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瑾心》半盏萤火

2、伤人的不止暗器，还有兔腿

　　西街是京都最热闹的一条街，从早点到夜宵，从饭菜到零食，各色美食不绝。
　　到了晌午，各种香味飘散在空气中，争先恐后的朝人鼻子里钻。
　　人们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吃着东西，聊聊京都的奇闻趣事。
　　“听说了吗？昨儿个夜里巡城军抓人呢。”
　　“什么人啊？”
　　“我估摸着是刺客。”
　　“那抓到了吗？”
　　“肯定没啊。这还用问吗！”几人哄堂大笑。
　　“就这种摆摆样子的事，我也能干啊。”
　　“哎，今儿城门口，发布新告示。说是宫中要选拔禁军，凡有勇有谋者，携举荐信皆可报名参加。”
　　“宫中禁军不是一向都是，从南羽北林抽调人手的吗？怎么突然要选拔？”
　　“对啊，还有那举荐信？是什么意思。”
　　“这上面说，必须要有至少是从军超过三年的士兵举荐，方才能参加。”
　　“那还不是给他们捞钱的机会，像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有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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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馄饨摊，时凌吃完了最后一个馄饨，满足的放下碗。
　　伸手摸了摸钱袋子，就只剩下一些铜板了。怕是连客栈都不能住了。
　　“结账。”
　　*
　　宫中御花园。
　　“他们张罗选拔，竟不先禀报陛下，擅自做主。”刘正帮齐瑾磨着墨，愤懑道。
　　齐瑾蘸了蘸墨，笑着说：“无妨，我这个皇帝本就没什么威信可言。”
　　刘正吓得扑通一声跪下，“陛下恕罪，奴才…”
　　“好了，朕没有怪你的意思。起来吧。”
　　“谢陛下。”刘正站起身来，拿起墨条，继续研磨着。
　　“陛下，他们闹得满城风雨究竟为何呀？”
　　“应当是为了引出刺客吧。”
　　“引出刺客？若刺客真混入禁军，那陛下的安危？他们真是太大胆了！”
　　“呵，目的就是要让他们入宫。”
　　齐瑾看着自己写的字，满意的点点头，搁下笔。
　　瓮中捉鳖四个大字跃然纸上，苍劲有力。
　　*
　　京都最大的酒楼清泉居的包厢里。
　　李平正在给刑部侍郎杜彬万倒苦水。
　　“……事情就是这样。”
　　“此计当真能成？”
　　“言不吟的意思是，机会难得，那些刺客总归会派人一试。到时候露出了蛛丝马迹，就好顺藤摸瓜了。”
　　“一个女娃娃想出的法子，你们倒是敢。”
　　李平喝了口酒，伸出手指摇了摇，“这法子是言不吟想的，若是不成，咱不就有理由找宁国公出面了嘛~那齐瑾还能说什么。”
　　“原来李总兵早就想好了退路。佩服佩服。”
　　“哈哈哈哈哈，客气了。喝酒喝酒。”
　　与此同时，吴府。
　　“大人，刚才清泉居的小二来了消息。说李平和杜彬万在清泉居见面，相聊甚欢，但具体聊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最近京都就这么一件事，看样子此次选拔必有蹊跷。去，告诉那些眼皮子浅薄的，这次的便宜不能沾，都把心思收好了。”
　　“是，属下这就去。”
　　李平转了转手上的扳指，问一旁的管家，“夫人呢？”
　　“夫人和宋家大夫人出去了。”李平皱眉，什么宋家大夫人，不过是她娘家嫂子，来打秋风罢了。
　　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
　　当今圣上喜爱狩猎，不论白天黑夜，心血来潮时想去便去，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但庄司以为，至少在抓到刺客前，齐瑾会消停点。所以当收到宸佑宫夜猎的传话时，他是真的很想揍齐瑾一顿的。
　　齐瑾骑着白马，悠悠的走在树林中。
　　在月光的映衬下，即使是黑夜，也难掩俊俏。幞帽后的发带在风中轻飘。
　　庄司骑马跟在后面，心有疑惑：在宫中都会有被刺杀的风险，为什么还要坚持出城夜猎？
　　不过若真遇上了刺客，齐瑾出了意外，自己可就亏大了，得打起精神来。
　　眼瞅着斜次跑出一只鹿，齐瑾一箭射出，却只射中了鹿的后腿。
　　那鹿吃了痛，拼命往前跑。
　　庄司挥手，一队士兵寻着血迹追踪而去。
　　这是今夜第四次失手了，从未有过。
　　庄司看着齐瑾侧颜，陛下这是心绪不宁。
　　难道是既想狩猎，但又怕被刺杀，所以假装镇定，实则连准头都失了？
　　庄司的想法虽不完全中，但确实搭上点边。
　　齐瑾当然知道这时候夜猎，会有怎样的危险。但齐瑾倒不在意，毕竟当皇帝哪有不被刺杀的。
　　其实主要是因为这个月，他还一次都没有外出狩猎，为了保持他的纨绔形象，今天说什么也得出来一趟。
　　不过腿部的伤口磨得有些生疼，让他忍不住微微皱眉。
　　就在这时，一支支飞箭划破夜空，直逼齐瑾。
　　受到惊吓的马，嘶鸣声响，本能的想要逃跑。
　　“护送陛下先走。”
　　齐瑾勒住缰绳，调转马头，飞奔而去。
　　庄司立即带领士紧随其后。
　　远处飞箭追来，身后的禁军接连倒下，只剩庄司一人。
　　树林飞出几个黑衣人，其中一人拦下庄司，其余人追着齐瑾而去。
　　“庄统领的官位来之不易，何必性命相搏。”
　　庄司看着远去的齐瑾，拔出佩刀。
　　“既知我官位来得不易，怎能不搏。”
　　“江山代有才人出，没了齐瑾，也有别人能保住庄统领官职，甚至更上一层。”
　　“谁？”
　　“我家主子。庄统领现下还是别多问了，现在还不是时候。”
　　“你不说，那我如何能信你。”
　　“庄统领大可不信。但庄统领可有把握救下齐瑾？”
　　庄司看向远处，齐瑾早已消失在黑夜中。
　　庄司沉思片刻，将佩刀入鞘，“我还有一队兄弟没赶上来，你得让我有个交代。”
　　黑衣人桀桀桀笑了两声，凌空而起，挥刀砍向庄司。
　　*
　　山上某处空地，时凌坐在火堆旁，看着烤兔子，闻着飘出的阵阵肉香。
　　交不起住宿费的时凌，在城里溜达了一天，最终饿得受不了，出了城。
　　她听说这附近是皇家狩猎场，飞禽走兽不少，填饱肚子应该没问题。
　　毕竟床可以不睡，但是饭不能不吃。
　　若有人说，私盗猎物可是杀头的罪名。
　　时凌才不怕呢，且不说会不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也不怕，她易容了，跑就是了。
　　“咕~”时凌安慰的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别急，我这就要吃了。”
　　她撕下一只兔腿，金灿灿的油水划过白嫩嫩的肉，滴进火堆，劈啪作响。
　　正要放进嘴里品尝一番。
　　耳边传来一阵马蹄嘶鸣，由远及近。
　　时凌一惊，该不会被发现了吧？赶忙拿起兔肉，准备跑路。
　　这时一个黑衣人飘然落下，正是方才拦住庄司的那名刺客。
　　他原本打算绕路包抄齐瑾，看到这里有光亮，还以为是齐瑾，就跑了过来。
　　结果就看到一个样貌平平的男子，一手拿着兔腿，一手抓着竹竿，竹竿上还串着兔子，冒着热气。
　　为什么皇家猎场，会有人在烤兔子？这是黑衣人现在的疑惑。
　　时凌不动声色，心里确认不住咒骂：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要怎么打破僵局，才能既不会损失兔肉，又能全身而退呢？
　　犹豫间，一匹白马闯进了视线。一支追随而来的飞箭也直挺挺地插入树干。
　　齐瑾见远处隐有火光，还以为是救援的禁军，拼了命的策马而来。
　　结果就看到一个身穿布衣，相貌平平的男子，手持兔腿和兔肉，与一黑衣人在对峙。
　　为什么在他的校场，会有人在吃兔肉。齐瑾同样很疑惑。
　　时凌和黑衣人看向齐瑾。六目相对，一时无语。
　　飘香的兔肉，无声的勾引着三人。
　　追着齐瑾的人，背着弓箭站到队友身边。
　　“没想到，是我低估了你。”
　　“你为什么在吃兔腿？”
　　“你是在被追杀吗？”
　　黑衣人背着手，看向齐瑾；齐瑾不解看着时凌；时凌思量一番，觉得没蒙面的齐瑾可能更好说话。
　　所以三个人，三句话，同起同落。
　　沉默半响。
　　“这是重点吗？”
　　“我在被追杀。”
　　“因为我饿了。”
　　三人默。
　　黑夜中冷光一闪，一直站着不说话的黑衣人，居然趁机偷袭。
　　时凌想也不想，直接用力一甩。
　　自带香味的兔腿划出了它人生中最美好的弧线，一举砸中人头，随即摔倒在地，翻滚几圈之后，裹满了尘土，瞬间黯然之色。
　　三个人的心为之一痛。妈吖，好可惜。
　　黑衣人率先回神，“小兄弟，我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齐瑾轻咳一声掩盖自己的失态。朕怎么可能会为了一只兔腿心痛。
　　只有时凌颤抖着右手，面无表情的说：“我现在也很后悔。”
　　“那就别让自己继续后悔，此事本就与你无关。”
　　齐瑾立刻反驳道，“别听他的，今日让你撞见了，他怎会放过你。”
　　时凌叹了一口气，收回不舍的眼神，“我知道。”
　　黑衣人见状，不再言语，而是提刀砍来。
　　几乎同时，暗处的草丛窜出两个黑衣人，直逼齐瑾。
　　齐瑾翻身下马，避开刀锋。
　　这两人武功不差，刀刀致命。
　　齐瑾又受了伤，渐渐感到有些招架不住。
　　这时一个被扒光的兔子，带着迷人的芳香，旋转着砸中了其中一个刺客的手。
　　刀一脱手，就被一只素白的手接住，反手横劈，鲜血喷洒而出。
　　齐瑾趁机刺向另一人，一剑透胸。
　　先前对峙的黑衣人，感到心惊。
　　这人方才还在与他，不急不缓的见招拆招。陡然气势一变，将自己逼退后，趁此机会，与齐瑾一同诛杀两人。
　　看样子是个高手，今日只怕不能得手了。
　　思及此处，黑衣人转身便跑，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夜中。
　　“你究竟是何人？”
　　“他们是什么人？”
　　这该死的默契，让人无语。
　　时凌选择沉默，捡起地上的兔肉。
　　她刚刚突然想到，要是把表面弄脏的地方切掉，肉还是可以吃的。
　　时凌对着齐瑾伸出手，“不用谢，不送。”
　　齐瑾看她拿着大刀，一脸笨拙的剃肉。
　　齐瑾从马背上拿出匕首，走了过去。
　　“用这个吧。”
　　时凌看了他一眼，“这么点肉，不够分的。”
　　齐瑾被气笑，“放心，我不吃。”
　　时凌撇了撇嘴，接过匕首。
　　齐瑾见她一脸认真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知道啊，好像是什么围猎场吧。”
　　“那你还敢在这烤肉吃？”
　　“怎么啦？”时凌故作不解，随后恍然大悟，“你是想说，这个围猎场的主人特别的小气，连一只兔子都舍不得？不过，我可刚帮了你，你不会要去告发我吧。”
　　特别小气的齐瑾：“那可说不准。兴许我也特别小气呢~”
　　时凌略有些鄙夷的睨了他一眼，“无所谓，等我吃饱了，我也许就要离开京都了。”
　　“怎么？你这一身武艺，无人赏识吗？”
　　“我习武可不是为了要人赏识。”言罢，将匕首还给齐瑾。
　　齐瑾接过匕首，淡淡一笑，“那不然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看皇城夜景。”
　　时凌动作一顿，有些吃惊的看向齐瑾，“没想到这个围场的主人不仅小气，而且还喜欢大晚上穿着夜行衣，在自家乱窜。”
　　“我也没想你不仅偷吃我的兔子，还要取我的性命。”
　　“你别乱说，我可没想过要去杀你。”
　　“噢？那你去皇宫干什么？难道真是看夜景。”
　　时凌抿住嘴，眼神飘走。仿佛在说，谁会告诉你啊。
　　齐瑾将手背在身后，“就从你逃的那么顺利来看，不是第一次进宫了吧。东宫里也没住什么人，所以…你是在找东西。找到了？”
　　时凌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齐瑾了然一笑，“噢，没找到啊~”
　　时凌被看穿了，有些窘迫，“你究竟想怎么样？”
　　“我可以不计较你闯宫，甚至还可以帮你找东西。但……有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去参加禁军的选拔。”
　　“要是我不答应呢？”
　　“要是你不答应的话…”
　　“就怎样，通缉我？”
　　“朕就……放把火烧了东宫。”
　　时凌见他换了自称，就知道这是要威胁她了，但没想到，他居然要在自家放火。
　　“你，你要在自家放火？”
　　“朕无所谓，东宫陈旧，烧光了再重建就是了。但你要找的东西，经烧吗？”
　　时凌皱眉。那是肯定不经烧的。
　　时凌看着笑的狐狸样的齐瑾，想起师兄常说，长得好看的女人会骗人，这长得好看的男人也一样。
　　“行，我答应你。但能不能被选上，我可就不保证了。”
　　“那东宫会不会着火，朕也就无法保证了。”
　　嘶~时凌忍不住抽气。
　　拿自己家威胁别人的，还真是头回见。
　　“陛下~陛下~”
　　时凌侧耳细听，没好气的说道，“有人在找你，陛下。”
　　齐瑾翻身上马，看着时凌，“你叫什么名字？”
　　“时凌。”
　　“明日晌午，去城中怡园，朕会安排好的。”
　　然后骑马朝着禁军的方向离去。
　　待看不见了，时凌摸了摸自己的脸，刚怎么就把真名告诉他了。
　　不过幸亏人皮面具没摘，就算得罪了皇帝，将来也不怕被通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