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大胆往前走》陈斑斑

4、篝火对白

　　水，都是水，湍急地涌入燕安的嘴里、鼻子里。身子越来越沉重，双手沉重，世界在眩晕在窒息————

　　长公主慌乱中抓住燕安的衣领，常服上盘领的纽扣带子被扯断，越来越往下沉，飘起的衣袂在水面下铺开，像月亮掉入水里开出了皎白的花团。无法，长公主一把揽住燕安的腰肢，闭气潜出水面，使出大劲凫水到岸上。

　　燕安经过一小阵溺水，晕迷在地上。长公主趴在燕安身上，准备帮她按压出肺中积水，燕安先自己呛出来，缓缓醒来。

　　长公主看着燕安，却愣了好久。开始是露出不可思议的眼色，脑子里又反复把刚刚水中抱燕安的手感又细细回忆个遍，万万没想到燕安是......。

　　长公主惆怅地注视着迷迷瞪瞪的燕安，她的眉间还残留水珠的细润，浅浅的酒窝，缠绵的眼睫毛，罩上如梦似幻的低语，好似无声的春风，破碎一川烟雨。

　　渐渐地，长公主稍感一阵轻松，坐在石面上，抬起手，翻着手心、手背瞧看，沾着水露，光洁好看，葱白的手指兀自摩挲着，好像在回味水里时的手感。

　　燕安睁开眼，猛然间想的是，她是谁，她在哪，现在要做什么。她爬起来，一眼看见湿漉漉的长公主翘着腿，也在细细瞧她。燕安打了个哆嗦，心想我有没有被发现身份，立即紧张起来，身上滴着水跪着说，“求......求长公主饶恕臣的冒犯，臣不是故意的！”

　　长公主放下翘着的腿，没有立即回她，低着头解自己的裙带，卸下多余的湿衣物，嘴角却暗暗勾起嫣然笑意，装作很生气的语气说：“驸马故意带本宫兜到这山野中，又故意拉本宫下水，不会是别有居心吧？”
　　燕安暗暗松了一口气，长公主还是这么凌人，看来还没发现我的马甲，勉强挤出笑：“那个逃犯驾着长公主的马车，驶出那么远的路，臣拼命追赶半天，离皇城恐怕有四里开外，长公主让臣带路，臣只好遵命。臣又不忍心长公主饿着肚子，想摘个桃子，没想到把长公主害落水里。臣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属实尽力了。”

　　长公主说：“念在驸马有一片赤诚之心，本宫不再怪你。驸马请起。”

　　没有想到长公主这么好说话。燕安喜出望外站起来，想到什么，说“哦！让臣为长公主生个火！”
　　然后找来一堆枯叶干树枝，学着钻木取火，蹲在地上捣鼓半天没有任何起色，燕安满头都是尴尬。

　　“驸马，别忙活了。”

　　燕安闻声抬起头，见长公主从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打开防水套子，轻轻一划，火苗“腾”地跳起。

　　篝火堆起来了，火光熊熊。
　　长公主一边解开自己的衣带，一边似有若无地问道：“驸马不脱湿衣服吗？很容易着凉的。”

　　火堆发出“噼啪”的烧柴声。燕安站起来，“长公主先把衣服烘干，我到前面去。”说着就要逃。
　　“驸马。”
　　燕安被叫住，转回身。长公主微微偏着头，将如墨湿发笼在身前，颈肩盛雪的姣美，温雅地垂眸，一颦一言尽显绰约风姿，燕安羞怯地看了一眼就低下头，“真觉得本宫冷酷无情？让驸马一个人躲到一边受凉。”
　　燕安摇头，感动得快哭了。长公主第一次这么体谅人！
　　但是！即便穿着湿衣服很难受，也不能在长公主面前脱下衣服。
　　“长公主的善意，臣心领了。可臣现在是不清不白之身，新婚之夜给长公主丢脸，臣到现在都还万分愧疚，因此不敢在长公主面前继续放肆！”燕安心头对这个借口非常拿捏，长公主这下应该想起她的驸马干的那事有多糟糕，就不会让她留下了。

　　长公主一改燕安初见的严翳，微笑道：“驸马不是说是被人冤枉的么，当日驸马的说辞句句在理，已令本宫十分相信。驸马还如此受惊，本宫着实对不住驸马。”

　　“没有没有。”燕安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突然带着盈盈笑意的长公主，戳了戳手心，“长公主人美心善，臣更该等到找出陷害臣的幕后黑手，才能对得起长公主的厚恩礼遇。”

　　长公主继续笑道：“驸马，你我既然拜了堂，就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脱个衣服又怎么了？难道本宫看不得驸马的身子？”

　　咯噔。燕安梗住了。
　　呜呜，长公主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冷着脸对她冷漠得要死，今晚好像非扒她的衣服不可！但是，她就算是硬扯也要把局面拉扯回来！
　　“臣不是那个意思......臣怕冒犯长公主，因为......因为男女授受不亲！”燕安眼神游离，脸蛋彤红，又像元宵汤圆那么软糯，让人见了就会忍不住咬一口。

　　长公主见了，在火光照耀下，那脸蛋那么诱人，有什么东西唤起心潮，身上突然嘈杂地热起来，呼吸一点点急促。

　　燕安不知为什么长公主红着脸，坐那走神，半天不说话。是不是她说错了什么，可是长公主的样子并没有半点生气。

　　长公主从火光中醒来，捋了捋面前用树枝架起来晾烤的湿衣物，淡然地取笑道：“驸马是在本宫面前娇羞了吗？”

　　啧啧。燕安只好害臊地点头，内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那本宫的小驸马可要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本宫‘宣召’！”长公主半眯凤眼，放出别有深意的话。

　　“是.....”燕安敷衍地回应，撒腿就走。心里却喊着这不可能，决不可能。
　　燕安早就从长公主府邸中的仆婢私语和坊间的言传中得知，长公主仗着自己权势大，从不“宣召”驸马，意即冷落驸马，从不给驸马夫妻之实。外人不仅说三道四，还因此弹劾长公主。
　　这么一个性冷淡的长公主，燕安已打好自己的如意小算盘：只要讨好长公主、听话守规矩，照样做个天天吃吃喝喝晒太阳的潇洒驸马爷。

　　小跑几步，就近在一颗大树底蹲下。燕安这才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脱下湿衣服，这些汉服湿答答地黏在身上真的难受。
　　解盘领，解革带，脱皂靴，解亵衣，露出燕安胸口最后一道束身衣带，正要解开时，大树背后突然响起一声：“驸马。”
　　燕安睁圆铜铃大的黑眼睛，心口忐忑地狂跳，向大树后询问：“长公主有何吩咐？”

　　只听长公主幽幽说道：“让驸马在风寒处受凉，本宫于心不忍。”

　　行行好长公主，燕安她都脱得差不多了，你再来这一出，燕安有些慌。
　　燕安紧紧用湿衣物捂在胸前，以防不测，对身后回道：“长公主放心，臣是练过一些武的，身子骨还......还算好......啊......啊秋！”燕安冷不丁打了个喷嚏，顿时糗了一脸。

　　“驸马也放心，驸马出来把衣服脱下来烘干，本宫把眼睛捂住，就什么也看不到了。”长公主好似很诚恳的样子，双手伸在身后，轻轻踩过落叶和草坪，将三步之距的大树后的人儿，想象着她的窘态，画在心上。
　　哼，这不是哄小孩嘛，燕安可没这么傻，听到长公主再近一步就能摸到她倚靠的树，立刻慌乱了，急忙吼着：“长公主！别过来！”
　　长公主停下脚步，“驸马？”，声音隐没在夜色中。
　　燕安掩盖凌乱的气息，抬高颤抖着的音量：“求，求长公主回去。”

　　半响，长公主仰脸透过树梢，望着夜空，无声的叹息飞入那满天星，“好，本宫今晚依了驸马，驸马以后会乖乖地听本宫的话吗？”

　　燕安抓住机会，连忙回答：“当然，长公主指东，臣绝不向西！”
　　大树后响起长公主轻灵的笑声，“本宫衣服快干了，驸马你躲一会儿就出来，换本宫躲，可好？”

　　如夜月亲吻山尖小鹿，那样轻呢，撞入燕安心头狂奔的小鹿。

　　长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逗她的吧？燕安绞尽脑汁地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