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红颜》九十六夜

188、花朝节

　　这天晚上，孙少燕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窗外起了风，似是雷雨来。孙少燕穿了衣服，快步朝着云萝家的方向走去。洛城没有宵禁，这个时刻，街道却是空荡荡的，夜里有些凉，孙少燕顾不得许多，三步并作两步到了云萝家中，云萝家中还亮着灯，显然也没有睡。
　　孙少燕敲了敲门，云萝警惕地没有出声，“是我，孙少燕！”孙少燕的声音有些焦急，云萝匆忙将写好的信件点燃，扔进香炉，这才起身开了门。
　　“燕姐姐，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了！”云萝将孙少燕请进屋子里，又连忙从炉子上倒了热茶端给她。
　　“明天，去往海外的商船就会到洛城，如果明天他不走，就走不了了，他不是你义兄吗，你去劝劝他呀！”孙少燕捧着茶杯，脸上满是焦急。
　　“没用的，他女儿还在大玉的皇宫里，你以为赵玉龙只把他一个人流放此地是开恩吗？不过是告诉他，不管他跑到哪里，赵玉龙都不担心他逃走！”云萝无奈地说道。
　　孙少燕一愣，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在地上，喃喃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吗？”
　　“燕姐姐，也许没有我们想的那样糟糕，新帝继位为了招揽人心，总是喜欢大赦天下，也许便绕过大哥，毕竟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云萝安慰着孙少燕，可是这话她自己都不相信。
　　“云儿，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即便大赦天下，山高水远，意外身亡根本就不足为奇，你想象不到为了争权夺势，什么骨肉亲情都可以不顾！”孙少燕眼神凄凄，陈国皇室的刀光血影的生活至今历历在目。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惊雷，一道闪电霎时划过天空，似是白昼一闪而过，接着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狂风肆意席卷着这座边陲小城。
　　去往海外的商船走了，孙少燕站在岸边，看着船只渐行渐远，眼角落下了一滴泪水。
　　赵玉龙忙着登基，似乎忘记了流放到这里的废太子，日子在老皇帝驾崩那几日鸡飞狗跳之后，又恢复了平静，洛城迎来了一年一次的花朝节。
　　往年的花朝节很是热闹，然而今年因为老皇帝驾崩，所以游街的花车也没有了，只有万芳楼的姑娘身着花神的衣服游街庆贺。
　　这万芳楼的姑娘自然非良籍，多数是从仙女城卖过来的，个个容貌出众，能歌善舞，别有一番情趣。不过木将军治军严苛，并不允许士兵逛青楼，城中百姓大多贫苦，是以万芳楼的姑娘到比旁的地方落得清闲，不过清闲之外便是清苦，所以万芳楼为了维持生计，楼里的姑娘个个绣工了得，不少绣品远销京都。
　　云萝一早穿戴整齐，稍稍打扮了一下便出门了，玉儿和孙少宇早等在了路口，看到云萝的身影，连忙招手，远处已经传来鼓声，游街已经开始了。
　　孙少宇显然很兴奋，一路上不停地说着话，“听说今年万芳楼新来了一位花魁，长得像个天仙一样，舞技更是了得……”少宇喋喋不休地说着，没留意玉儿已经变了脸色。
　　云萝偷偷笑了，无奈地摇了头，连忙岔开话题，“你姐姐怎么没来？”
　　孙少宇立马说道：“她去山上采药去了，她不喜欢这种节日，觉得没意思，一大早便走了！”少宇说完，撇了撇嘴，其实今天一早，孙少燕喊弟弟一块去采药，可是孙少宇最干不管这类活，提前溜了，等孙少燕回来，少不得又是一顿凑，不过少宇可不管这些。
　　“前面有卖糖人的！”云萝听到吆喝声，连忙看着不远处说道。
　　“我去买！”孙少宇立刻乐颠颠地跑了过去，不多时举着两个糖人递给云萝和玉儿，“玉儿喜欢嫦娥奔月，这是玉儿的！”孙少宇嘻嘻说道，玉儿刚才还板着的脸立马笑了起来。
　　“算你聪明！”云萝举着糖人笑道，孙少宇却不明所以。
　　三人说说笑笑地跟着游街的队伍，人群最终在河边停了下来，这条小河自西北方向蜿蜒穿过洛城，最后汇入长水，城中百姓日常吃水都依靠这条河流。河两岸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树木，柳树翠绿，梨花雪白，桃花嫣红，苹果粉红，微风咋起，吹皱一池春水。
　　河边已经搭起一座高台，花魁娘子手持桃花登台献舞，流苏半遮面，红裙轻舞，衣带流动，桃花夭夭，花瓣纷飞，似是九天舞者，伴舞的众位姑娘将手中的花瓣不断地抛向舞台与人群，众人纷纷伸手去抓取飞舞的花瓣。
　　台上一位姑娘轻抚琴弦，众人是听得如痴如醉，云萝却笑了起来，比起宋章先生的琴艺与李曼娘的舞技自然是稍逊一色。
　　“云姐姐，你笑什么？”玉儿好奇地问道，正在抓花瓣的孙少宇立即转过头也看向云萝。
　　“我笑弹琴的这位姑娘，琴艺平平，跳舞的这位姑娘倒是舞技不错！”云萝说道。
　　没想到立马有一位书生打扮的男子出言不忿道：“姑娘口气不小，可知道这位姑娘虽不是万芳楼的头牌，可是琴技高超，曾经有幸得到宋章先生指导！”说完挑眉看向云萝，不料却是一愣，眼前的女子，虽不施粉黛，可是清秀脱俗的容颜比起跳舞的花魁娘子可是毫不逊色。
　　“先生莫怪，是我失言了！”云萝不想徒增事端，赶紧打住这个话题。
　　然而男子不依不饶起来，“姑娘这样说，当是个懂琴之人，何不上去，弹奏一曲，一较高下，也好让大家心服口服！”
　　人群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好事之人不明所以开始起哄，云萝有些尴尬，后悔自己刚才说得话，旁边有人认出云萝正是元宵节赢了苏鹤手稿之人，便煽风点火地说道：“莫不是不会，只会逞口舌之勇！”人群哄笑，云萝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说的，云姐姐弹琴自然要比她好！”孙少宇站起来维护云萝，然而越帮越乱，云萝哭笑不得，玉儿也气得直瞪孙少宇，奈何孙少宇是木头的脑袋，根本就没看到玉儿的眼神，还以为玉儿也在为云萝打抱不平。
　　“少宇，你别乱说了，要是云姐姐不会，到时岂不尴尬死了！”玉儿拽着孙少宇的衣角低声说道，使劲儿掐了他一把，孙少宇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把云萝往架子上推。
　　动静越闹越大，往年也不是没有登台演奏的观众。台上的花魁娘子已经舞毕，她走了下来，来到云萝面前，看到云萝，有些吃惊，随即面带笑意，盈盈说道：“这位姑娘，可否登台献技！”说完便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云萝左右为难，只得硬着头皮上了高台。
　　抚琴的姑娘看到云萝，微微一笑，并没有不满之意，主动站了起来给云萝让座，“多有得罪！”云萝连连致歉，姑娘只是莞尔一笑。
　　云萝轻扶着琴弦，指尖跳动，一曲《凤求凰》让台下众人听呆了，刚才抚琴的姑娘面色凝重，显然没料到云萝的琴技高超，是她完全不能比肩的。云萝长在皇室，不管是棋艺，还是琴艺都师出名门，赵玉龙舍得在她身上花心思，不过如今也只是闲情逸致。
　　一曲罢，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孙少宇率先拍手叫好，玉儿也跟着拍手，人群立马响起掌声，云萝有些不好意思，急忙起身下了高台，这次可是把风头出尽，刘氏生前一直强调要低调行事，万不可出风头，她才去世没多久，云萝险些把她的叮嘱忘记了。
　　“云姐姐，没想到，你的琴技这样好，我看整个洛城都找不出第二个！”玉儿脸上都是兴奋，云萝笑了笑。
　　“那你还不快拜云姐姐为师，让她好好教教你，剩得你弹得像驴叫！”孙少宇哈哈笑着揶揄玉儿。
　　玉儿气得脸一阵白一阵红，一把揪住孙少宇的耳朵，叉着腰说道：“就你那耳朵，能听得出好歹，我便是学了，也是对牛弹琴！”
　　孙少宇疼得呲牙咧嘴，连连拱手作揖求饶，“好玉儿，我再不胡说了，饶了我这回吧！”说着又可怜兮兮地看向云萝，云萝被他气笑了，却是转过头并不打算帮他说好话。
　　玉儿松了手，狠狠白了一眼孙少宇，说实在玉儿的琴技并不好，木凌风是一名武将，自然不关心女儿家的事情，家中的老嬷嬷年纪又大，玉儿身边确实没个年长的女子教导。
　　到了晚上，众人都围着河边放花灯，云萝买了三只花灯，她挑了一个梅花，玉儿是莲花，孙少宇拿了一只小船，三人各自写下心愿放进花灯里，便来到河边放花灯。
　　亮着蜡烛的花灯，忽闪忽闪地顺着小河飘向远方，一直飘到长水，点点烛火仿若天上的星辰，细细散在河间，众人纷纷祈祷着愿望成真。
　　三人放完了花灯，孙少宇嚷嚷着肚子饿了，要吃东西，云萝便带着两人朝着小吃摊走去，一转身便看到白日里跳舞的花魁娘子带着一名小丫鬟远远地朝三人走来。
　　“云姑娘！”花魁娘子柔柔说道，她换了一身青色的纱裙，头饰也很简单，不似白日的妖娆，倒像是大家闺范，云萝差点没认出来。她莞尔一笑。
　　“云姐姐，这是那位花魁娘子！”孙少宇满脸地不可思议，眼神中竟带着一丝兴奋，却被玉儿一眼瞪了回去。
　　花魁娘子自然察觉到玉儿脸上的警惕，但是却全然不在意，孙少宇这么个小屁孩，可入不了她的眼，继而对云萝说道：“云姑娘称呼我红柳便是！”
　　“万里阳关走单骑，无边沙海红柳枝。”云萝脱口而出道。
　　红柳笑着点了点头，“云姑娘也读苏先生的诗词！”
　　“苏鹤先生才识渊博，我也只是略略读过！”云萝谦虚地说道。
　　红柳冲着身后的小丫鬟招手，小丫鬟立即上前，怀里抱着什么东西，用一匹白布层层包裹着，很是珍贵。三人具是有些好奇，红柳让小丫鬟将白布掀开，原来是一把琴，“这是棉棉的琴，今日听姑娘一曲，棉棉特特让我将琴赠与姑娘！”
　　“今日登台万感抱歉，刘云多有得罪，还望姑娘海涵，只是赠琴之事恕刘云不能接受，夺人所爱实非君子所为！”云萝一口拒绝了，她对弹琴没什么兴趣，不过是闲来无事消磨时光。
　　红柳有些诧异，然而却又说道：“知音难寻，这是棉棉的一片心意，云姑娘只管收下便是！”说完便命小丫鬟将琴塞给云萝，也不等云萝再次回绝，便用不容置疑地语气继续说道，“姑娘若是有空，便来万芳楼坐坐，指点一下琴艺也是好的！”
　　云萝抱着琴目瞪口呆地看着红柳带着小丫鬟离开，玉儿倒是有些迫不及待地看起琴来，“是孤桐琴！”声音中带着惊喜。
　　“玉儿很懂琴呢！”云萝叹着气说道，眼睛却看向红柳远去的身影。
　　“我爹爹胡乱买了一把，前些日子，赵先生到家中做客，说我那把琴不好，便向我说了一些古琴的事情，我自然认得！”玉儿说道。
　　“你既然喜欢，便给你吧！”云萝说着将琴递给玉儿。
　　“这怎么行，棉棉姑娘既然指名送给你，我若是再收便不好了！”玉儿推脱道。
　　“要我说，你还是收下好，云姐姐的琴技已经不用在练习，你还早着呢！”孙少宇说着便将琴抱了过来，冲着玉儿挤眉弄眼，玉儿别过脸佯装生气不去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