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尘别》夜汐微

9、爱别离

　　【从前一刻的爱，到后一刻的失望。只因你的一句话，我便失去了诘问的理由。我的眼泪最后一次为你而汹涌。我转过身，为什么，你没有拉住我。】

　　站在殷虹花雨中的身影，正是亦歆。
　　飞雪愣在原地，眼神中感伤和欣喜不断交织变幻。
　　他的头发长了些，显得有些憔悴。眼神和往常一样深邃，嘴角的弧度也没有变，依然是那一抹危险的温柔。他看着飞雪，嘴唇翕动了一下，“飞雪……”
　　这声音十分嘶哑，仿佛是经历了剧烈挣扎后才喊出了“飞雪”二字。
　　飞雪把头枕在他的肩头，温柔地抱着他。她什么都没有说，却将自己所有的话都传递给眼前这个人。
　　什么都别说，我明白。飞雪的眼泪滑进他的领口，这泪并不灼热，反而温润、平和，将她的思念与爱意透过皮肤缓缓地输送到他的血液中去。曾经想知道他为何离开，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事，想知道他为什么不对自己坦白……可是，在重逢的这一刻，她已了然。不需要更多的“为什么”，因为他已是全部的答案。回来就好。
　　风渐渐大起来，光芒也渐渐暗下来。乌云蔽日，眼看着天色就要变了。
　　飞雪感觉到他的改变。他的怀抱，竟然有些僵硬，有些凉意。
　　仔细地看着眼前的人，他那深紫色的长发显得更加深沉，苍蓝色眼眸更加深不见底，他的笑容蒙上了一层阴霾，阴晴不定的脸庞上是她看不懂的神色。
　　亦歆，此刻的你，变得好陌生。
　　“小妹妹，你不是在找人么~”一个清泠的女声自远处传来，方才远在天边，眨眼已近至耳边，“我让你再一次见到了他，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呢。”
　　飞雪抬头一看，一个白衣女子从天而降，飘然若仙。一头耀眼的玫瑰色长发甚是美丽，湛蓝的双眸流光溢彩，毫无怯懦优柔，一种凌驾众生的气势令人折服。天空这时已经飘起了小雨，她的衣衫却不曾沾湿半分，长发也飘逸灵动，仿佛有道无形的屏障将雨丝隔在了外界，又仿佛是连雨丝都惊羡于她的美丽而不敢惊扰半分。
　　她的眼神落在想拥的两人身上，笑了笑。她的笑容很美，但笑着的脸却温暖不起来。
　　“你的意思是——”飞雪问道，“可是，你怎么知道我在找他？”
　　她嘲弄地扫了亦歆一眼，悠悠道：“你若不想找他，又寻来这块碎玉做什么？”
　　“若汐！”亦歆不知何时已来到女子的身旁，“多说无益，这件事，还是要我来。”
　　飞雪越听越不明白，且不说这女子如何得知自己拥有碎玉，就说亦歆为何变得躲躲闪闪，他们的对话，自己也听得云里雾里。
　　“哦~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软了？我不懂，亦歆，”若汐捧起一捧落花，一扬手让它们再次飘散，软软地投进泥土的怀抱，“你这无聊的同情，其实和这花儿一样，就算挣扎着不坠落下去，也是毫无意义。”她的目光转向飞雪，“而且，这花儿，还蒙在鼓里。”
　　“闭嘴。”亦歆的语气冰冷无绪。
　　若汐又是一笑，“我们说好的，这碎玉可是我的。你们的事情，我不便多言。飞雪，虽然这回礼是薄了些，不过，也罢，这碎玉，也十足够得上了。”
　　飞雪没有动。
　　“怎么，敛水族的人，竟然这么没有礼貌吗？”
　　什么？敛水族？飞雪不禁惊讶。再仔细看，若汐一袭白衣，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其他修饰，只除了一枚系于腰间的玉佩。看清了玉佩上的图腾，飞雪顿觉五雷轰顶，这个女子竟是……
　　“难道你是……龙颜……”
　　“不错，你很聪明，也很有见识。我就是龙颜的族长，若汐。”
　　龙颜的。族长。
　　“不！不管你是谁，这块玉都不可能给你！给我这块玉的人，对我很重要，我要用它去找的人，也对我很重要！你凭什么用这种歪理抢走它？”
　　“抢？嗯，这倒是个好办法啊~既然你不肯礼尚往来，我也就只有抢走它咯~”若汐古怪地笑了一声，飞雪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眼前一黑，跌倒在地。
　　雨水顺着她的头发流下，和她的眼泪混合在一起。她看着身边的亦歆，心中冰雪一片。为什么一直不说话，为什么看都不看我一眼。难道刚才的一切也是错觉，你回来了，却不是为了我？
　　若汐凝视着手中的碎玉，散发着淡淡的蓝色萤光。她就这样看着，笑容渐渐消失，脸色也慢慢苍白起来，神情不断变幻着，好像脑中有什么在挣扎。
　　“告诉我，这是哪来的。”她的眼圈有些红，神采仿佛一瞬消失。
　　“是师父给的。”飞雪机械地回答。
　　“……说谎。”她的声音明显地颤抖了，“这明明是龙颐的碎玉，你的师父怎么会给你这样的东西！”
　　飞雪的神经在她的刺激下回过神来，她看着若汐，发现她竟在流泪。
　　“这块玉，是不是天给你的……”
　　“是！”飞雪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是他给我的！”虽然她并不知道“天”是谁。
　　她看到了若汐奔涌而下的泪。若汐手握着碎玉，因为用力过度，指节已发白。先前的屏障不知是失灵了还是撤去了，倾盆的大雨将她弄得七零八落，红发被浸得更加刺眼，湛蓝的眼眸失神地盯着飞雪。
　　“咣……”手里的碎玉应声而碎，变成了粉末散去，溶解在大雨中。
　　若汐恢复了平静，她看飞雪的眼神里又多了一种了然，就在她皱眉的一瞬间，好像发现了什么一般。她淡淡地笑着，在飞雪的耳边轻轻道：“飞雪，我恨你。我不会放过你的。”她向后退了几步，又转过身来，半侧着头，像是对着天空又像是对着飞雪说，“他什么都没有给过我。”下一秒，便消失不见。
　　飞雪悲伤地看着亦歆，看向他没有情绪的眼眸。
　　对面的亦歆惨然一笑，喷出一口鲜血。飞雪扑过去，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拼命地想要止住亦歆不断吐出的血，但是那血却越来越多，而且变成了可怕的紫黑色。
　　“亦歆……亦歆，你怎么了……”她慌乱地治疗着，“怎么突然……”
　　“飞雪……”亦歆突然抓住她的手，“我……终于不欠你了……”
　　“什么？！亦歆，你胡说些什么……你怎么会欠我……你……你，不能死……”看着怀里的亦歆渐渐苍白的脸色，飞雪早已泣不成声。
　　这时，两个鬼魅的身影急速掠过，一瞬间变让亦歆脱离了飞雪的怀抱。他们全身皆裹在黑色的斗篷中，蒙着面，声音嘶哑，难辨雌雄。他们之停留了一瞬身影便消失在飞雪的视线中，只余回声飘荡：
　　“少主帮你挡下了若汐的一击，危在旦夕，我等必须将他的尸身带走，你好自为之。”
　　少主。危在旦夕。好自为之。
　　这些，我从不愿意相信。
　　飞雪呆呆地跪在雨中，脑中一片混乱。
　　“你是药师吧，我受伤了。”那天的灿烂阳光，和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一直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无论是睁眼闭眼，都是他的笑容。回忆里的阳光灿然炫目，他颀长的身影倚在凤凰花树下，带着淡淡的光芒。她看不清他的表情，探出身去想握住他向自己伸出的手，他却旋身离去，像风一般逝去。回忆里到处充斥着他的气息，她仿佛感觉到他就在身边，却触碰不到。“我不想离开你。”
　　她隐约听到他的声音，微弱的，温和的，邪魅的，深邃的，充满爱意的，极尽温柔的一声：
　　“飞雪。”

　　我叫飞雪，是个药师。我失去了一段记忆，又在另一段记忆里迷失。今天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大雨过后，关于我的一切都会消失，一切痕迹都被冲刷，溶解。
　　我站在出云的悬崖边，那个我爱上亦歆的地方。不知万丈悬崖下，会不会有人发现我的尸骨。
　　至少，现在已不会有人为我而哭了。

　　她双脚离地，身体漂浮了起来。她急速地坠落，雪白的衣裙在空中乱舞，宛若一朵雪莲绽放在绝壁。

作者有话说

　　感觉有点发展了~我在努力推进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