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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遭遇 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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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是中毒了,是那暗禽的毒。现在已经给他服了药,应该要不了性命了,只是尚不知要何时醒来。关于这种毒物,老夫也算了解一二。如果是暗禽暗兽它们所在地方的紫雾,那么和它们自己身上本身的毒其实是一种。他先是吸入紫雾,再又受到了暗禽攻击——这可是双倍的毒性。现在但据我触诊而知,他并没有服过解药,他说已经服过解药,这恐怕是在骗你。”
“您的意思是,他本是去寻死的么?”
“这老夫就不知道了。不过我探他脉象,像是多时心火压抑,并且体质孱弱,平时定要小心谨慎才是。能看出来他应该开始底子不错,现在也全靠这撑着了。”
“还有一事情某须得请教。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见他,发现他对外界事物的敏锐之力已是今非昔比,以致居然屡次险遭毒手……”
“哦对,他体内似乎有一股不同寻常的东西,但老夫未曾见过,不敢妄言。老夫猜测,这东西怕也是对他身体的基本有害呀。这人体基本一旦被搞垮,日后再怎么拼拼凑凑,也难以复原了。”
魏平淞眼见着面前这个青年人刚毅而不苟言笑的脸,在他这句话下居然显出来一丝惊诧与惧怕,心中登时觉得有些新奇,反应了一会以后,又在心里阿弥陀佛地念了半天。
“我知道了。多谢魏老夫子指点。只是,以桑现在该是不记得我的,我们只是在岐林萍水相逢的过路人,并不认识对方,还请魏夫子万不要走漏了风声。”
魏平淞连忙扶起弯腰作揖的男人,轻生道:“自不必情大人多言。”
春日里的毕年山已经开满了花,从山脚下一路蔓延到半山腰的清离居里,芬芳满园。尤其是那馥郁的芍药,热烈烈地对着阳光展开了笑颜。泉水泠泠,春光尚好。
何以桑终于在叽叽喳喳不断的鸟叫声中悠悠转醒来。他刚醒来还以为该是到了阴曹地府,心道这荒唐的一世总算是过去了……自己会被下油锅还是千刀万剐呢?一睁眼,却看见满眼的明媚。
窗外枝头有几只脆声吵闹的鸟儿,就连扑棱翅膀的声音都是那样清晰。阳光折进窗檐来,铺得地上一层金辉,伸手去触,只觉得暖融融的。
衣物换了新的,背上缠了细布,也已经止了血。
他又活下来了。
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沾湿了黑发。
“你可算醒了,来来来躺好别起来……”
何以桑笑着坐起来,看起来轻快得不像是在病中:“多谢收留,请问这里是?”
“啊,这是老夫隐居的清离居。老夫是珠桥庙的前方丈……不过最开始是个教书先生呐。叫我,魏夫子就好。”
“原来是珠桥庙的前方丈,听闻那里可是本地有名香火旺的庙。我叫阿桑,真是多谢魏夫子搭救,那请问,可是那位……有一位公子将我送来的?”
“嗯……是啊。不过,他已经走啦,你醒来之前,陪了你整整一天一夜呢,还托我好好照顾你。”魏平淞说得意味深长,眼珠在何以桑身上轻轻划了一下,却克制着不过分表露。
“可否请问那位公子名讳?”
“阿弥陀佛。你就叫他徐公子便好。”
看着面前目光已经活转过来的何以桑,魏平淞一眼便知他这是强打起的劲头。也许……这个孩子,在过去有过无数次明明已经耗尽了全部力气,却不得不恢复玲珑之面的经历。
见他还在沉思,魏平淞道:“阿桑公子不必在意太多,这徐公子与老夫也算是至交,老夫呢又恰巧通些医术。呃,他大约也是个,乐善好施之人吧……哈哈。”
哪怕是老成如魏平淞,要夸那人“乐善好施”,也是颇要做些心理建设的。
“……那魏夫子,他还会回来吗?”
魏平淞心下一跳,哎呦这小子,是有点意思怎么的?
“我受了你二人恩惠,总不能就这样走了。但如果他短期内不回来,我就把给你们的报偿一并先给您,再由您转交他那部分便是。”
好家伙!合着这娃娃就是在报恩罢了!小小年纪,居然如此公私分明!
不对,好像压根就没有私……
“这个,我们确实不怎么见面。不过报偿就不用啦。”
“这怎么能行?魏夫子,我们萍水相逢,你们二人施以援手,不论如何都应该……咳咳咳咳……”
“来来来,喝点水。阿桑公子,你这伤势虽然不算太重,不过中毒却不轻啊。我听徐公子说,你说自己吃过了解药?可探脉下来,却是明显没有啊。”
何以桑亮晶晶的眼睛突然滞了滞,只微微笑道:“不瞒您说,小辈本来确实是想得以往生。不过,既然没成,当然还是要好好过下去啦。”
看着眼神渐渐沉寂下来的何以桑,就好像看到一片秋日里被风刮过湖面的落叶。
“魏夫子,我这带的银两着实不多,拿出来也不太好看。您要是实在不愿收,那就当先欠着,日后定找机会还予你们。”
“阿弥陀佛,老夫也曾是佛门中人,救生乃是分内之事。至于那位徐公子,阿桑公子可以边在这里修养边等等看,说不定过不了……”
“不了,谢谢您。你们的恩情我会记下,但我还有事,就不多逗留了。”
“公子,请多关注您的身体,还是不要心急,尚且在老夫这里住上一段时间吧。”
“多谢您的好意,不必了。”
明明有事在身,却不愿托身尘世。被人强留,又心甘情愿完成未尽事。
魏平淞心底不得不对这后生刮目相看,又心生怜悯。
何以桑拖着一副病骨,几步飘飞到离这不远的一处山脉,找到一方小亭坐下等待。
等到日落西山,终于等来了一队人。
“何公子,请上马车吧。”
何以桑踏入这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这似乎与他这几日荒野浪客的形象截然不同。车内吃食暖炉衣物一样不少,车外侍女随从侍卫齐全,这隆重架势倒像是什么王公贵族外出野游。
“何公子,这几日的外出散心可还舒心?皇……”
“自然舒心。”
他这话说得带些媚笑一般,那随从虽说是个男儿身,却也经不住这样的美人在面前有意无意撩拨,连忙别过头去,当没看到。
坐回这熟悉的皇室马车,看着早已熟知的龙纹花样,何以桑心中明白,他该变回去了。
变回那个……至少,不再是完整的何以桑。
车外渐渐下起朦胧细雨,水光晃得树木泥土都像一幅画似的不那么真实。车内,侍女服侍何以桑换完了衣服,正涂脂抹粉。
他换上的是一件处处镶着金丝的碧蓝色华服,端庄大方,却少了原先那件灰衣的洒脱恣意。妆容化得不似女子般明丽,却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娇艳。
熟悉的粉刷在他脸上划过,他偏头看着车外的雨,心思也像那雨一般随着春日里还微微潮湿的空气飘向远处,落入土中,沉寂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