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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后生 ...

  •   莫行风捻着鬓须,须发垂在腮边,打量着第一次才见面的燕安———犹初生之犊,玉面朗目,饶有英姿,即便是熟人毛丛介绍来的,仍然讳莫如深:“朝廷有令,民间擅自私藏精钢者,以及用精钢铸造器物者,皆会斩首示众。毛驸马顶着掉脑袋的危险为阁下铸剑,六公主知道吗?”
      “这......”燕安卡住了,不知如何应对。
      莫行风不失敬意地说:“我不知道阁下与毛驸马有什么私交。但是违法犯罪的事,莫某实在不敢做。”

      燕安凝眉,只好说:“行,行吧。”心里已打定主意派福全请毛丛出面,毕竟是他介绍的。

      莫行风不再言语,燕安就此告辞离去。

      行驶在洛阳城最繁华的大街上,燕安让福全停下马车,就奔去“和合熟食铺”。

      “三串炸丸子,三串酱香丸子!”燕安对铺台说,同时看见一个新面孔,是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眼角一颗红痣,不施粉黛,清纯碧丽,一身缀着花瓷细纹的衣裙,简洁得连一件首饰都没有。
      天然得像不刻意雕琢的玉璞,又新丽又洁净。
      见她非常熟练地用竹夹夹起丸子,装入油纸袋,燕安不禁问道:“罗三叔呢?”平时都是罗三在铺里卖熟食货。

      “我爹病了,不严重,休息几天就好,所以我来帮忙。”罗姑娘一笑,眼角下的痣越发动人。

      燕安点头,很快,接过罗姑娘装好的丸子,付了钱,盯着手中的丸子,一边转身,却愣了一下,转回身,抬头说:“今天怎么比往常还多了俩……”
      罗姑娘大方地笑道:“那两串是送你的。”

      “送我?为什么?”燕安不解。

      “你长得俊俏,可以多拿两串。”说完,见燕安又是不好意思又是疑惑不解,罗姑娘只是看了燕安一眼,补充一句:“权当是回馈你天天照顾我家生意。”
      “之前我从没见过你,你怎知我常来?”
      罗寒漪一直没有露面,但常常从铺帘子内瞅见来的客人,早已见过燕安好几十回。不过蜻蜓点水地笑道:“你自个想吧。”就转过身,向铺里忙去。

      燕安没有想出什么,捏着丸子搭乘马车回了驸马府,一坐下就感觉周身不爽快。恰巧这时,燕府的管家柴荣过来了,他已在烁阳府邸等候燕安多时。
      他脸上始终保持和蔼的笑脸,站在屋中说:“夫人病了,请少爷回去探望。”
      “好。”燕安将手上的丸子放下,想到了什么,停了下来,“可是......”
      柴荣连忙提声说:“我已经跟隆家令说了,说是少爷要自己去向长公主说一声。”
      “我走过去一趟,是个麻烦事。来回耽搁,也就不能早去早回。”燕安起身,边走边说,到水盆前洗手擦手。
      “遵行礼制,听从长公主吩咐,此是无可非议的事实。”柴荣跟在后面,醇厚的语调,像尘封了百年的老酒。
      燕安听了,清了清衣裾就去向长公主府。
      侍奉父母,是大梁举孝廉之制中最大的事,梁云曦见到燕安,只是点头允准,也不会说什么。
      燕安来一下又得走,不禁有一丝气闷。
      柴荣等在府门口,说:“长公主将少爷当宝贝似的箍住,少爷要走出门前这条大街,不得要特地请示嘛。”
      “你见过燕礼和柳玉龙他俩,谁请示过谁嘛。”
      直呼自己父母名讳,燕安就随口一说。
      柴荣执马车缰绳的手放下,惊讶地转眼,左右上下瞧着她:“做驸马可惜了。不过老爷也说,少爷根子骨寡淡,进不了混浊的官场。除了出身,果然人还是要看一命二运三风水。少爷到底捡了个金碗,不用再为俗世奔波操劳。”

      意思是她傍大款吃软饭。燕安故意问道:“柴老伯看得比我透,那您告诉我,我的命如何,若不做这驸马了,我会做什么?”
      “少爷怀玉而来,自当怀玉而去。”
      燕安已经安稳坐在马车内,没想到这个渐进暮年的老翁对她报以如此尚善的期许,缓和了声色:“谢柴老伯教导。”

      柴荣不多言,赶紧触响马鞍鞯铃铛,蹬在车辕上打鞭驱使马车。长公主府在城北,燕府在城南,要驶过十三条街,九重坊门。
      和上一次与梁云曦同乘的车程一样,车马慢,缓缓彳亍,一日看尽洛阳繁华。这次燕安单独来,到了稍处偏僻的燕府,只见到燕母柳玉龙,活蹦乱跳,不像有病。

      燕安直说开:“娘,你没病装病。”

      “我是为你好。”柳玉龙拍拍燕安的脸,有些生疏了,轻轻悄悄从话匣子里面拈出一句,“我算着日子你那事要来了,就考虑应该拿你来家里住,过渡几天。”

      “什么日子?”燕安一开始没有领会这种含蓄的说辞。

      柳玉龙脸上挤满愁肿的责怪意味。似乎在说:你这种女儿养起来,真够令人费劲的。

      挺直了三秒,燕安恍然,重重地点头,连声“嗯!嗯!”没想到燕母替她记着。

      柳玉龙笑了,又问:“那蒙汉药用上了吗?”

      燕安一想到燕母这个没有啥意义的小技俩,忍着嘲笑,回答:“用了。”毕竟谁洞房的时候会靠迷倒对方就蒙混过去的,没脑子的才会想这招,而她当时就是相信上了。

      而柳玉龙却是欲擒故纵,很明白长公主会识破燕安的小手段,却任其行之,长公主将计就计,这就摆明不喜欢燕安。于是,兴奋地问:“怎么样?”

      “效果很好。”燕安耸耸肩,不忍回忆,将视线飘向窗外,“一咽下肚,没几息功夫就晕倒了。”这是亲身体验。

      柳玉龙以为一切皆在掌控中,拍手大赞:“我们可是又混过去一关了!长公主就是个上了金釉的瓷器,再高贵也得被摆布。依我的谋划,你很快就能恢复自由身了!”

      “是、是吗?”燕安被柳玉龙的满满自信惊住,没敢说出自己和梁云曦之间的种种。

      柳玉龙突然问:“有娘帮着,你还会害怕吗?”

      燕安假装沉静,其实内心懵住。因为的确不知道原身和燕母的过往是怎么样的。

      “从小你就害怕扮男子,强行叫你做,这些本都是我的错,我应该为安儿承担大部分责任。就算礼法量我们有罪,让我来承担所有罪过。”柳玉龙的话语很清亮,像夏日的冰,凉凉的,舒爽的,拂过燕安久悸的心。
      长公主只会令她害怕。
      这不燕母挺好嘛。
      她算是投对了胎。估计是拿八辈子的运气换来的吧,不然哪会遇到这种令人幸运的娘亲。

      燕安张大她那对纯良的眼瞳,好想说有罪的不是燕夫人,而是这个世界,表面上却回:“娘,我早就不害怕了。”在她眼里,这不过是一场人生剧本的汉服秀。

      “很好。”柳玉龙赞完,即刻又展开她的谋划,“你先暂住在家里,我已经想到最好的法子,过不久就能够让长公主放了你。”

      现在更是不忍灭杀燕母此刻的踌躇满志。燕安问:“什么好法子?”

      “他们这类人,有一个通病。”柳玉龙缓缓捡一个环椅坐下,“有了权力,就会有膨胀的欲望,更爱掌控别人,玩弄别人,就像猫对老鼠那样......”

      “娘,能说简单点吗?”

      “我从红船的东家那物色了几名美轮美奂的伶人,送给长公主,你只需配合演出一副高兴的样子......”

      燕安暗暗攥了攥手指,不自然地问道:“万一,长公主不喜欢呢......”

      柳玉龙振振说道:“谁会不喜欢那些千挑万选、姿色出重的男伶。哪个女贵不会为他们一掷千金,要是我还年轻,我就挑个好看的再成一次亲。”

      “唲。娘,你这样......我......”燕安攥着的手指,难以适从间,握了一个虚空。其实她也不了解梁云曦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俩人总是围着床笫之事扯弄个不休。她好像只能止步于此,就再也不配踏出梁云曦床帏之外,内事外事都由梁云曦操控,她不过是长公主府邸内的一块砖瓦,一颗花花草草。

      柳玉龙大笑燕安的憨笨语态:“你这样弱,我越来越觉得上回长公主在咱家即使有说有笑,但里里外外都像在轻笑你。唉,算了,你不用管,为娘会替你张罗好一切!”

      说完,没等燕安开口,柳玉龙起来走出去,像一阵风,吹出去又很快吹了进来,手上多了两碟糕点,摆在燕安手边:“在家里总该放心吧。用不着担心行为举止不合规矩。”边拈起一块塞嘴里,边倒了一杯茶喝,“才多久不见,我怎么觉得你面生呢?是那边的日子不好过吗?还是有人欺负你啦?”

      燕安连忙解释:“我一直在成长,自然会有些变化。在长公主那边也很好,没有跟人生过嫌隙。”

      柳玉龙觉着在理,抽出手绢擦了擦手,“你妹妹等下就回来,你们好久没有在一起玩了,上次你回来,倒是对她生份不少。”

      燕安点头:“是,这几日我会多陪陪她。”

      “安儿,辛苦读书出来,是一道关,进入仕途,又是一场新的开始。”

      “知道啦。娘从我一回来,就教这教那———”燕安注意到门边的影子,闭嘴了。

      “怎么,做了驸马就开始嫌弃父母亲的絮叨!”柳玉龙说着,顺着燕安的视线看到门缝后的身影,叫了声“燕心!”

      门轻轻被推开,闪身进来一个全身水蓝的女孩,洋溢一脸灿烂的笑,调皮地嘟囔着:“我可没有打扰你们谈话。”立即飞到燕母身边靠着。

      燕母抓住燕心的手,命她立正站直,她反而越发软绵绵地靠在她母亲的环椅边上,然后犹如风吹动了风铃,发出曳曳灵动的笑声,燕母只好也跟着笑;但是一眼瞥到燕安,燕心双眼生了许多陌生,笑声渐渐小下去。

      一时屋子安静了。

      “怎么回事啊燕安?”燕母望了过来。

      燕安连忙招呼道:“燕心,近来可好?”

      燕心虽不说话,眼睛似乎像会说话,点了个头。

      燕安继续问:“燕心,有在读书吗?”

      燕心如是回道:“在不远的书堂里念书,是个私塾,女先生很尽责。”

      燕母立刻来了劲,说:“安儿忘啦,心儿向来比你聪慧,算术、地理、诗书都表现出傲人的天资。尤其是前两年你父亲出差,带她去江陵,游过白帝城,观过钱塘潮,她的心智可比你开拓多了。”

      燕安才不恼这种比较,含笑回道:“是爹娘教导有方,和燕心后生可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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