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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 殷归 ...

  •   迷迷蒙蒙中弹开眼,一道暗紫色的光晕,化作那无际黑暗中的裂缝。殷离意欲抽手去揉搓那双睡眼,却在动弹间猛然感受到那已经麻痹了的,手腕处剧烈的痛感,被镣铐锁住,高举过头顶。凭借一些小脑的直觉,他能感受到,此时,他被束缚在床榻上,锁死了四肢,不得动弹。狗日的,这狗血的剧情。
      “什么品味啊?”殷离无奈地长叹一声,“李、清、河。”
      这是一间近似于洞穴的居室,晃着幽暗的紫色烛光,伴随着灯焰的微微颤动,岩壁上浮光掠影。那些光晕在殷离青色的衣襟上暧昧地摇曳,一种醇厚的花酒香味飘荡在鼻尖。居室里的陈设华贵,镶嵌着玉石的精雕床沿,四脚略微翘起、半边鎏金的紫檀木方桌,雕梁画栋的,更有甚者,便是那虚掩在殷离腰间的一整块半染的貂皮。
      “怎么了,不满意?我李清河可是把最好的留给殷小公子的……”在几步远的地方,有那么一座镂空狼图腾檀木椅,上头坐着一个男人。却见得那人面庞瘦削,双目厌世般的狭长,眉若柳叶新裁,一头黑发流水般垂落在肩,带着一分温柔,三分残暴,余下的皆是戏谑。主子。那个人们口中的“主子”。殷离像是懒得理会他,只是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李清河便像是受到了刺激一般,挑起眉稍,微微碰触唇瓣,流溢出一丝暧昧的轻响,不紧不慢地撤下覆压在右腿上的左腿,故作优雅般轻抚檀木椅上镶紫色玉石的扶手,缓缓站起。令人作呕的关切神态,殷离此时心道。然而,李清河显然觉得这种程度仍然不够,连双眸都灵动起来,将那长睫垂落,继而又媚态地扬起,露出那浅灰色的瞳子,“若说这是惩罚吧……那就是对你不好好吃药,逃出朱雀山的惩罚。怎么样……我把小阙阙都给你一并抓来了……他现在厉害得很,带着一身楚千鹤的魂魄。怎么了……你不放心他啊,喏,别嘴硬了,看你这好看的眼睛里,眼泪都要晃出来了……怎么了,不高兴……你放心,我不会碰他,这种男人,和楚伦是一丘之貉。可惜楚伦只是冒牌的,我只需要他帮我做些事,就会把他还回眉林庄。你?你逃不掉的,你会被我关在这里……”
      “哥。”殷离只是垂眸,那白皙的脖颈上,晶莹的喉结滚动。李清河看着这个男子的侧面,睫毛的影子,垂落在紫色烛光里,在面颊上洒落一些干净的影子。很好看的轮廓,从那道收紧有微微隆起的山根的线条,到薄而线条柔和的唇瓣,在到那光洁、利索的下巴和颈部曲线。衣襟因为浓烟的作用被殷离自己扯开了一半,此时正局促地皱褶着,若有若无地显露出那光滑、白皙到透亮的胸膛,以及那轮廓线分明而呈现出流线型的锁骨。那是一种骨感而富于线条的美,是未经沾染的肌体,触碰到罪恶的紫色光晕,那种极度的不相称,引来的魅惑感。
      李清河沉默了。有一种骚动的感觉,挠心的痒。是一种想要他生,又想要把他撕碎了揉捏了,要他陨落的痛感。
      “为什么恨我啊?”殷离苦笑一声。
      “你知道这种话让我很愤怒,我指不定要把你怎么样的。”李清河冷冷道,但那手却温柔得惹人心生幻觉,此时正轻轻抚过殷离垂落的碎发。很近很近的距离。他贴脸看着殷离,看他像极了那个人的眉眼,外露的眼眶,分明却也并不浓重的眼角弧线,琉璃一样的眼珠,那在紫色光晕下显得透亮的色泽。他甚至近乎痴醉地看殷离的瞳子,中间是暗沉的墨绿,向四处散去,继而透明得像水一样,一层薄薄的玉绿,夹杂着丹青的色泽,宝石绿的轮廓。
      “殷归,你他娘的,是不是有病。”殷离面无表情地看那灰色的眸子里晃过各种诡异的光。
      殷归。藏匿在魔族王室深处的殷归。被楚伦奉为国师一般的存在,李清河。
      “是你自投罗网的。”一阵猛烈的头痛,殷归捂住头,挠乱了一头黑发。魔域的冰冷气息早让他的发丝冻得干枯了,像是枯草一样凌乱着,肆意妄为着,那痛苦的指尖死命地滑过,像是要将头皮掀开一样。不经意间,那些奔涌的热泪就顺着面颊流淌直下,唇瓣抽搐着,面目近乎僵硬了。殷离懂得,这不是什么生理上的病症,他认识他的哥哥,从自己记事起,就见过这副模样,一些潜藏在那个少年英才躯体下的,直击灵魂的疼痛。他知道,有些事情,对于一个人来说,是忘不掉的,哪怕已经过了很多很多年,他们在乎的那些人早已在乱葬岗上腐坏,成为秃鹫的食物,哪怕海会枯竭,石头会腐烂,这些生命深处的悲哀,也像血溶于水一样滋生在魂魄的根处。
      殷归大概也一度以为,远行,生命的长途,会让一个人忘却过去的遗恨。但大概,这些创痕只会沉寂在年月里,在未来的某一天,受到外物的激发时,隐隐作痛。这些潜藏的遗恨,会在人们欲念积累到一定程度时,膨胀、爆发,那是石破天惊的訇响。时至今日,他不曾用笔墨记录那些短暂的时光,对于这个三十好几的男人而言,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少年故事了,但,或许是因为长情,或许只是因为习惯了将自己囚禁于苦痛的沧海,他不再能从中醒来了。
      那是一个大他五岁的少女,望月派的师姐,一头青丝,眉目清秀,眼瞳宛若琉璃玉石,青绿色的,像是瀑布下深涧中,在日光下晃动的水波一样。她有很好看的薄唇,呈现柔和的粉嫩色,皮肤白皙透亮,羞怯的时候,面颊上有那么两抹淡淡的红晕。殷归喜欢逗她,逗得姑娘的耳垂泛红,逗得她双目低垂,眉眼下的四白,染得像是胭脂一样的红。少女有个像春风一样的名字———穆诗吟。
      “姐,今天学了新的术法,我教你,学不学啊!”穆诗吟生来元神弱,把持不得宝器,殷归就拿自己的宝器,手把手地带着她练。掌心触及少女柔软的手背,光洁的肌肤,有着一种玉石般的清透与凉意,他喜欢感受那种持久的凉意,偷偷地用自己的元神,将那份发自胸腔的暖意,一点一点地传导给她,看她暖得面颊红润,看她发现以后露出的甜得发晕的笑容。殷归不是那种自甘为了心上人臣服的人,大概是因为生长在望月派的府邸,作为凤凰雏鸟般的存在,一身的英雄骨惹得他只有一个念想,只想永远庇护这个比他弱得多的女孩。
      “姐,我殷归,以后娶你回家!要你做望月派的夫人,全天下都仰慕你!”少年殷归抬起头的时候,一脸不设防的笑,那是单纯的,眼睛不自觉弯起,闪出星子一样光芒的笑。穆诗吟便抚摸男孩子的脑袋,斜过脸来,那薄唇微启,笑道:“好啊,我等你!”殷沂与秦歌凝相视一笑。在那个时候,人们大概都这么觉得,小孩子嘛,喜欢粘着温柔漂亮的大姐姐,说出些天真无邪的承诺来,其实,都是不作数的。哪怕是像殷归,这样一个表面上透明,实则敏感、早慧的孩子。至少,穆诗吟没有把它作数。殷沂也没有作数。
      望月派有一座生在水上的小岛,唤作“闭月”。每年秋日,殷归一个人在岛上练剑,剑锋直指处,激荡起缥碧般的浪花千朵。山林间飘零的银杏叶,旋舞着,在天际间游荡。他一直想着,要让师姐见一见这盛景,看看岛上潮起潮落,看看秋日里层层叠叠的青绿色、桔红色、暗黄色交织的图景。垂暮的晚霞,燃起天际边万丈光焰,少年足尖轻点,一袭白衣,掠水而过,在那对岸缓缓落下。四处张望,那一日的黄昏,却是未曾见到平时里挽着竹篮子等他的师姐,那片岸,不过是夕阳沾染的残景,一片昏黄色的虚无。
      “姐!”他呼唤。殷归想着,师姐或许是藏起来了,就像许多天前他们一块儿玩的捉迷藏,他只需要在林子里寻觅,师姐就会像那日一样,从树丛里蹦跶出来,发梢上沾着细小的叶片,面颊因为兴奋而染得红扑扑的,像小兔子一样惹人怜爱。师姐会扶一扶那袖口,露出被夕阳灼烧成玫瑰色的手臂,用那柔软的指尖捻起一张绣花帕子,替他抚去额间焦灼的汗珠。
      但是没有。殷归一直寻到夕阳西下,天水交界处一片鱼白,一直寻到夜幕笼罩,水边的渔船点起灯火,才舍得去相信,是师姐把他忘了。嗯……应该是,师姐被爹爹叫去了,学会了什么新的招数。到了晚上,他们会一边数星星一边研究一番。虽如此想着,殷归仍旧是垂头丧气地往房舍走去。这一晚的望月派很怪异,没有锅碗瓢盆的碰击声,没有烟火的气息,只有那些暗黄色的窗格子安安静静地亮着。是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了。凭借一些敏锐的直觉,一种猛然间的失重感重击他的心窝。殷归像失了魂一样向渡口奔去,任由带着几分寒意的晚风蹂躏他的碎发,在风中飘零。
      “归儿啊,如果姐有一天离开这里了,你还会记得姐吗?”
      “不会记得。想要我记得的话,就带着我一起走。”
      “好。带着你一起走。”穆诗吟温柔却又渐渐暗淡的笑,淹没在晚风里,沉寂在黑暗里。
      那些前兆。明明,明明一直很敏感的,那时候,却要命地没心没肺。大概是殷归太过于自大,他不相信有一天穆诗吟会离开。他不相信。他甚至以为,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可以照管好他的小兔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015 殷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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