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终于开窍了》唧唧木猫

4、第 4 章

　　罗瑾依言出去派遣人了，室内便只余下顾景策和江烟两人。

　　江烟身上的伤确实太过严重，只是说了这么几句话，就让她感觉有些乏力。

　　在疼痛的同时，她心底隐隐有些兴奋。曾几何时，在许多个漫长的孤单的夜晚，她都是靠伤害自己的手段来获取短暂的家庭团圆。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连这个方法也失效了呢？明明已经听过无数遍“狼来了”的故事，但为了补足自己心中的那点空虚，小江烟还是一遍又一遍地呐喊，总妄想有一天，会有人看进自己的内心，听见那里的有个声音：没有狼，我不想撒谎，我只想请你留下来，别走了，陪陪我。

　　也不知道在原来的世界中，若是有人知道真正的江烟已经不见了，会不会有人难过流泪呢？

　　大概也是会有的。只是掉过两滴眼泪之后，转头便会忘了的。

　　江烟重新聚回眼里的光，抬起手小幅度地晃了晃，声音因为疲劳更哑了一些，“粥怎么还没拿来？皇叔，我又饿又想睡觉，劳烦你帮我去催一催。”

　　江烟是个南方人，说话语调总是软软的，加上此刻鼻音浓重的沙哑，听上去就像是在刻意撒娇似的。顾景策感觉有一只慵懒的白猫伸出爪子在他耳后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留下一道不明显的红痕。

　　她倒是惯会使唤人，顾景策这么想着，却还是起身走到军帐门口吩咐了下人去催。

　　他再次走回来后。没再坐回床尾的太师椅上，而是负手立于江烟身侧。

　　江烟五官天生明媚，小时候就能看出来现在的影子。她的双眼皮很深，眉骨较高，这样的眼睛总是看上去多情一些，尤其是加上眼尾的那一颗泪痣，稍微扬一杨，就能讲出一段故事似的。

　　亲兵很快把粥端了上来，另有几个人动作轻缓地将江烟扶坐起来。其中一人正要端起碗喂江烟，却被她打发了出去，“你们先出去吧，皇叔有事与我商议。”

　　那人犹豫道，“公主，那这粥...”

　　江烟轻抬下巴，“有皇叔在。”

　　有皇叔在跟喝粥两件事有什么联系吗？

　　下人们不解，但是没有人敢问。

　　不过还好，江烟自己接着解释了，“皇叔会喂我。”

　　...

　　能在公主身边服侍的，即使只是暂时的，那也一定都是机灵聪敏、细心沉稳的。可饶是如此，他们几人闻言都受了惊吓，沉不住性子不约而同抬眼看向了顾景策。

　　天下谁人不知摄政王是个不近女色的冷面半佛，现在竟然会愿意为公主屈尊降贵亲自服侍，真是哪吒闹海，惊了天动了地！

　　顾景策也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说过会喂人喝粥这项技能了？

　　“公主...”他想坦言自己做不来。

　　江烟却打断了他的话，“皇叔还有些话要说，不是吗？你边喂我边跟我说了吧，节省点时间，我实在是累了，早说完早让我睡觉。”

　　江烟并不常亲征，一年到头也左不过一次两次，大部分时间还是待在九陵皇城中，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细皮嫩肉，肤如凝脂。

　　此刻因为受了重伤的缘故，本就白皙的脸颊更是没有一丝血色，连原本殷红的双唇也失了颜色，看上去直如被风霜倾轧而凋零的兰花般楚楚可怜。

　　顾景策看着她这个样子，不忍心再推辞，端起碗坐到了床头边的矮凳上。

　　下人们早就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退出去了，只是最后那人不知是不是因为余光看见了什么惊悚的画面，一屁股跌坐在地，还好被眼疾手快的同伴拖了出去。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颤巍巍地伸出手想要指向中军帐，却又有些不敢，只敢在心里怪道，“我年纪轻轻就眼花了不成？刚才...公主是朝摄政王撒娇了吗？”

　　顾景策舀起一勺粥，动作有些僵硬地送到江烟的唇边，原本拿得起百斤重的金刚锤的手却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能看得出来他已经万分小心了，但是江烟只是凑上去，下唇碰了碰便拧起秀眉，娇嗔了一句，“烫。”

　　她眨了眨眼睛，望向顾景策，像是在埋怨他的粗心。这在外人看来就像极了爱人之间的撒娇打闹。

　　顾景策虽寄人篱下，但身份地位注定他高人一等，且他在功课军务上又刻苦用功，从来都是塔尖上的第一人，所以从没亲力亲为服侍过别人。

　　但此刻，看见江烟责怪的眼神，他却不觉得恼怒，反倒有些心虚地将勺子收回来，细细吹了吹，估摸着温度降下去了，这才又重新喂给她。

　　他脑中不合时宜地想到，这要是被手下几员大将看到，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在军中立下威风。

　　不过这次，江烟好歹张嘴吃了。

　　顾景策手下动作愈发轻柔，又一心二用将想说的话理了理，道，“公主既然身体不适，本王也不绕弯子了，你对军中细作一事，可有什么眉目？”

　　他自然知道江烟已经躺了三天，有眉目也只能是在梦中梦到了。所以原就没想真的听她说什么见解，便只顿了两秒就接下去说道：

　　“本王来时已有两点听闻。第一，罗将军告诉本王，公主在受伤之前便已经在马上摇摇欲坠，几近昏厥，她说不知是不是您在上阵之前喝的那口阵前酒的缘故，但以公主的酒量，不至于醉倒于一口掺了白水的酒上。”

　　江烟不清楚原长公主的酒量，但是看她那女中豪杰的样子，也能猜出不至于是个一杯倒的酒量，便顺着顾景策的话点了点头。趁着顾景策舀粥的间隙，她抿了抿嘴角，将一点水渍抿了去。

　　顾景策抬眸就见她因为喝了粥变得愈发嫣红的双唇，没来由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他咽了下口水，不由加快了手上动作，继续说道，“另外，太医说你体内有白钩丸残留的迹象，这是大齐皇室研制出的剧毒，解药不难寻，便是在自己身上划上一刀，放足了血，毒自然就解了。这毒常用于杀了人却又想将手段推脱于自尽时。但这点只能说明，细作是大齐皇室派出的人。”

　　江烟把口中的粥咽下，微微偏头躲过顾景策又喂上来的银勺，“唔...慢点。”

　　烫了也不行，喂得快了也不行，这公主果真是千金之躯。

　　碗里的粥才喂下小半碗，顾景策无奈憋笑，这要是自己吃的话，两口就没了，哪用得着这么精细。

　　顾景策被打了岔，江烟就顺势接过了话，“这一点上，我有两个猜测。那个细作要么是本宫身边的人，要么是伙房备酒菜的人。”

　　顾景策点了点头，却是继续说自己的话，“另外，孔将军既然能做上一军将领，也不至于没脑子到在牢中取平民百姓的性命，除非她想趁乱反上，想拉公主下马。又或许，杀那平民的凶手就是军中细作，他想再次挑起内讧，好趁乱逃走，或者趁乱再次挑起战争。”

　　江烟又吞下小半碗粥，胃里暖暖的，气力也足了一些。

　　“不是说敌方已经投降了吗？怎么还能挑起战争？”

　　话刚说完，江烟嘴里又被塞进了一口粥。

　　顾景策搅着碗里的粥，“要是真心降服，大齐送上的就不会是这么几个地方。芦城外的荒漠，西边的今溪郡和匋铸城等都不是农商富庶之地，接手过来，安置城内百姓还是个大问题。”

　　江烟不解，“那你为什么要接受这份降书呢？”

　　顾景策抬起眼皮，凉凉地看了她一眼，意思很明显，就是因为这个冤种公主受伤了，大齐手里也有了小小的筹码，中州既得利益就变得不明显了。

　　江烟放在一起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明白过来，看来长公主留下的也是个烂摊子。

　　顾景策喂完最后一口，如释重负，甚至顾不上收敛动作，肩膀下沉，轻轻舒出一口长气，道，“不过，他们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也别想卷土重来，所以这个可能可以排除。”

　　江烟又指挥他，“帮我将丝帕拿来擦擦嘴，劳烦，我的手抬不起来。”

　　...

　　孔念真打马而来，远远的就看见罗瑾站在营外亲自迎接。她的脚刚一落地，就被罗瑾拉着手拖到了一边。

　　“到底什么情况啊？人怎么会死了呢？”

　　孔念真甩开她的手，就地蹲下，双手抱着头，一看就是已经烦躁到了极点。

　　“我哪知道啊，我正想抓了这最后一个就不管了，谁想到这人还没送进大牢就死了！”她原本束着同罗瑾一样的高马尾，现下却已经被她自己抓得乱了，落下几缕发丝来，将原本圆圆的脸型硬生生修饰出了一些凌乱的棱角美感。

　　罗瑾知道她现在一定是比自己更烦闷，只好按捺住自己的脾气，软下声音劝道，“真真，公主办事循规蹈矩，万事以理为先，咱们若是问心无愧，也不必惧怕什么，左不过被她斥责几句。但是，现在摄政王也来了，若是这件事情被他揽过去审理，无论罪在不在咱们头上，只要是涉事之人，怕是都要脱下一层皮。所以，你现在一定要沉下气，把事情来龙去脉的说辞好好想清楚，别到了公主面前自乱阵脚...”

　　传闻中，中州天章四十五年，时摄政王还是镇国大将军的时候，辅佐先太后办过一件大案——查朝中通敌奸细。谁都知道那只是査奸细只是一个名头而已，目的是为了肃清反对太后临朝的旧臣一派。

　　说是肃清，其实也只是抓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官来杀鸡儆猴，好让头上知难而退，别再乱蹦跶。所以被抓的那几只小鸡，不管是否真的通过敌，都被拔毛扒皮、割喉放学，下场无比凄惨。史称旧镇之乱。

　　罗瑾话里话外是在提醒孔念真：谁都知道长公主是站在摄政王的对立面的，这次要是被他抓住机会，私心要用旧镇之乱那样的手段，来削减长公主的势力的话，她们两个人就算是真的清白，也会被生生泼上一桶黑墨的。

　　然而，等她们两人走进军帐中时，却见那长公主的政敌正拿了一方绣了一支兰花的丝帕擦拭长公主的嘴角。那动作的轻柔程度，是隔了老远的罗瑾和孔念真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