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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大水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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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鱼和其他人一起在屋顶上过了一宿,直到天色微微泛白,不知道谁家的公鸡站在屋顶上开始打起了鸣。
姜小鱼被吵醒了,睁开眼,看见太阳初升,金橙色的光线布满天地。
她发现姜母比她醒得更早,正拿着一个水碗,一点点地给姜成喂水喝。
小桃和二姐依靠在一起,背靠着阁楼的一个小围栏仍然未醒,脑袋一点一点。
姜老甲倒是醒得很早,正扒着房檐往下看。
“水退了!水退了!”不知道哪处有人在高兴地喊叫。
姜小鱼觉得自己清醒了,也慢慢地靠到屋檐边往下看,发现屋子的天井里都是浑浊的泥汤水,但水面并不高,只是没过了房子的第一层地基。
姜小鱼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三海口家家的房子底下都要垫起来二十公分高了。
姜老甲边看边点头,喃喃自语:“还行,还行,这回水不大,都从河道泄走了,房子没事!”
姜小鱼转过头,看到姜老甲笑眯着一张老脸,她一开始没察觉到什么,又转回了头,突然意识捕捉到一些违和,她又猛地回过头来。
只见姜老甲虽然两只眼下挂着青黑,但是一身衣服整整齐齐,里里外外都穿的好好的,鞋也都在脚上。
姜小鱼又看向婶母,婶母正靠着小阁楼的一堵半墙上张着嘴打鼾,身上衣服也是整整齐齐的,头上的假髻都没有拆。
反观她自己和姜母等人,都是头发蓬乱,衣服乱穿,小桃一直光着一双脚,都忘记穿上鞋。
姜小鱼看了一圈,又将视线盯在姜老甲身上。
姜老甲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不由得问她:“小妹,你老瞧着我做什么?”
姜小鱼说:“没看什么,就是叔公和婶母衣服穿得整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姜老甲的笑脸僵了僵,摸了摸身上:“哦哦,这样子啊......”他好像想解释点什么,又觉得跟姜小鱼没有说话的必要,就慢慢地转了个身,无事一般地过去姜母那里要清水喝了。
姜小鱼皱着眉头,心里思忖:这不合情理,人人都是夜半被锣声惊醒,怎么偏偏他们两个穿得这样整齐?
想到这里,姜小鱼又趴回了屋檐边,用眼睛依次扫过天井中每个角落,然后定在通往后巷的那扇半开的门扇上。
太奇怪了,这后门姜母昨晚睡前明明就已经关了,她为了等姜母去睡后好放心和小桃一起数钱,可是在窗边反复地确认过,没可能昨天一场没有过房子地基的小汛就能把后门给冲开了。
而且昨晚上锣响后,姜母只一心要收拾东西,背着姜成上阁楼的屋顶,根本不会有心思再去开什么后门。
那这后门是谁开的?又为什么要去开这个门?
姜小鱼回头看着姜老甲的背影,觉得总有地方不对劲。
好在院中的积水在中午便退去了,街道上也有差人缓慢地敲着锣,告诉众人汛情解除的消息。
姜家众人都慢慢地下了梯子,姜小鱼瞧见有一条很小的小鱼陷在水坑里。
姜母也瞧见了,说:“莫要动它,这是龙王爷的家眷!”
姜小鱼只好不动。
天井里里外都是泥水,外头已经有人开了大门,一盆一盆地从家里往街上舀水,也有人用大竹扫帚扫着地面上的泥浆。
姜母重新将姜成从屋顶上背下来后,几个人把姜成抬回了屋里。
好在除了院子里脏了点,房子里头都没什么事,只是桌椅的腿泡了一晚上的水。
米袋和装着清水的罐子姜母都重新放回了高处,要把椅子翻起来搬出去晒的时候,姜老甲说自己一夜没睡好,骨头疼得狠,跑去占的屋里头睡去了,留下一屋子女人们忙里忙外的收拾东西。
婶母倒是没躲懒,在边上叽叽咕咕地要帮二姐理东西,昨夜着急忙慌的,许多东西不论好坏,全塞进了包袱里背着,现在解开来,也不过是几件衣服和一些当票。
姜小鱼乘着搬凳子出来晒的时候,跑过去姜母的正房处看了看。
果然,门上挂的锁杆处有明显的被硬物打磨的痕迹,结合她昨晚迷糊中听到脚步声和开门声,姜小鱼心里有了一个猜测。
她又把锁调整了个位置,准备晚些等婶母两人不注意,再让姜母换一个锁。可是世上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自己难道要夜夜警醒着守夜防盗吗?
姜小鱼正想着,姜母已经在屋里喊她了:“小妹!你来!”
姜小鱼只好又回去屋里,姜母看到她将布鞋踩湿了一层,连忙让她脱下来。
“怎的这样不爱惜东西!好好的布鞋往水里踩!”
她找出了一双木屐,让姜小鱼光着脚穿上,让她和小桃一起,去三海口集镇上的公用水井打水去。
“现下有井人家的水也必是混了,你们两个快些去打些清水回来,之后几天,就要全靠这井里的水了!”
集镇上的那口大井的地势更高,这次的水小,应该不至于受影响。
小桃从开始就一直光着脚,见她就要这样出门去,姜小鱼喊住她,不顾姜母催促,又找出一双断了绳的木屐,用稻草编上草绳让小桃穿上。
小桃觉得很麻烦:\"姑娘,我不穿鞋也成,我光脚惯了,以前没鞋穿的时候,我也天天在街上走。\"
姜小鱼不同意:“以前是以前,现在大水刚退,水里漫了大街,什么脏东西都带出来了,你光着脚在街上走,要是踩着了什么割了脚,那不是玩得!”
小桃没办法,只好穿了姜小鱼给她编的稻草绳木屐,两个人一人抱一个水翁出了门,只见街上家家户户都大门敞开,屋里家什全搬了出来。
尤其走到店铺多的大街上的时候,即使平时商业繁忙的时候,姜小鱼也没有一次性看到这么多人过。
许许多多的商家都开了仓库门,搬出大包大篓的货物在板车上晾晒,这些东西一下子充盈了街道,屋顶上,板车上,货梯上,也到处都是人。
姜小鱼正边看边走,就听身后有个着急嗓子在喊:“让开!让开!前边的人都让开!”
姜小鱼连忙拉着小桃避让到一边。
几乎是立刻,一架青布的轿子越过了她身边,两个轿夫踩得脚下泥水飞溅,引得周围路人抱怨不断,旁边跟着一个眼熟的小厮和轿子一起飞一般的过去了,轿子里的干瘦老头正扶着轿干在里头东倒西歪。
姜小鱼看着轿帘后头翻飞的“恒泰”两个商号大字,不禁心里想:是谁病了吗?怎么请大夫请得这么急......
两人踩着木屐终于越过了大街,来到了打水的水井附近。
果然如姜母所料,前来打水的人群已经排了老长的队伍。
因为洪水过境,一些低洼处的人家家中的饮用水都被污染了,喝不得,大多数人都集中到了高处的这口大水井这。
井边的秩序随着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开始变得混乱,嚷骂争吵的事情时时出现。
姜小鱼正有些忧心,就见后面匆匆赶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差人,手里拿着棍棒和短鞭,看到人群拥挤吵闹的地方上去便劈头盖脸的一顿打,用暴力将快要扩散的混乱压服下来,打水的队伍重新开始安静地挪动。
等轮到了姜小鱼和小桃的时候,井口边的水望下去,已经快要看到了井底。
姜小鱼第一次见到真实的水井能这样硬生生地从满的被打到快触底,后边的人已经不满她动作缓慢,开始催促抱怨。
小桃拿着木桶扔到井下,让桶倾斜,然后打上了大半桶清水,倒进两人带来的水翁里,但还没等她们两个完全倒满水,后边的人已经挤上来抢过了桶。
在周围有差人在虎视眈眈的时候争吵是不明智的,姜小鱼只能忍了气,抱着水翁和小桃一起往回走,路过那两个巡逻的差人边上时,听到他们正在聊天。
“......看来这次内城的水倒是不大。”
“......是啊,比起前年可差得远了,不过听过港口外头起了大风,翻了几艘大船......”
“哦?真的假的,哪家商号这么倒霉,空船倒也罢了,就怕船上还有货......”
“天灾人祸啊,躲不开......”
姜小鱼和小桃转进回家路上,这是个民房比较密集的小巷,就见到前头也有几个差人,带着一个书办模样的人,正在挨家挨户敲门。
“开门!开门!县里征集力夫修筑河堤,在册人户不许欺瞒,每户需出一壮丁!”
便有人家家里人出来,冲那带头的差役讨好地拱手:“差大哥,咱家小子出外经商,还未归来,还请通融则个。”
差人便哼一声:“你说不在就不在,进去搜搜!”
就见剩下几个人闯进了屋去,四处搜查一番,果然没人,才不甘心地出来。
\"你家小子最好是真的出县去了,若是让我抓到躲在哪家想逃征役,你全家可都要吃板子!\"
这人连连称是,点头哈腰地送了差人出去。
这些差役出来后,翻了翻簿子,又敲了另一户明显宅院大些的人家,这家出来应门的是本家主人,一个穿着绸衫的男人,这人倒是气定神闲,直接塞了一袋银钱给了带头差人。
“这位大人,小人前几日偶感风寒,难以起身,还请大人慈悯,勾了小人此次劳役。”
这收了钱的差人脸上一点笑容也无:“修坝要事,哪有随意免你的道里,不过看在你重病份上,且暂时记下......书办你且写着,丁街某家某户,户主男丁一人,重病难以起身,已验明,免去此征。”
那书办便在一边低头书写,写完后将册子呈给差人:“大人,此街这番要征发的三十户已经走完了,还差力夫人数一人。”
那差人便皱着眉道:“怎么还差一人?这段时间上哪去寻?”
就听身边有一小女孩的声音说道:“大人是要找力夫吗?我家有一人可以应此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