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见院门没有锁,有人在家,落北下意识的这样以为,只有人在家才不会锁门,随即又摇头,镇里人出门不锁也是常有的事。
许漠北上前去敲了敲开着的院门,院门离正屋有些距离,这样的敲门声必然是听不见,想来镇里人窜门不会做这无用功,该是人未至,叫声先到。于是也叫了门,许是声音不够响亮,里面没有传来回应,一时不知所措,转身用眼神询问旁边的落北,进还是不进?
“叔,小落和小北来了,我们推门进来了……”
落北实在不习惯“小落”和“小北”这种称呼,奇奇怪怪的,小落指她,小北指许漠北,但一起称呼的时候更像是把她的名字拆分来,好在除了长辈没几个人这样称呼她,都是直接叫她全名落北,本就两个字,称呼起来也不算麻烦。
只当时还不知道有许漠北的时候,甘南叫了一句“小北”,她在心里“咯噔”了一下,虽然不愿承认还是应了一声“干嘛”,然后许漠北从屋里出来也应了一声“哥,干嘛?”,她的脸颊迅速升温,变得通红,心里嘀咕:就说平时也不这么叫她,突然这么叫,让人好不习惯,这不尴尬了……
所以落北从来不叫许漠北“小北”,以前就叫“许漠北”,慢慢地有时也会叫“漠北”,现在就叫“漠北”了。许漠北也一样,从前叫她“落北姐”,后来也叫过“落姐”,省去了“北”字,现在就叫她“姐”了。两人在称呼上倒是达成默契,出奇的一致。
“啊呀!是小落和小北来了,快到屋里头坐,外头太阳毒嘞!别把人晒坏了!”
叔和婶都是土生土长的里城人,镇子里的人多少都沾点亲,听叔说这院子一直是他守着,他身子不是很好,说是不能干重活,只能养着。平日里也就是管院子,三两天的种种菜,有时也会和镇里人打打牌,消磨消磨时间。上回送甘南回来,也是叔和婶招待的她。
“怎的还带这么多礼物?家里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婶也是个热情人,“看看,手都勒红了,孩子,手疼不?”
落北见许漠北满脸通红,让他逞能,现在知道家伙了?晚了,不忘添油加醋,“疼,可疼了,他在路上就嚷嚷疼了,婶,你可要好好说说他。”
“等去拿个药酒来,擦了就不疼了。”
“姐!”许漠北有苦说不出,落北根本就不看他,他只好自己跟婶说,“婶,不用麻烦了,真不疼,一会儿痕就消了,您别听我姐的。”
婶以为他那是害羞,嗔了他一眼,还是准备去拿药酒来。落北见他可怜,连忙分散她的注意,问:“伯母那边是在上课吗?”
伯母是甘南的伯母,这次来要去见的长辈就是她,旁的要么是不在家,要么是关系远了,伯母是开了一个小的培训班,教孩子们刺绣,说是培训班,其实不收钱的,纯属爱好,她记得血缘近的里面有个和漠北差不多年纪的女孩,一下子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
“在的在的,有司也在,你现在是要到那边院子去?”婶是个明白人,这人啊回来一趟,还是要去见见长辈,况且这孩子是个再通透不过的姑娘,她只要负责他们这些从外头来的人在这期间过得舒服就够了,旁的事她管不了,也不想管。
“不了,还是等晚上的时候和漠北一起过去吃饭。”落北来之前打过招呼,在她上课期间过去太唐突了,而且现在外面太阳太大了,晒得她头晕,还是先去躺一会儿,醒了再说。
“也好,日头大,先去屋里歇歇,房间还是之前那间,我一早就收拾了,快去吧!”
夏日的天光靠太阳是不容易辨别时间的,已经五点了,外面的太阳还似正在兴头上,落北出门看见许漠北等在门口,他的脸通红,一看就是晒的,她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他刚才去哪里了,真是……
“去看你哥了?”落北帮他倒了一杯水,又不是马上要走,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就往山里去了,万一窜出来一条蛇怎么办?
“嗯。”许漠北接过她递的水,“谢谢。”
“偷着去的?”他们之前商量的是到了先休息一晚,第二天早上趁太阳还没出来的时候去。
“嗯。”
“那明早还去吗?”落北原本也是准备在晚上才向叔打听关于昭仪的墓,这也是她这次来的主要目的。
“去。”
“快去换身衣服,准备去吃饭了。”
来到长辈的院子,落北还是有些不自在。在饭前做了问候,食不言。原也是不熟的人,准确地说也没有血缘关系,双方都是出于礼貌,虽然拘谨,但也和气。
“听婶子说,有司在您这里,怎么不一起来吃饭?”落北原先不记得有司的名字了,还是婶子提了一句“有司”,才想起来她就是那个跟着眼前之人学刺绣长大的那个女孩。
“那孩子听你婶子说她姐姐也来了,就说不留在我这里吃饭了。”说话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让人很舒服。
落北对这些了解得不是很清楚,对于有司也只是听婶子说过两句,由于职业毛病记住了,这会又多出来一个人,她是不想再被动记下,索性就不问了,也不太想了解这一大家子的事情,她又不姓许。
“漠北如今是上高中了吧?”
落北原先以为这位伯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仔细一想又觉得是自己犯蠢,任谁看许漠北这个年纪不能推算出在上高中,“是,现在高一,放了两天假。”
又随便聊了几句客套话,落北就回住的院子了,回去的路上又遇上了三个人,像是一家人又不像是一家人,她向两位长辈微笑点头问好,他们也冲她微微点了点头,女士似是要回她一个微笑,但脸上的笑容却透着十足的悲伤,她想起来了,她见过这位女士的,在高中时期的家长会上,不止一次见过。
那时候就感叹过难怪昭仪的笑容会那样极具感染力,原来还有一脉相承的缘故。所以站在昭仪母亲身边的自然是昭仪的父亲了,昭仪那时候说过她是独生女,这女孩的年纪也不符合二胎,而且长得也不像。
落北不欲多想,原本就没打算去见昭仪的父母,伤心的人不适合见面,因为非但不能舔舐伤口,而且还可能会让伤口再次流血。只是没想到以这样的方式见了面,听他们说,昭仪留在里城后,两位也做了决定,在这里终老。中年丧子,这种悲痛岂能用言语可以安慰?还算得上良药的也只有时间了,除了让时间来慢慢消磨,别无他法。
果不其然又在闹钟响之前醒了过来,落北磨蹭到闹钟响才起床。连着的几座山坡都是墓地,许家的墓就在其中,清明和过年的时候祭拜的人会多一些,走进了又明确的界限,近年又修缮了许多,叔在山脚下边种了许多的花,现下开得正艳。
“喜欢就剪几朵拿过去,我拿了剪子来。”看出了落北的心思,说话间便从袋里翻了剪刀出来递给她。
落北挑了两朵开得正好的剪下,就把剪刀递还,“谢谢叔,你回吧,一会儿我和漠北就直接去车站不回院子了,伯母那边昨天也打过了招呼。”
许漠北是请了假,但毕竟是高三的学生,学业为重,落北也不能太过放纵他,学校也不好交待。她见叔欲言又止,他想说什么她大概也能猜到,没说出口的原因也都清楚,正因为都清楚,也才会装作不知道,见他点点头后离开,她才和许漠北进了园区。
“你先去看你哥,我去见一见我朋友。”
许漠北其实猜到了,昨天她没有去见朋友,可以说是风尘仆仆,今天又一早来了这里,还交待说直接回浅碧,那么朋友也只可能在此地了,联系最近的新闻,他就猜到了,只是不敢肯定,因而此刻才有一丝迟疑,不知怎样开口。
落北并不打算瞒他,只是开始没想好怎么说,见他已经明了,朝他点头,他想的没有错。从前她一个人去墓地的时候总会莫名地心里发毛,后来甘南也在的时候就不怕了,死人有什么可怕,活着的人才可怕,每每想到这里落北便从心里感到寒冷,她站住脚,晃晃脑袋,醒醒神,把这些糟糕的想法赶快甩出去。
恍惚间,只见远处的一块碑前站了人,通体雪白的纱裙,撑着伞,她又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自己眼花。这里是墓地,有人祭拜也正常,她按照叔先前告诉她的方位,一个一个的碑数来,白衣女子所站之位,正是昭仪的碑。
虽不信鬼神,但不曾听叔讲还有其他的人来拜祭,落北有片刻的恍神,她想到了先前在底下叔临走前的欲言又止,他想说的应该是墓地里还有旁的人,最后没提是以为她领会了他的意思,不曾想是她会错了意。
落北在考虑是否等那人祭拜过后再过去时,那人也看见了她,率先和她打了招呼。看见对方的脸的时候,落北稍稍吃了一惊,眼前之人的模样从记忆中涌现,从模糊到清晰,确实是有些久远了,但又仿佛就在昨日,课间休息时分落北指着她书上写的两个字,问她:“江姮,‘活着’是什么意思?”
“是我长久以来的愿望。”她平静而肯定的回答。
“落北,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江姮。”
她觉得此时的裙装很衬江姮,白色也很合适,和印象中的江姮有些许不一样,以前江姮不穿裙子,印象里除了校服,夏天穿的也是短袖长裤。
江姮是在高二升高三的那个学期转走的,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或许换一句更准确的话来说,是她不知道江姮转学去了哪里,此后便渐渐断了联系。江姮转学还是在高三开学了一段时间后,从班主任口中偶然得知,班主任也没在班里提过江姮的事,当时还引发了一些猜想,但因为都忙着准备考试,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仔细计算起来,她和江姮不过是做过一年的同班同学,同在一个宿舍,又做了一段时间的同桌,关系还可以,不算密友,但也不是泛泛之交,在那一段时间里,两人都为这段友谊付出了情感,只是后来走散了。
昭仪不一样,江姮和昭仪是高一高二两年同班,她和昭仪是高二高三两年,说起来都和昭仪的关系更亲近一点,江姮今日会来也在情理之中,巧的是在这个时间点上她和江姮遇上了。
“很久都没有听见有人叫我江姮了,都叫我许知希。”
听见“许”字,落北稍微迟疑了一下,便立刻明白江姮这是在解答她的疑惑,也不深究,便问:“是那几个字?知了的知,希望的希?”
其实她的第一反应是“知我者希,则我者贵”这几个字,但见面第一句话就随意拆解别人的名字有些突兀,所以临嘴该换成一样的字,不一样的表达。江姮对于见到她没有一点惊讶,想必是从叔那里知道了她也会来,已经预想过会见面了。
“是这几个字。”
江姮告诉她新的名字,落北便理解了其中的意思,顺着江姮的意思,她就改了称呼,但也由于太久时间没见面,寒暄起来有些明知故问,“知希你,你也是专程来看昭仪的么?”
这句话一出口,她懊悔自己不在状态,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实吗?但话已出口,落北也不再纠结。
“嗯,只没想过我和她还有这层渊源。”语气中有些感慨,以前同学时不知道,现在人不在了,又得知还有亲缘。
落北也跟着她的话回忆起了当你,沾染了淡淡的忧伤,以及些许的唏嘘。多年前三人同在教室、宿舍的身影一一浮现,而立于眼前的却是冰冷的坟墓,谁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除了惋惜,更多的是无可奈何,“是啊,谁又能想到三人再见会是以今天这种情形?”
“嗯。”
放在多年前,任谁,怎样也不会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再见面,落北把她手里的花放了一枝在碑前,“但、昭仪若知道你来,肯定会很开心。”
那时候昭仪喜欢捉弄江姮,江姮也会捉弄回去,她会在旁边隔岸观火,左右都帮,烦了,左右都骂。虽说江姮和昭仪认识的时间要早一点,彼此都和昭仪做了两年的同学,但论起相处的时间,她和昭仪相处的时间要更久一点。
大学毕业后,她还在做记者的时候,偶尔会和昭仪有工作上的接洽,两人在工作中达成共识,不曾挑明关系,她会不作声色地删去对昭仪恶意中伤的言语,昭仪也在工作中会给予她一些照顾,都是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会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