍,不会心疼她这个要什么有什么的公主。
不过,以她马甲的恋爱脑程度,听到这话只会高兴。
宓雪音千年如一的人设,就是坚定不移地喜欢帝储,同时坚定不移地认帝储乃与她双向奔赴的死理。
是以,她每每被天后为难的最终流程,都是找帝储告状。
今天似乎告不成了。
巽宸殿殿门紧闭,秃毛还没长回来的载春守在宽大的殿门外,一个劲儿朝她摇头眨眼。
这意思她懂。
太子殿下现下心情不佳,不宜触霉头。
在无上天,谁都不可信,唯独载春不可不信。
他是九天,不,明霜烛愿称之为六界唯一的神,可从几乎永久性“面瘫”的帝储脸上读出各种喜怒哀乐的神。
明霜烛收到暗示,踮脚、转身,欲溜之大吉。
好巧不巧,一道朱火丹陵的密音急信注入脑海,害她分心绊了一跤。
没跌,言奴及时扶稳了她,也及时惊呼:“主子小心!”
出其不意的一嗓子,巽宸殿内的帝储听不到都难。
“进。”
不待明霜烛瞪过言奴,伴着沉冷且惜字如金的邀请,巽宸殿门应声敞开。
“殿下哥哥!”
按照人设,宓雪音是个咋咋呼呼的,见到心上人必然更聒噪,亦会如同蝴蝶,迫不及待地扑入心上人所在之处,“方才殿下哥哥不给音音开门,音音便头疼,疼得都站不稳了!”
闻人观赦静静地看她装。
啧,闷葫芦,明霜烛暗暗撇嘴。
朱火丹陵寻常不会传密音急信,恐怕是真有急事,可帝储敏锐,她必须忍着,等离开了巽宸殿再听取密音。
这厮瞧着八风不动,实则有八百个心眼子,她必须打起八万分的精神敷衍他:“音音好想你!殿下哥哥是不是也想音音了?”
他懒得看她,继续看折子:“想得在书上描孤的单像。”
哇哇哇,小肚鸡肠!
他竟还在生气。
明霜烛急中生智,决定哄人方针三步走。
先陈述原因:“相术课枯燥又无聊,音音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思念殿下,只好画殿下小像睹物思人嘛。”
明夫子,也就是她师娘的相术课,明霜烛早以自己的身份在天学府上过,作为全府该课程满分结课的唯二弟子之一,课上的每一个知识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
唯二满分的另一天学府弟子,正诘问她:“你的思念,便是让阿修罗将孤的画像踩在脚下,反复践踏?”
明氏敷衍第二步,装可怜:“阿修罗好凶,音音害怕,不敢硬抢回书嘛。”
帝储显然不信这鬼话:“天后都敢顶撞,你会怕阿修罗?”
第三步,带着哭腔模糊重点:“音音哪里是顶撞天后,分明是天后,总想让她族中的姑娘取代音音,音音不想殿下哥哥身边有别人……”
鲛人之泪举世难求,一颗千金,在海国大公主这里却不值钱,她是动不动就要哭的。
闻人观赦太熟悉她这套流程,提醒:“音音,不要转移话题。”
明霜烛暗啧,狗东西甚至不愿敷衍她一句他的身边不会有别人。
三步走方针失效,还有百试不爽的备用方案。
耍赖。
盈盈一双美人目,明明亮亮地凝睇他,凝脂般的柔荑扯他宽袖,恨不得整个身子软得没骨头似的都贴过去,望穿秋水地求饶:“殿下哥哥,音音不是故意的,音音只是……”
载春的嗓音在殿外响起,打断她的话:“殿下……”
谁人求见明霜烛不识,大概又是他从梯仙国提拔的仙人,不过无论是谁,真真是及时雨,不必让她再继续胡诌。
明霜烛松了口气,一转卑微姿态,开始强硬耍赖:“殿下哥哥!太子哥哥!”
大有他不许诺原谅,她便赖着不走的意思。
她不走,他们便谈不成要事。
求见的小仙被应允入内,而耍赖的天太子妃毫无回避的自觉:“音音亲亲殿下哥哥,此账前账一笔勾销嘛。日后殿下哥哥天天亲自监督音音,音音便绝——对不闯祸了。音音保证!”
天太子甚有原则:“容后再议,你先回去。”
小仙与太子案前仅一重月门之隔,太子做什么,太子妃做什么,他看得一清二楚。
天太子妃一袭广袖红裙,娇艳不胜收。
她是花照水,纤腰素颈一样不缺,但并非弱柳扶风的姿态,她有旺盛的活力,是从春到冬开满四季的旖旎炽热。
小仙是个正儿八经的正经人,飞升前沉迷修仙,飞升后沉迷于做天太子心腹,真真正正的不近女色,被月门内的暧昧轻易羞红了小白脸,斗胆提醒:“殿下。”
“音音不要容后再议嘛,亲一下,殿下哥哥就原谅音音,好不好?”
明霜烛抢先闻人观赦开口,当着红脸仙将的面,啪叽一口,在肃穆端坐的帝储唇角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更红了月门外小仙的一张嫩脸皮。
亲完,她单方面无赖拍板:“没有拒绝就是同意,好了,这下殿下哥哥不生气了。”
大概帝储也没料到她会无赖偷袭,抿了唇角,不知喜厌:“下不为例。”
是下不为例,她可不要再和阿修罗族谈生意。
一谈就要耗费三五十日,害她必须为留出与阿修罗族商洽生意的时间,而刻意制造帝储不见她不理她的矛盾。
例如这次闹到需要她“负荆请罪”的矛盾,就是因她想打骂那当街拦她贵驾的梯仙国伸冤者。
她负荆请罪的罪魁祸首,天街上挡住帝储与储妃出游之路的女修,正是她亲自从梯仙国拎上来的。
女修说,她的道侣为天后族弟戕害,宁死也要上天界求一个公道。
天界最缺的就是公道,这里只有尊卑和污蔑。
明霜烛还是帮了她,倘若被誉为“天界脊梁”的帝储都不能还她一个公道的话,帝族与天界便真的完蛋了。
明霜烛得逞,如愿强得他的原谅,刚要起身,纤柔的腰肢被按住。
按住她的人温声叮嘱:“孤不日下界,此期间,天后再有召,不必去。”
明霜烛是在天后处吃过亏的,唯一一次。
那是天后第一次要往青阙宫塞小仙子,明霜烛连宫门都没为送小仙子到青阙宫外的羽姑打开,十分硬气地驳了天后面子。
第二天,天后就把她叫到了圣和殿,训斥她是引起帝族屠杀水神族的祸水渺梦姬之流,竟敢要求太子独宠。
帝史记载,十世前,水神族圣姬渺梦以得一心人为由,示意帝族无专情,拒绝嫁入无上天。
“天后得不到天帝的爱与关注,难道也要让本公主不痛快?”
这顶撞之言以下犯上之极,但明霜烛不想吞了这口气,当场回呛了天后。
她从不认为她的生母拒绝与暴虐成性的庄烈天帝成婚是错误。
将母亲污蔑为祸水,不过是天界虚伪的神仙为挽回帝族名声的推诿。
她唾弃帝族史笔,将她母亲刻画成罪魁祸首的史笔。
呛声的结果是,天后黑状告至天帝。
因着史书上对渺梦姬的污蔑,帝族忌讳上了专情,或说,帝族终于为耽溺千万美色的荒唐找到了借口。
帝尊之爱,不可专一,不可独占。
太子妃要独占太子的宠爱,竟气得软弱的现任天帝硬气了一回,让太子妃于天后殿前罚跪三日认错。
那次,帝储讲了回义气,作为儿子又违逆不了老子,故他承担了她全部的处罚,替她丢脸地在圣和殿前同跪了三日。
帝储非天后亲子,名义上的母子生疏得很,从此,天后也消停了些,至少有她的黑状不会再告给天帝。
因为告了没用,惩罚再多,都是天帝的儿子替她受着。
后来只要帝储离开九天,必在临行前嘱咐她勿与天后见面,避免冲突。
明霜烛觉得,见不见天后的,那都不是问题,气到犯头风的天后最近应不会想见她了,问题在于朱火丹陵的密音急信。
密音道,无上天帝储愿以四成抽成,让朱火丹陵向阿修罗族代买乌金矿产。
意即,她还得跑一趟欲界。
密音还说,帝储要换假身份,与她同去欲界。
明霜烛:“……”没完没了了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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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