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殃及池鱼》悄悄飘飘风

18、混乱

　　宋莘文在一间屋子前驻足，良久，他才抬手扣了扣门。
　　里面没有响动。
　　宋莘文的手落下，颓丧地转身。
　　“二弟。”身后有人说。
　　宋莘文垂在身侧的手因为兴奋颤抖起来，他快步走上前。
　　“宋妩大人！”宋莘文握住女人的手，喊了一声又一声，“救救我吧。”
　　宋妩闭了闭眼，甩开他的手:“二弟，我帮不了你。”
　　“为何？”宋莘文不解，“明明你是最熟悉顾泱打法的人，你一出手必能退敌！”
　　宋妩的指尖冰凉，落在宋莘文的额边。
　　“退了一次，还有下一次。曲州百姓要的不是胜仗，是生活。你现在已经背离自己最初的心愿了。”
　　宋莘文初到曲州时才三十出头，七年过去，岁月早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宋莘文抓住宋妩的手:“我不明白！”
　　“刚来曲州的时候，这里还是一片荒芜，你接过上一任太守留下来的烂摊子，兢兢业业，连邻里之间的矛盾你都管，全州上下对你无不赞赏，人人都说，曲州有了个好太守。”宋妩望向远处，“百姓们都信任你，才愿意跟着你一起，即使我帮你，你又能撑到几时？二弟，放手吧。”
　　宋莘文猛地起身，大吼:“我放手了谁来管他们！就是我见识过民间疾苦才要为他们谋一条出路！只要这狗皇帝在一天，曲州就不得安宁！”
　　有人被他吵醒，举着烛台走出屋门。
　　“三年大旱他何曾管过！曲州饿殍遍地的时候他正搂着妃子寻欢作乐！”宋莘文的脸红得可怕，“我知道，正规军一来我们必输，但是我想赌一把！”
　　“你要拿多少人的命去赌？一百？一千？一万？”
　　街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因为你，他们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反贼这两个字了！”
　　不知道谁带头说了一句:“我们不降！”
　　陆陆续续有人附和，千万个声音汇成一股，在曲州城中传遍。
　　“既然您不帮我，那么我就自己来。”宋莘文笑，“宋莘文已经死了。”
　　宋妩启唇，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放弃了。
　　她看着宋莘文远去的背影，酸涩涌上心头。

　　事实上，裘太守早就已经把宋莘文造反的事禀明给皇帝了。
　　皇帝大怒，下诏让陈越昂为帅，领兵攻打曲州。
　　即使曲州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也禁不住三十万大军的攻打，坚守了半月，弹尽粮绝。宋莘文身中数箭，陈越昂留着他一口气将他押送回京。
　　曲州尸横遍野。
　　陈越昂一脚踏入曲州城，笑着转头:“去给裘太守送封信，顺便问候一下顾将军。”
　　说起来他这份功可是从顾泱手里抢过来的，当然要好好感谢顾泱。

　　沈鹤白看到信脸都气红了，一把把信摔在地上。
　　原本皇帝有意派顾泱来平复曲州之乱，但不知道谁参了顾泱一本，说他擅自离开长葛州，违反军规，皇帝这才任命陈越昂为帅。
　　偏偏这个陈越昂还送信来炫耀。
　　“毕竟是密旨，皇上也不好表现出来。”顾泱收剑入鞘，“陈越昂——我倒是听说过，年少有为。”
　　沈鹤白恨铁不成钢:“他这明摆着就是来踩你一脚！”
　　“正好，我也不想再打打杀杀了，回京当个纨绔子弟多好。”
　　沈鹤白:“……跟你待在一起我迟早发疯。”
　　“谁来做这个将帅都无所谓，我只知道如果是我，至少不会死这么多百姓。”
　　“长卿呢？”顾泱四处张望，“出去了？”
　　“不知道。”沈鹤白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先管好你自己。”
　　李淼进来通报:“公子，有人想见您。”
　　“谁？”
　　“带着面纱，看不清楚。”
　　顾泱半信半疑走到前堂，果真有个戴白纱的女子等着。
　　“敢问姑娘——”
　　来人抬手揭下面纱，露出真容。
　　顾泱愣住了，好半天，他才试探着叫了一声:“师父？”
　　宋妩摸了摸自己的脸，笑着说：“老了，认不出来了？”
　　顾泱捧了茶敬上。
　　宋妩是天生的将才，年轻时为国效力，收复了南国人惦记二十年的苌信岛，宋家因为她重振威风，但她的父亲强迫她嫁给了陈家主父，一代英雄被困在后宅中，磨平了棱角，最后心灰意冷假死逃脱，隐居在深山中。
　　陈越昂就是她的儿子。不过这个秘密只有她和陈家主父知道，陈越昂一出生就被接到其他夫人房中抚养，陈家主父也对外宣称陈越昂是李氏的儿子。
　　顾泱小时随顾钦征战，路过風桥山，遇见下山采药的宋妩，顾钦认出了她，宋妩见顾泱与陈越昂年纪相仿，心生喜爱，于是顾泱就拜她为师，学习武艺兵法，受益匪浅。
　　如今也已经是七年未见。
　　“师父风华绝代，一点皱纹都没有。”
　　宋妩笑着戳了戳他的脑门：“油嘴滑舌。”
　　“我这几年一直住在曲州。前段时间曲州的事情我也略有耳闻。我今日来就是为了我那个弟弟。”
　　顾泱何等聪明，猜到宋妩是想见一见宋莘文。
　　“我知道他必死无疑，但我要给他收尸。”宋妩的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他是我们宋家最后一个人了。”
　　顾泱犹豫一下，还是说:“没有圣旨，我无法回京。”
　　长葛州表面上风平浪静，但暗地里波涛汹涌，况且没有皇帝旨意，私自进京是死罪。
　　“他会下旨的。”宋妩直视着顾泱的眼睛，“陈越昂立功，陈家势力大涨，皇帝需要拉你当挡箭牌，来制衡陈家。”
　　“师父需要我做什么？”
　　“我与刑部尚书有些交情，只需要你帮忙遮掩一下。”宋妩说，“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我只是想再和莘文说几句话，为他收一收尸骨。”
　　顾泱没办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三日后，皇帝下旨召顾泱回京。
　　动身前一夜，翟修远与顾泱彻夜长谈。
　　“将军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翟某会尽己所能协助裘太守治理好长葛州。”
　　顾泱回敬他一杯酒：“只是快要入冬，北国蠢蠢欲动，望强加戒备。”
　　翟修远郑重应下。
　　“我很好奇，这个宁碧岸到底是什么。”翟修远略过顾泱惊愕的目光，淡淡笑道，“曾经听骆临海说过。”
　　顾泱一口酒堵在喉咙里。
　　上一次见骆临海，也没发现他消息这么灵通啊。
　　“那您知道日沉阁吗？”
　　翟修远颔首:“略有耳闻。”
　　顾泱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瞎编：“就跟那个差不多。”
　　翟修远“嗯”了一声，不知道信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