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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承 ...

  •   (1468.10)
      空的手指用力扣紧,无声地回应他。阿贝多鼻息一重,舌尖进一步探入侵略,动作变得急切。啊,这叫人难以招架,空心想着,一边闭上眼睛笑起来。
      在令人神志恍惚的缠绵里,他的身体逐渐下沉,不多久落入温暖而又吸吮着猎物的沼泽里。这片沼泽深不见底,他在泥泞中持续下沉着,忘记了时间、模糊了地点。
      (1468.8)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个净化日。空一路追击试图逃跑的毒傀儡,毒傀儡可以让被诅咒的人身体骤然虚弱,虚弱到可以被风寒带走——是空重点关注的几种恶咒之一。他从脏兮兮的泥巴里一路追赶它到茅草屋顶,又借着伍德维尔家和里弗斯家的“网线”力量荡上房顶。毒傀儡的方向很好辨认,没跃过几个房顶,空便踩踏着它留下的烟迹赶上了它。
      毒傀儡嘶声叫着求饶:“好人!大人!嘶……留我一命……我只是去复命,疼……”
      空才不在乎这些害人精的哭哭啼啼。他的左手毫不犹豫地攥上它的细脖子,几根花枝手掌中涌出,封了它的咽喉。毒傀儡安静下来,空手下一用力,花枝便从它的胸膛处顶着“心脏”扎出。毒傀儡彻底停止了运作。只听哧的一声轻响,它化作青烟消失在虚空中。
      空歇了一口气,跳到尖顶上俯视脚下的城市。夜幕低垂下的城市是美的,他喜欢她半暗不明的样子。
      在烈日当头的时候,人们也像花儿、鸟儿似的迎着光生活。尤其是宫里穿得五颜六色的大人们,他们身上的丝绸、呢子或者那些纱绢折射着光面的、暖融融的、朦胧的彩光,他们的影子在身后跟着起舞。但当空站在阳光下时,他感受不到暖意,阳光像穿过轻烟一样在他身上透射过去。他的身后没有影子,身前也没有反射的光。连花草上的露水都有彩虹样的辉光呢,空甚至也嫉妒起这个活不了多久的死物。哎,要是真能让光照着该多好。
      在太阳落下地平线、月亮和星星代替它在天上任职的时候,昏睡笼罩了人世。灯熄火隐,一扇扇窗户是闭合的眼。皇后是知道空的存在的,她虽然看不见,但会吩咐侍女在窗户旁放上一盏风灯,空知道这盏灯是留给他的,因为蜡油里面调了玫瑰油,靠近后能闻到袅袅香气。有时候空坐在风灯前望望火苗,有时候只是靠着灯发呆。而到了后半夜薄雾慢腾腾垂落,等着这白色幔帐下落整座伦敦城后,往往连这盏灯也熄了。这才是真正入了夜,冷凄、寂然,星月之光寥寥。
      而在此刻,地平线的太阳只落的剩了一个尖,建筑物的影子被拉得无限长。在这个朦胧蒸腾的状态,你无法证明一个事物存在于脚下、无法证明一个事物不存在于脚下。在黄昏里,他像是站到一个无法被否定的“相对存在点”,半只脚踏入人治的社会。
      “你在这里做什么?”暗处的一个人——便是后来的阿贝多警戒地看着他。
      空被这道声音拉回“现实”,属于他的现实是人类社会的不现实,他又回到了只有一人的虚空世界。他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在这个世界没有什么能束缚他。
      砰地一声轻响,他顺着“蛛丝”跳跃到几英里开外,躲开那个怪人的拘捕。
      空喜欢和自己的新朋友分享自己的见闻,恰巧阿贝多喜欢听。阿贝多解释说自己大部分时间要跟在老师身边学习,不像他可以天天在外面疯玩。空想起那声奇怪的哨音。
      “那个哨子是……是你的老师吹的?”他试探问。
      “嗯,是她,”阿贝多不自觉地抖了抖,“我不能一跑了之,我要听她的召唤。”
      “她是坏人。”空斩钉截铁地说。
      “噢,她不是,”阿贝多解释,“我本来就要跟着她做事,她教给我炼金术又教我巫术,她是我的老师,我应该跟着她跑前跑后。”
      “可是……”空盯着他脖子上的星星图案,“可是她控制你,她是坏人。”又绕回来了。
      “我不是天生的妖怪,我是她创造出的生命,瞧,这就是我作为创生物的证明,”阿贝多顺着他的目光指着自己的咽喉,“人们都说造物主的每一句话是不可质疑的真理,并为此愿把生命交付。我的老师赋予我生命、抚养我、教我本领,她就是我的造物主。我跟从她不也是一样的道理吗?”
      “在你角度看是不可接受的,但是从我的角度看,我的老师只是喜欢采用一些更直接稳妥的方式。她是我的亲人,她是我的引领者。她本意不坏。”
      空哑了火,他也是被创造出来的。在他还是花苞的时候,一个女性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回响训导着:你是伍德维尔家同里弗斯家的守护神,你的职责是保护这两个家族的所有成员。当他睁开眼睛看向世界时,他便明白自己要做什么。
      他职责是守护。
      他也想不出反对“守护”的理由,那和反对他自己没有什么区别。如果皇后有一天伤害他,他可能也不会抛下守护的职责。他不单属于他自己。“那还是听我讲故事吧!”空很快便忘了这个小小的纠结。
      在一堆话题中,阿贝多对皇后的日常生活最感兴趣。因为他在做和皇后一模一样的娃娃。但他莫名其妙地对空撒谎了。他确实是立誓保守秘密——对外人隐瞒自己和老师进行的所有巫术。但他大多数时候是直接承认这是机密而不是欺骗。
      想到欺骗这个词,阿贝多的心瑟缩了一瞬。
      “我做娃娃是因为,因为皇后娃娃可以为持有者带来幸运,因为,额,我的老师说一个国家的帝与后掌握着部分天运。”阿贝多最后还是选择把谎言继续下去。空点点头,看上去信了。
      “听上去很厉害,我术法不精不懂这些,嗯……我知道我贪玩啦……”空说着惋惜的话,但脸上是无所谓的。阿贝多庆幸他一时半会不会有琢磨这个娃娃的兴致。
      或许是因为阿贝多对皇后有愧?
      他在做娃娃的间隙中会猜测这个女人的故事和生活,皇后会不会也像沃里克伯爵夫人那样早中晚祷告?她会像伯爵那样手指夹着烟在房间里悠闲地发表意见吗?然而她很快无法做这些了,她会像被长枪贯穿的羊,从高高的黄金山顶一路滚到祭坛上。
      也或许是因为空一提到皇后,他的语气会不自觉地亲昵起来,用着念叨家人的口吻絮絮而谈。他的神色会露出些骄傲,又带着些温柔。当阿贝多听着他、看着他说起皇后,就奇异地说不出“无可奉告”的话,只能犹豫着编个谎让他开心。
      “她没有那个时间,”空耸肩,但眼睛睁得溜圆,“她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想要见到皇后要扒拉开人堆去最里面找她。”
      “她会做什么?”
      “嗯……坐在位置上等着人们参拜、和女眷们和女官们议事,要么就是在众人的簇拥下出行,她很少有独处的时间。”
      “宫里的事情不好玩啦,”空故作深沉地叹气,他炫耀地说着,再配上一脸孩子气显得有些滑稽,“确实有很多菜肴、山一样堆着的绫罗绸缎,有时间会开舞会……”
      “我想先搞清楚你对'好玩'的定义是什么。”阿贝多说。
      “……但人们其实不真的玩,”空拍了一下大腿,“哎!你先听我说。他们只是把好东西一个个堆出来,然后凑在旁边聊天。谈天气谈收成,或者研讨宗教,或者恭维穿得最华丽的那群人。”
      “理解了。很麻烦又很无聊。”
      “而且都说得弯弯绕绕的,”空补充,“有时候我能听懂他们说的每一个字,但连起来就不明白了。”
      “你身上总有一种花香,”阿贝多突然说,他错开距离上下扫视着空,“难道你是一种花香型‘毒傀儡’?”
      “嗯?什么味道?”空抬起胳膊试着闻味道,“哦!因为我是——”
      空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他眨眨眼学着阿贝多之前的口气说:“嘘,保密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可是我又没问你是做什么的。”阿贝多把头枕在膝上抬眼看他。他的眼睛是湖绿色,正透着厚密的黑睫毛闪烁着。空无端地想起他变成猫时的眼神也是这样柔软?或者说天真无辜?他不由咽了下口水,阿贝多这样看自己让他很难说不,有些时候还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他真是个狡猾的猫妖。
      空能感受到自己的脸在发红发烫,阿贝多明显注意到了。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用了什么“小魔法”,因为他坐直身体眯起眼睛坏笑,洋洋得意。这让空想扬手敲他脑壳。当然啦,心跳被这种羞恼的情绪激得更快了。
      空躲开他的注视气呼呼地站起身,顺着“蛛丝”传送跑了,把乱七八糟的思绪都留在教堂的铁十字架顶上。
      阿贝多用鼻尖拨开空的领口,轻缓地蹭过他的脖子,冷风激起一阵凉意。空瑟缩着回神,反握住他的手止住他的动作,阿贝多的呼吸弄得他下巴痒痒的,让他忍不住想转开头。阿贝多闭上眼睛笑起来,松了力气从他身上翻下来。
      他们的手舍不得松开,阿贝多似乎很喜欢拨弄他的手指,捏捏骨节,玩玩指肚,最后反复摸着指甲不知道在做什么。空迷迷糊糊地叹了口气,也跟着闭上眼睛和阿贝多的脑袋靠着休息。
      “你听见了吗,有歌声。”阿贝多突然说。
      “嗯……我听不到,”空睁开眼睛,“什么调子?”
      阿贝多沉默着聆听片刻,接着对空哼起来,起初是试探着唱,到后面越来越流畅自然。最后和教堂中的诵唱分毫不差,低高音间形成了微妙的共振。
      “是婚礼。”空笃定地说。
      小安妮最近就是在苦恼这个,阿贝多对这类词很熟悉。“你以后也会住到别人家里吗?”他好奇地问。
      “为什么这么说?”空眯起眼睛,看上去有些被冒犯,“我只有一个家。”
      “你听说过'婚姻'这个词吗?”
      “我知道,现在教堂里就有两个人完成了'婚姻'。”
      “有人对我说婚姻是一个人搬到另一个人家里的契约。”
      “听上去那个人把它想简单了,但我也不确定?”空的眼神锐利起来,阿贝多觉得他的目光穿透他看向了更远的记忆,“我去过几次现场,它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它不像是一个简单的搬家合同。”
      (1465.5)
      “那天是皇后加冕的前一天,人们起得很早,”空缓慢说,“皇后的情绪波动很大,她欣喜若狂,甚至比第二天加冕礼时还要激动。她的异常情绪甚至影响到我的状态,我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发飘。有时候看东西会有重影。”
      “比如你身后还会站着一个人,他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我能理解'重影'的意思。”阿贝多心平气和地说。
      “不一样,不是重叠的重影,是身后会有一个奇怪的镜像。那天我能看见第二个影子。”
      “有意思。你继续说。”阿贝多含混地应了一声,他把空的手背拉近自己的脸嗅着上面若有若无的花香,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
      “后面就是我一路跟着人们去教堂。我当时坐在马车顶上继续晕晕乎乎。皇后和她的妹妹凯瑟琳坐在里面,那是一个敞篷车子,很多平民挤在路两边观摩巡礼。”
      “'我的小凯瑟琳,'当时皇后摸着她妹妹的头发说,'你真漂亮,你是英格兰的珍珠。'”空有样学样,继续拍着阿贝多的头发模仿,“我说你是英格兰的珍珠。”
      阿贝多面上维持着没有情绪,他偏过头,将脸颊贴到空的手心里。空唰地缩回手,清了清嗓子继续学。
      “然,然后小凯瑟琳说话了。'姐姐,我肚子疼,'我先说一下那时候她可是个小花苗,头刚齐我胸口,'我的头也好疼。头发绑得太紧了。我也不想去教堂,我快饿死了。'”
      “我猜她年龄大概六岁或者七岁?到现在她也没长多大。似乎那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如果我不得不去别人的城堡里效命,我会闹脾气而不是抱怨。额,你理解我的意思吗?”
      “明白。你会怎么闹脾气?”
      空抓住他的手狠狠捏了一下:“这样闹。”
      “还有你不许再打岔。”
      “皇后很快不开心了,我的身体能感觉到,”空确认阿贝多真的在认真听后继续开口。“她先是命令凯瑟琳叫她陛下,又说她们不是去教堂过家家。”
      “我明白你在说什么了,新娘是凯瑟琳?”阿贝多后知后觉,“皇后有一个叫凯瑟琳的妹妹,她们是去教堂举□□婚仪式的路上。”
      “没错。”
      皇后脸上闪过不快,她把“新娘”扶正:“你要称我为'陛下'(注1)。你要懂规矩,知道吗?”凯瑟琳憋了声音,畏缩地看着她。空从车顶上歪头下瞟。他小腿垂下,在半空中来回晃荡。
      马车里面再也没有多余的声音,凯瑟琳拍了拍脸颊扬起一个笑脸,她扶着缠满百合花的的栏杆站起身,对夹道欢呼的民众挥手。空发现凯瑟琳身后的虚影没有站起身,她双手按着肚子,缩在软垫里低头抽抽嗒嗒地哭。空骤然从晕陶陶的状态中惊醒,不再受皇后情绪控制。他跳到下面,坐在虚影旁边默默看“她”。他大概明白这些影子是什么,它们代表了人们的内心世界。
      他随着仪仗车队来到教堂外围,此处平民止步,里面是分列等候的贵族。他跟在小女孩后面,看着虚影一路左顾右盼、一脸茫然。凯瑟琳的裙摆是蓝色,两缕发辫束到后面,坠着用蓝宝石装饰的发带。凯瑟琳像漂亮的蓝色圣诞树。
      皇后把她的手交到一个男孩手里,那就是新郎了,他比空矮一头,表情漠然,扯住凯瑟琳的手往前走,丝毫没有顾及到她的步速。士兵缓缓合拢大门,唱诗的歌声响起。空失了好奇心,他站在原地,望着这对新人跌跌撞撞地走向神坛。他在门关的最后一秒溜了出去,开始沿街漫无目的地走。
      “所以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哪里奇怪。”阿贝多说。
      “凯瑟琳不开心,”空愁闷地说,“她只是被安排在契约上的名字。”
      “我不理解。”
      “你说我们的名字会不会也写在某个纸卷里?我们其实已经不是我们自己了?会不会我们也会像奴隶牲口一样可以转卖呢?”
      “你是一定要往坏里想,”阿贝多笑,“你为什么要被卖呢?你做错事了?”
      “凯瑟琳没有做错事。她被自己的姐姐'卖'出去了。没有理由,没有判决,这是不合法的。但是皇后就是那样做了。”
      阿贝多收了笑容看着他:“既然契约没有效力,你完全可以把契约撕了。最好叫上我一起。况且你不是凡人,你不会像他们那样被轻易出卖的。”
      “或许吧。”空闭上眼睛,绵长地呼了一口气。胸口起伏。
      第二部分(无抒情)
      (1468.11~12)沃里克掀起战争,莱茵失踪,阿贝多屠杀,空重伤
      “阿贝多?你说她(指皇后)身上有一朵玫瑰花?花在哪里。”莱茵多特拿着画像叫醒刚睡下的学生。
      阿贝多借着昏黄的烛光努力辨认着:“在……在这里,在她的左胸上。”
      “我明白了,其实是在她的心脏上,”莱茵多特平静的看着皇后的胸口,“皇后有一个守护灵。这些天我一直想不通的问题有了答案。”
      “守护灵?”阿贝多的心头猛地一跳,有种不好的预感笼罩过来。
      “这不只是一种古老的魔法,它还是神赐予的力量,祝圣后的守护灵可以免疫一切术法。这就解释了我们放在宫中的毒傀儡是怎么失联的,是守护灵把它们秘密处理掉了。”莱茵多特快速走到屋子那头,把油灯挂在钩子上。
      “……皇后免疫毒傀儡?”阿贝多坐直,“这么说我们之前的努力……老师,我们有备用方案吗?我现在能做什么?”
      “你不是它的对手。守护灵的力量依靠血脉而生,皇后的近亲越多,守护灵就越强,”莱茵多特解释,“但这些人都是守护灵的重点监护对象,你根本近不了它的弱点。只要守护灵存在一天,皇后就拥有一个永恒永续的堡垒。”
      “你不用插手,让我来破解这个谜题。皇后势头正猛,它非常强大,”莱茵多特猛地站起来走向门口,带起一股厉风,“但我是英格兰最强大的炼金术士,即便它没有弱点,我也能创造出它的弱点。”
      听着莱茵多特的脚步声逐渐走远,阿贝多望向灯座底部摇曳的火苗,它要烧尽了,它正准备归于黑暗。阿贝多执着地看着,他的眼睛被火焰晃得流泪,他看着它一点点凋落。
      空面前的火苗在忽闪几下后熄灭了。他伸了伸懒腰,从皇后窗台一跃而下。他在空中一个旋身来到了花园,差点没收住力道栽到花丛里。
      最近一段时间毒傀儡突然少了一大半,他施展不开拳脚,也跟着少了不少乐趣。空扯下花骨朵,把花瓣一片片从上面剥下来,在花园里蹦蹦跳跳地撒起来。
      铁蹄的声音在这个夜晚骤然响起。空把花梗一抛,闭上眼双手十指相握,他在一阵浅色的光晕中重新出现在皇后窗前。
      “什么人!”卫兵大喝,“这里是禁地!立刻下马!”
      外面火光交织,人影憧憧。
      “我有急事,西北叛乱!赶快带我见国王。”外面传来一声急切的马嘶,随后是重重的皮靴落地声、金属铠甲碰撞声。空从窗外小心翻进来,从虚空中抽出一把近似透明的短剑。这把剑只有星光才能勉强勾勒出它的轮廓。
      空执剑靠向寝床,白金交织的斗篷在身后飘摆。他的手有规律地抖了两下,现在这把剑变成亮银色,它现在有了实体。
      国王被惊醒了,他在帐子后清了清嗓子:“快让他进来!然后也传理查和乔治入宫。”
      “还有安东尼,”皇后在窸窸窣窣中坐起身,“我的父兄以勤王为荣。”
      “好!听见了吗,让他们都进宫。”
      这天晚上的后半夜灯火通明,无人入眠。空坐在议事厅的桌上看着人们紧张争论,他把脑袋搁到膝盖上,眼神放空。
      阿贝多没有再来教堂顶上和他相会,在那次冲动的亲密接触后,空想要更多——性占少数,他是想看着阿贝多的微笑,闻着他的呼吸,平缓着自己因他出现而生长出的新的情感、焦灼的情感、甜得像浓汤的情感。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频繁。可是阿贝多像是人间蒸发,让他一个衣角也没抓到。
      现在空没时间去教堂顶了,他没有“修炼”自己察言观色的能力,但宫中人没有把情绪藏在心里,他能不费劲地在他们脸上读出:这里危险了。出大事了,起兵了,战火要烧起来了。
      “我知道沃里克对我心存不满,但我不知道他竟然恨我!想要杀我!”国王在房间中阔步走,举着双臂大声叫,“我亲爱的哥哥乔治呢?约克三子的名号彻底沦为笑柄了,现在他娶了沃里克的女儿准备篡位!既然这些叛国者暗中勾结、蛇鼠一窝,那就不要怪我会亲自把他们的头挑在长枪上……”
      “爱德华。”皇后皱眉。
      “……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的,”国王看了看皇后,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他们想要杀我,我不能杀他们。只因为,我、是、国王。”
      空在一张空椅子上把玩着短剑,他在自己身上也装饰上了银色的铠甲,只是装饰性的,毕竟没有人能看见他,也不会有人类之间的近战搏斗。他的手覆盖在剑锋上,不一会儿剑变得细长,像穿刺用的迅捷剑。
      他拿剑对着国王的喉咙比划几下,重新坐下去调整长短,有些老战士在搏击前会心平气和地擦拭武器。他不是老战士,但他既不好奇战争也不畏惧死亡,奇异的也有着老战士一样的心境。
      “父亲,父亲!我们的劳伦斯没有跟上来。”与此同时,沃里克带着妻女暗地转移。劳伦斯是女儿们养的猎犬。
      “不能带她,以后有的是狗给你们挑。你们立刻休息,”沃里克匆匆说完话,找上莱茵多特的帐篷。“莱茵?你在吗?”
      “我在。”莱茵多特不等他进来,掀帘走出帐篷。阿贝多正坐在帐篷里对着配方调配药剂。他身上披着厚厚的裘袄,脸上浸着冷汗,他在发烧。
      “您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后天晚上行动。我需要一口更大的锅。”
      “多大?我给你准备的是最大的锅。”
      “大到可以装人的锅,你快去办。”
      沃里克伯爵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莱茵多特。
      “我可不是为了你和乔治,我只在意我的巫术,就算它的主人是你我也照样下手。你想想!来自神灵的术法、传说中牢不可破的守护灵,这么危险诱人东西竟然真的存在。既然它出现了,我必须和它较量一二。”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是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会成为打败守护灵的人。”
      “我的学生阿贝多交给你,你敢动他一根汗毛试试,我留在你命运里的术法会盯你一辈子。”莱茵多特摘下拿坩埚用的厚手套,露出泛青的布满奇特纹路的双手。
      “这个你放心,我不会让他做太多事。我会请其他术士教导他。”
      “可除了我已经没有人可以教授他知识了。”
      他们一起看向称量鼠尾草的阿贝多。
      阿贝多缩在过于宽大的裘袄里,脸颊脖颈泛红。他的手一抖,鼠尾草掉在地上。
      “阿贝多怎么总生病?他不是你创造的完美生物吗。”
      “你说发热?他那不是生病,是我让他吃了些汤剂,散一散他的力量。不能让这猫妖长太快,要限制他的能力和智力。”
      “哦,所以他可以一直是这个年纪?那……”
      “……想什么呢,你不能喝,你会中毒的。”
      “如果我回不来,你也不用管他长不长大。反正现阶段你都没办法掌控他,人、兽、妖,总归是要长大衰老的。”
      “好。”
      莱茵多特拍了拍沃里克伯爵的肩,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沟壑走开了。她的背影单薄,让人联想到昆虫黑色的鞘翅。
      第二天,阿贝多从被褥中惊醒,对于他来说,莱茵多特就是在这个清晨不知所终的。他努力揉了揉眼睛,他看到帐帘微开,一卷羊皮纸压在汤碟下,在风中簌簌发抖。
      “我,英格兰炼金术士,莱茵多特,兹证明阿贝多已继我完全之学问,立为'白垩之子',名号'白垩'。”
      阿贝多把羊皮纸收到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战争不是一个好玩的打打闹闹。它的主要内容是跋涉行军,长长的队伍看不到头,也走不到头,偶尔在有利或不利的地点交战。如果打了胜仗继续跋涉,如果打了败仗……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目前他们还没有重大伤亡。空看过国王和部下们指点的路线,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皇后让国王多牵一匹马在身边,尽管国王不明白她的用意,但还是依她的话挑了一匹机灵的矮脚马,把缰绳栓在自己马的身上。空明白她的意思,皇后希望自己可以舒舒服服骑在马上从军。这都是凡人的思维习惯,他可以飞的。
      空对着皇后充满期盼的脸得意地笑了笑,眼神变得温柔。他跳上马,乖巧坐好。如果皇后能看见的话,他就是她幻想中小王子的模样——穿着佩戴白玫瑰的骑装,带着佩剑披着斗篷,在寒风中意气风发地笑着。
      现在空骑在马上编草环。经过他的触碰的植物都会变得不可见,他随手把草环戴在国王的头上,时值深秋,金色的草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这是他授予国王的草扎冠冕。
      “那么你就是伍德维尔与里弗斯的守护灵,”一个声音突然在他上方响起,冷冰冰地不带感情,“我终于看到你了。”
      空猛地抬头,和飞在空中披着黑袍的女人对上视线。
      注1:即【Your grace】,不分性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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