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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0 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

  •   010 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正午的暖阳透过窗子,在床榻下勾勒出窗格子的纹路。江阙眯缝着眼眸子醒来,在浓密的眼睫缝中窥见那身着青衣的身影,那是绝美的人,他心中如是想到。那一袭半透明的青色外衣笼罩在素衣之外,蝉翼一般的清透飘逸,乌黑而柔顺的长发,就这样安静地垂落在肩上、背脊上,上头还端端正正地系着一根青色缎带。额前的碎发下,是安静柔美的面容,狭长的眼眸垂下,专注的目光落在江阙昨日穿的外衣上。那男子侧身坐着,叠好他昨日的外衣,取出今日的洗好的干净衣裳,平平整整地放在床榻边。然而,眼眸抬起之时,瞥见那猝不及防甚至来不及合上眼、收拢面上的笑意的笨蛋,此时正大剌剌地呈“大”字型仰面躺在床上,被褥一股脑儿地被踢飞了,只剩下那桃花般含情的眼眸,一个劲儿地眨巴着。
      殷离怔住了,喉结一动,扶了门框就一个劲儿地要往外冲。
      “那个……若弦哥哥。”江阙看得只觉得头顶上快开出小花儿来了,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柔声唤他。
      “二愣子,出来吃午饭。”殷离头也不回,冷冷道。谁知这家伙心里骂了多少句娘,直被江阙软糯糯的声音呛得面红耳赤,毫不例外地落荒而逃了。
      客栈的老板娘做了些简单的面食,江阙换好衣服美滋滋地出来时,殷离早就动了筷子。当然很没有礼貌。就算是在那小破山上,殷离和望月派的残党们搅和在一起时,也会等大家来了再开始吃的。他偏是要气气江阙。哪怕在江阙的世界观里根本不存在礼仪这种劳什玩意儿。
      挑起几根面条,吮一吮,江阙就厚颜无耻地抬头看他,一脸春心萌动的鬼样。看这得意的家伙,那弯弯的眉眼都快要连成一个环儿了!带着几分侵略性的小虎牙裸露着,梨涡也在使了劲儿地撩逗着。殷离无法抬头。咬牙切齿。他决心不理会这摇尾巴狗的各种示好,他会先把这碗面吃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然而,江阙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殷离打的是什么算盘。所以,当殷离那双白皙的手夹起最后一根面条送入口中,那不要脸的玫瑰色的、少年温热的手心已然侵略过来,覆在他冰冰凉凉的手背上。那黏腻而略有些沙哑的声音像是那种浓郁的烟草味道,从他的耳畔一寸寸探了进来:“若弦哥哥。别走嘛……和我说说话。”
      “有……”殷离去抽那手,江阙有意使坏,半握未握的,让那肌体一寸一寸地接触,让那冰凉尤物从手心缓慢至极地滑过。不知怎地,殷离觉得,他对江阙说不出刻薄的言语,甚至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他受不了这样,所以,他的手指震颤了,背脊一点点溢出冷汗,扭过头,不敢去看,“有话快说。”
      “我是不是……不是人啊?”殷离满心以为江阙会说一些让他想要钻进地洞的肉麻情话,甚至令他自己愤恨的是,他竟然有那么一丝期待,想让那甜如花蜜的话语一点点像糖浆一样糊上胸膛。然而,谁知道,江阙一反常态,桃花潭水静止了,看起来深邃又带了几分阴郁,那是认真的神情,一种遏止他胡乱回答的情状。
      “你……”殷离轻轻咬住下唇,————江阙歪头,一种很冷淡、很落寞的神情,死掉了一样,桃花瓣落了一地,————殷离不忍心看,他咬牙切齿,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你脑子有病吧!”————江阙吓了一跳,差点从凳子上弹了起来,————“你是不是人,你是小兔崽子!”殷离觉得自己近乎要虚脱了,原本就害的病要在突然间翻涌上来了……桌面下,殷离那双素履里头,脚趾狠狠地挠了挠鞋底。
      “嗯,你说的对,哥哥。”江阙面上露出一种很干净很温柔的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真的,或许是殷离心虚,他总隐隐觉得江阙的心理,远比外在呈现的样子来得复杂。这个话题结束了,就……很好吧。殷离微不可查间吐出一口气来。江阙是一个很聪明的人,不会刨根问底,偶尔的撩拨也不过是点到为止。所以,从小到大,殷离都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他热烈而自由,温柔又周全。但,大概,————他的指甲在不经意间狠狠扎在手心上,像是没有知觉,————和这样的人,永远没有迈出下一步的契机。
      “收拾收拾上路吧。”殷离大概咽下了所有想说的话,只是默默起身,淡淡道。
      “你是不是其实……没那么讨厌我?”江阙垂着脑袋低喃的时候,殷离怔住了。他觉得那大概是一种被刺痛的感觉。讨厌吗……他应该希望他这么觉得的,但,很失落。捂住胸口,心脏有一种酸涩的刺痛,像是手指上不经意间被划破,过了很久才发现后突然感受到的那种脆弱的疼。所以说,江阙真的是个笨蛋啊。没救了。
      “嗯。”殷离表现出认真考虑过的样子。
      “唔……那就好。会让你喜欢上我的。”殷离确信这才是江阙最本真的样子,不是在装纯,而是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样子,挤挤眼,勾勾嘴角,非人族的侵略性。想到这他就头疼,不过,还挺可爱的,他背对着江阙笑了笑,然后很冷淡地说:“拭目以待。”和江阙待在一起就像养小孩一样。
      殷离早收拾了包裹,面无表情地立在客栈外。“若弦哥哥,现在去钟灵山吗?”屁颠屁颠的。
      “有人替我们去了。”殷离冷冷地“哼”了一声,手里把玩着一颗棋子,两指交叠着转。
      “朱雀山上人丁兴旺啊。”江阙乐呵呵。
      “……”真不能觉得这个笨蛋的脑子还有救的。殷离无言以对地望了那家伙一眼。

      暗紫色琉璃瓦修葺的宫殿,在不尽的长夜中沉睡的魔域。魏满一袭白衣,掠过那成片的荆棘地,单膝跪于殿前。喻尧紧随其后。
      “事情办完了?”一片暧昧的雾色帘幕,垂落在散发出诡异的紫罗兰般色泽的光滑阶梯上,没有尘埃,一切干净得像是遥远的神话中走出来的,不应当存在于人世的那种了无人气的诡异。那是一种低沉但不死寂的声音,像是从沼泽地上席卷而来的夺人性命的音响,声调变幻莫测。帘幕背后,隐约可见一位正坐的高大男子,粗略估量,身长近一丈,背脊宽阔,魁梧雄健的样子,而不是那种不健康的肥胖。那男子身侧,几个女子形态的身影婀娜而又整齐地向两侧移动起来,那帘幕便缓缓退开了。那是一张极度阴郁的面容,清晰而又略为宽大的面部轮廓,和整个身形都颇为相称。不同于中原人趋于平缓的面部轮廓,这张阴郁的面孔中,眉骨和鼻骨皆极度凸起,双目深邃且形态分明,看起来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魔族首领应有的严厉和蛮横,反倒是有一种容易激起妇人们同情和悲悯的孤绝和忧愁。那会是青楼里卖弄身姿的娼女偏爱的容貌,魏满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便如是觉得。这种长相充分彰显了魔尊身上的神秘气息,厌世,但容易被点燃,有种一触即发的激情。很刺激。长相上便已经是如此。此人便是,楚千鹤的后继者,魔教新一任的教主,或者说是,魔族的王者————楚伦。
      “殷小公子很聪明,逃了。旁的,照……说的做了。”魏满几乎可以说是惜字如金了,甚至,吞字。至于喻尧,更是一言不发地垂头跪着。
      “是军师说的话。”那凹陷的眼眸中泛起一丝自我怜悯的光,甚至带了几分优柔的哀怨,以及,嗜血的冷漠,“准确说,完全按照军师说的话,甚至……放了殷离。”————魏满不曾作答,不是忧惧的心理,人们甚至可以相信,她只是由于某种命令而自动选择不去回答,或是懒于回答,程序是这么进行的,而已。楚伦的面庞被顿时涌起的莫名的愤慨和愁苦填满了,他挥手驱走那群碍事的女人,那丰厚而又略显性感的唇,隐隐震颤起来,————“凭什么让他活着啊!凭什么是他啊!”他发抖。那分明的脖颈轮廓中,多出了几道褶皱,凸起的喉结滚动着,大范围。魏满没说话,她觉得糟透了,这群人,包裹在这挥之不去的暗紫色阴影里的□□和灵魂。
      “教主大人,交给我吧。”身后的少年淡淡地开口道。像极了一把暗黑色的刀,像淌着世人的血,“我很,锋利。”魏满注视着他,这年,喻尧刚满十五岁。他不是那平民百姓家里,在小山丘上优哉游哉放纸鸢的大男孩子,他已被磨砺成刀枪,没有感情却不是时血肉的刀枪。喻尧身形很小,小时候营养不良的后遗症。但背脊和腹部很结实,紧绷的刺客着装泛出光泽,紧密地映射那暗紫色的魔域的光。
      魏满这时候想起,四年前,她第一次见到那个十一岁的孩子,青涩的面庞,很干净,眼眸澄澈,湖水一般的蓝,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容下了一个魏满,但没有容下干点灵性。喻尧是个很漂亮的男孩子,像雕刻家做出来的人偶一样好看。恍惚间,她萌生了一种人对旁人的经历能感同身受的想法,她好像看见自己了。那是第一次。
      那时候,她在房里翻弄着书。魏满不在乎自己在为谁效力,既然是主子,那就跟着主子好了。主子那年跟了魔域的楚伦,那楚伦也算是个末一号的主子。正自想着,一个孩子悄无声息地落在她面前,像极了一只小鹰,是从窗檐边上俯冲下来的,缓冲做得很好,轻巧得没有声音。
      “轻功很好。”魏满淡淡地称赞。那喻尧只是半蹲在地上,像猫一样的眼眸圆溜溜的,就这样望着她,面上是一种,非人类的,像是幼小的动物受到物理创伤后的委屈却克制的神情。只是在震颤,哪怕疼死了也不说。小动物一样。好麻烦。
      魏满缓缓扯开喻尧身上破碎的布料,一寸一寸地消毒、换药、包扎。伤痕、刀疤,遍布在那白皙的单薄的背上,那些要命的劣质布料,渗透在深得见骨的伤口里,殷红的血,悬浮着张牙舞爪的血丝的□□,那些恶心到每一颗味蕾的脓疱。她第一次感到烦躁,那些垂落的、永远波澜不惊的长发,险些就要倒竖起来。“平时怎么处理?”显然不是第一次受伤。在她来之前呢,怎么做的。
      “烂掉了,或者自己好。”一字一顿。
      魏满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尤其是这种情况,魔头手下的影卫,只有两个人可以管————魔头,和魔头心爱的军师李清河。主子冷酷,但是四年前的魔头暴虐,一匹瞎了眼的狼,不论三七二十一,他嗜血,乐于攻击。她偶然听闻,楚伦曾经爱过一个人族,在魔域,那个人被描绘作一幅独属于仙界的画,翩翩君子,温润如玉。主子说,这个人叫做殷归,望月派殷氏的世子,在那一年的战乱过后,再也没有归去。望月派陨落,楚千鹤也以一代奸雄的形象永远地坠落马下,楚伦临危授命,做他不爱做的权谋,占有那个本来不应该属于他的天下。
      “凭什么!”她听过那个男人痛彻心扉的怒吼。破碎的玉器,扬起的长鞭,于是就这样近水楼台地落在了那个少年的背脊上。他憎恶所有年少而纯净的灵魂,因为移情,魏满懂得,在林中初识时,那个纯净的、笑着的殷归永远也回不来了,“他什么也没做……为什么不杀我啊!为什么我不是……啊,哈,哈……”粗声喘气,滚落的汗珠和泪水混杂在一起,像是一掌就可以把这个狼狈的男人推开了,那些身怀软肋的人,总是脆弱不堪。
      “命由天定。”主子面颊上那半只精雕的银制面具,像是和他的肌肤镶嵌在一起,不曾取下,只有一只狭长的眼眸,垂落那些稀疏却长的睫毛,淡如白水,总是这样。他能毫无顾忌地说任何话,轻抚楚伦的背脊,他便像孩子一样乖顺,迅速安静下来。“魏满,他不是楚千鹤亲生的孩子。楚千鹤只有一个孩子,但他不在这里。你明白吗,所以,楚伦不能打破不归林的屏障,破不了阵法,他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只能一辈子被围困在里面,直到死掉。”在屋子里,主子的指尖轻轻掠过她的发丝时,他打着戏谑的口吻,柔声道。
      人们总是用一段经历填补另一段经历的空白,总是这样。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010 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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