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九十六夜

190、万芳楼

　　“云姑娘！云姑娘！”云萝正托着下巴望着天上的云彩发呆，红柳一连喊了她几声，云萝才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来。
　　“姑娘，可是喝茶？”云萝走过去，认出是前些日子的花魁娘子后，明显一愣。
　　红柳倒是不客气的坐了下来，盈盈说道，“一壶菊花茶！”
　　云萝并没有起身给红柳倒茶，她这里的茶水不过是给那些赶路的脚夫喝的，比起万芳楼里的茶水，可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姑娘，我这里的茶粗的很，只怕你喝不惯！”云萝好心说道。
　　“白水也行！”红柳笑道，这架势云萝若是不给她上茶，大有不走的意思，云萝有些无奈，只得给她上了一壶菊花茶。
　　红柳趁着云萝煮茶的功夫，左顾右盼，看到一旁的桌子上摆着一方未绣完的帕子便拿了起来，不禁心中好笑，“这姑娘女红当真让人不敢恭维！”心里想着，便拿起针线绣了起来。
　　不一会儿云萝提了茶水过来，看到红柳竟在帮自己绣帕子，脸上一红，连忙夺了过来，她的女红可是连孙少宇都看不下去，凤凰绣的像只鸡，飞龙跟个蚯蚓一样，这下被人看到，自然是万分尴尬。
　　红柳看出了云萝的窘迫，连忙致歉道：“看到姑娘绣了一半，忍不住替姑娘绣了几针！”
　　云萝拿起帕子看去，只是寥寥几针，那牡丹花的叶片便栩栩如生，情不自禁赞叹道：“红柳姑娘的绣工我真是自叹不如！”
　　“我初学女红的时候，绣得还不如姑娘好！”红柳这话自然是谦虚，“今日找姑娘来，是想请姑娘到万芳楼小坐！”
　　云萝听完却显得有些为难，“这……”，万芳楼是什么地方，秦楼楚馆，正经人家的姑娘别说去了，便是看到万芳楼的姑娘也是满脸嫌弃与躲避。虽说云萝对这些并不在意，可是那种地方也是扎眼的很，南来北往，人多眼杂，云萝现在只想低调过生活，哪里热闹便躲着哪里。
　　“姑娘，莫非瞧不起我们这些出身的女子！”红柳看出云萝的窘迫，可是直接点破后竟再次邀请云萝前往万芳楼。
　　“既是红柳姑娘相请，自然不好推脱！”云萝硬着头皮答应了，她看出来了，她若是不应，这位红柳很可能便不走了，云萝也想看看这位红柳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便说好了，明日一早，我让丫鬟来请姑娘！”红柳说着站了起来，眉眼间一直挂着微笑，让人看不清她的真实想法，她轻轻点了点头，身后小丫鬟立即拿了一锭银子递给云萝，云萝却没有接。
　　“这壶茶，只当是答谢姑娘前几日赠琴之意！”云萝不卑不亢地说道。
　　红柳微笑点头，“如此甚好，那明日我便在万芳楼恭候姑娘大驾！”
　　云萝回到家中，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可是她与红柳只有几面之缘，并无过多交集，这位红柳姑娘似乎对她甚感兴趣，难道仅仅只是因为花朝节那日，她登台献艺让她的小姐妹当众出丑，她便心中存了芥蒂，想要为难她，如此也说不通，若是真得心存芥蒂，又何来赠琴之说。
　　“管它呢！只管明天去了再说！”云萝躺在床上，翻了身，打了哈欠沉沉睡去了。
　　小丫鬟倒是来得早，一早便来请云萝，云萝并没有过多打扮，只是一只木簪挽着头发，衣裙也是选了件青灰色，镯子耳环什么的首饰一律没戴，整个人看上去灰扑扑的，显得很没精气神，但是云萝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大约是有些顾忌，两人是从万芳楼的后门进去的，这个时间点路上没几个人，倒是无人看到云萝进了万芳楼。这会儿子，万芳楼更是没有客人，姑娘大多还没起，很安静。不过，云萝从后院进去的时候，倒是看到一间屋子里坐着一些姑娘，正忙着做绣品，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有些放下手中的活计，好奇地朝院子里张望。
　　“云姑娘来了！”红柳似乎等候多时，摇着团扇笑盈盈地从楼上走下来，红柳的话音刚落，刚才还在屋子里好奇地众多姑娘一下子都走了出来，堵着门口上下打量起云萝。
　　“这就是那位赢了棉棉的女子！”有人小声说道。
　　“穿得这么寒酸！”有女孩鄙夷地说道。
　　“不能这样说，咱们楼里的姑娘，便是算上红柳姐姐，也没人能比她长得好看！”一位年纪略小的女孩说道，众人一愣，再看云萝时，便注意女孩的容貌清雅脱俗，便是倾世之颜这个词也担得起，众人不在说话，都看向红柳。
　　红柳自然听到了大家的窃窃私语，然而脸上并没有愠色，依旧用温和的语气对大家说道：“过两天就要交货了，还不快赶工！”众人这才散了，回了屋子忙活起来，“让云姑娘见笑了，我们这里不来女子，她们也是好奇！”
　　云萝没有说话，跟着红柳上了楼。
　　刚上了楼，一个小姑娘气冲冲地从一个房间跑了出来，一下子撞到了红柳，也没要停下来道歉的意思，“噔噔”跑下了楼，跑了一半，才留意到红柳身后跟着一个姑娘，转过身，斜眼看向云萝，冷哼一声，快速跑开了。这小姑娘眉眼有些清冷，倒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看起来比玉儿小几岁，只是可惜长在这种地方。
　　“这茶茶姑娘脾气怎么还这么冲！”红柳的小丫鬟翠翠忍不住抱怨起来，红柳也皱了眉头。
　　就在这个时候，棉棉从刚才那个房间里走了出来，脸色很不好，翠翠赶紧跑进屋子里，看到地上扔着一把琴，又跑了出来，“红柳姐姐，茶茶又摔坏了一把琴，妈妈待会儿知道了，又该打她了！”
　　红柳和棉棉相视而看，两人皆是无奈，棉棉正要下楼，看到云萝，脸上露出笑容，只是不说话，红柳拦住她，“若是妈妈打她，你可不许再护着她了，她也该长长记性！”棉棉却是笑了笑，下楼追茶茶去了。
　　“让云姑娘见笑了，茶茶是今年才进了万芳楼，如今跟着棉棉学弹琴！这孩子倒是极聪慧，可是就是没用心！”红柳叹着气。
　　两人进了房间，翠翠上了茶便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云萝和红柳，红柳东拉西扯和云萝说着闲话，一会儿说道万芳楼的绣品，一会儿又夸赞起云萝的琴技，云萝陪着她闲聊。
　　聊了半天，云萝有些忍不住了，便开口说道：“红柳姑娘今日邀我前来，不会只是话家常吧！”
　　红柳一愣，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沉默了一会儿便说道：“刚才那位小姑娘，云姑娘也看到了，模样长得还算周正，只是脾气差了点，自从那日云姑娘赢了棉棉，便是她的师傅，她便不肯在学弹琴，我想请云姑娘做她的师傅，这价钱自然好说！”
　　云萝没想到是这件事，不过想也没想便拒绝了，那姑娘的脾性她刚才也瞧见了。万芳楼花大价钱培养茶茶，自然是将她作为下一任花魁培养，可是茶茶的性子太烈，她待在这里早晚要出事，到时候万芳楼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培养茶茶，倒不如说万芳楼在豪赌。
　　红柳听罢，只是一笑，云萝的拒绝在意料之中，今日她能过来，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便不在强求。
　　又喝了一会儿茶，云萝便起身告辞，路过后院便看到茶茶卷着裤腿，露着白花花的小腿站在那里，一位老嬷嬷拿着柳条，一下一下抽着她的小腿肚子，柳条在她的小腿肚子上留下一条条红血印，可是这小姑娘硬是忍住一声不吭。
　　老嬷嬷看到茶茶没有一声求饶，下手又重了些，小腿肚子又是一条伤痕。妓馆的嬷嬷处罚不听话的姑娘，不会打手，因为这双手还得留着弹琴，也不会打脸，脸蛋可是姑娘的招牌，所以会用细细的柳条抽小腿肚子，下手也留着分寸，不会皮开肉绽。便是这样，也没几个姑娘能挺得住。
　　绣坊里的姑娘都围在门口，看着院子里揪心的这一幕，众人脸上满是焦急，棉棉也立在那里，咬着嘴唇看着茶茶。茶茶脸色苍白，可是脑袋高高昂起，死死抿着嘴唇，额头上豆大的汗水一滴一滴顺着脸颊滑下来。
　　云萝心中有些不忍，可是自己也无能为力，只能装着看不见，快步离开万芳楼。
　　楼上的妈妈看着云萝离开的身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然后竟挥手让老嬷嬷住了手，“罚她今天就在这院子里站着，不许给她饭吃！”众人听到妈妈开口放过了茶茶，急忙上前就要查看茶茶的伤势。“一个个都闲得很，交不了货，都跟她一样！”妈妈的声音冷酷无情，众人连忙回了绣坊。
　　红柳正要回房间，却看到妈妈笑盈盈地走过来，“听说这丫头便是前几天赢了棉棉的姑娘？”
　　“谈不上输赢，只不过琴技确实了得，便是宋章先生也得夸赞一二！”红柳说道。
　　“我这楼里的姑娘加一起，可是也不及这姑娘，这身段容貌，才情可是数一数二，便是整个大玉只怕也难找出第二个，可惜了了，不是我万芳楼的人！”妈妈说着竟是有些扼腕叹息。
　　红柳自然知道妈妈打得什么主意，若是云萝进了万芳路，那她可真是发大财了，不过红柳却觉得有些好笑，不得不点醒她的美梦，“云姑娘虽是孤女，可是和将军府的千金与孙家药铺的小公子关系很好，她可是良家少女，妈妈可是把主意打错了！”
　　妈妈却是冷哼一声，“我自然知道，要想动她没那么容易！”说完竟拂袖而去。
　　红柳叹了口气，回了房间，翠翠去厨房做点心了，屋子里只剩下红柳一个人，她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女子。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娇柔婉约，放在女人堆里都是很惹眼，可是红柳却再次对这张脸产生厌恶之情。
　　镜子中出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红柳没有回头，而是看着镜子说道：“姑姑要见的人我已经带过来了，姑姑可看到了？”
　　女人站在红柳身后，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见过了，不过似乎不是我要找的那位！”
　　红柳觉得奇怪，转过身，“姑姑，究竟在找什么人？”
　　女人没有说话，脸上却带着微笑，竟是何秀，“找一个不存在的人！”
　　红柳皱了眉头，前几日何秀化名张秀来到万芳楼，秘密会见了红柳，红柳虽是仙女城的遗民，可是她只是一个平民百姓，对何秀完全不认识，但是两人身为同族，红柳自然而然对何秀放松了警惕。“姑姑真会拿人开玩笑！”红柳显然对何秀的答案不满意。
　　“乱世之中苟延残喘尚是奢望，能寻到故人更是上天开恩！”何秀叹了口气，“这些时日，多有打扰，告辞！”何秀说完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红柳愣在了原地，这位姑姑说话莫名其妙，弄得她是满头雾水，看来那位云姑娘并不是她要找的人。也是，她们仙女城的人自是最低贱，人人都可以轻贱，而云姑娘与她们是云泥之别，怎会与这位姑姑相识！
　　红柳叹了口气，似是觉得烦闷，推开窗子，外面是花红柳绿，一片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