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尘别》夜汐微

8、宿命相逢

　　寂寞重回。
　　即使手中握有碎玉，飞雪依然有些担忧。亦歆的出现与消失，自始至终都是谜。她竭力搜索关于亦歆的信息，线索就断在她遇见他的那一刻。相逢，没有缘由；相知，她不敢肯定；相伴，有如梦境；而相离……仿佛只是必然。
　　为了寻找亦歆，她离开师门，独自走出她刚刚踏入还尚未熟悉的神州岛。对于这个初涉尘世的小药师来说，神州岛这个相对和平的岛屿已经是变幻莫测，暗藏凶险了。如今，她辗转几处，一个人漂泊四方。
　　她去了瀛洲岛。沿着当时亦歆带她走过的街道，慢慢地寻找。出云城依然笼罩在落日的余晖中，错落有致的房屋，几颗不规矩的凤凰花树，耳边是噪杂的乐声。她站在每一扇门前，伫立良久。人来人往，路人都对着这个奇怪的白衣少女指指点点，最后店主受不了，出来好言将她打发走了。
　　她已经基本掌握凌空诀。轻轻舒展，身体便盈盈浮起，像一朵白云慢慢掠过群山。她记得，亦歆带她走过的每一个地方，她都记得。她痴痴地循着旧时的路，拂过水面，腾向空中，最后落在那处悬崖边。
　　你究竟在哪里呢。为何，为何所有你存在过的地方，有没有了你的气息。我感应不到。
　　飞雪倚坐在树下，凝视着天边的浮云。凤凰花依然不解风情，不知佳人之心为谁伤，兀自妖娆，飘旋，又偏在她的眼前萦绕，久久不肯落地。飞雪伸出手，让花瓣落在掌心。
　　“为什么你也不肯离去。我曾以为，你和他一样，都是幻象。”飞雪疲倦地闭上眼，“也罢，也罢。”
　　在她闭上眼的那一刻，一阵不寻常的风从天边袭来，将花瓣卷起，漫天乱舞。飞雪再次睁开眼，看见零落的花瓣中那个颀长的身影，眼光再也收不回来。

　　一路上夜都在沉默。直到来到幻萤谷时，他才开口道：“倾茗，为什么把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她？”
　　“以你对碎玉的了解，难道还看不出原因吗。”倾茗淡淡道，“那块玉不是我的。”
　　夜微微一愣，眼前的倾茗似乎比以往更冷了。
　　“无论是传世的珍宝，还是可以扭转乾坤的力量，我都没有兴趣，”倾茗抬手杀死了周围吵闹的小妖，在安静的空隙里，凝视着夜，“那是龙颐的碎玉，小时候和天交换的。终归不是我的东西，给她，也许会有更大的作用。”
　　“交换，为什么？”
　　“玩呗。”
　　死寂。
　　“夜……”倾茗打破沉默。
　　“什么？“
　　“……没什么。我们走吧。”
　　夜点点头，一言不发，和她一起离开了幻萤谷。身后闪动的萤光越来越弱，天快要暗下来了。
　　倾茗的脸没有向夜透露任何讯息。
　　那是我没有说出口的话。因为我恨他们，恨不得他们死。

　　【倾茗】
　　那天也正是大雪纷飞的日子。碎瞳在雪地里练习凝冰诀，我坐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前厅的发生的事情，我毫不知情。半个时辰后，我便莫名其妙地离开了龙魂，跟着一个叫做的祈司的人去了龙颐。
　　龙颐，战士的宗族，曾是众生之战神，得到天神的垂怜。而他们的族长——祈司，更是神一般的存在。他踏雪而来，全身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和银白的雪交相辉映。我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男人：银白的长发，金色的瞳孔，古铜色的皮肤，坚毅的轮廓，加上那傲视一切的眼神，真的有如战神临世，让人无法移开目光。他径直走向我，不紧不慢，光芒四射，周围的一切都黯然失色。
　　“倾茗，我来接你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很稳重，很有安全感。
　　我无法拒绝，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已经走出龙魂的大门。我最后惊惶地回望了一眼，门口是毕恭毕敬的侍从，满脸兴奋之色的长老们，以及没有一丝情绪的碎瞳。
　　姐姐。在之后无数个岑寂的夜，我都不曾像以前那样，会自然而然地想到某个人，在最孤独最无助的时候，会想起这样一个温暖而亲切的称呼。我已经快要忘记你了。
　　别人都说我的体质特异，有着开启碎玉灵脉的神力。因此在龙颐之中，有人对我尊敬有加，有人对我艳羡不已。这点我一点也不在意。从出生之日起，我便没有在乎过世人的眼光。人总是很复杂，也许是因为某种传言而敬畏你，在我看来，更多的是因为某个人。我被他带回来，也亲眼目睹了传说中真正的敬畏。所以我更是沉默，对于那本不属于我的，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的目光。

　　“那就是被祈司大人带回来的术士吧~”
　　“是啊！竟然能受到祈司大人的厚爱……”
　　“哼~来历不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能有什么用，真不知道祈司是这么想的！”
　　“……你们都少说几句……”
　　声音渐渐低下去，倾茗有些不耐。这般遮遮掩掩，还不如大声说出来痛快。她穿过花园，就要走到别苑门口时，冷不防脚下一绊，身子一斜，重重地摔在地上。
　　“哈哈哈……！”一阵笑声传来，十分刺耳。倾茗皱了皱眉头，慢慢站起来，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向房间走去。
　　“别走啊！”没达到预期效果，来人似乎有些急了，“果然是没用之人，连个小陷阱都识不破！”
　　为首的女孩对着她的背影，脸上尽是恶毒的表情。
　　“别以为有祈司撑腰你就了不得了。你们这些懦弱无能的术士，在龙颐的眼里还不是一堆渣滓，你要是识相，自己走了就算，不走的话~哼哼~本小姐早晚有天把你收拾掉！”
　　“这么说来，”倾茗闻言道，她没有转过身，语气也依然平静，“千日小姐若是心存不满，可以直接让祈司大人将我送走，倾茗自是感激不尽。”
　　“你！你……你明知……哼！你们快给我上，打死她这个贱丫头！”千日气得满面通红，一挥手把身后的随从们遣了出去，分明是要置倾茗于死地。
　　然而那群人还未来得及碰到倾茗，一阵强光迸出，那几人已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动弹不得。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身穿玄色劲装的少年，手持玄戟，威风凛凛。
　　“逆天哥哥……”千日一见这个少年，脸上的戾气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又惊又怕的表情，当真是楚楚可怜。
　　叫逆天的少年斜眼扫了她一下，转身对倾茗说：“没事吧。”
　　倾茗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兀自向屋内去了。
　　“千日，没有下一次。”少年冷冷道，又看了看地上的那群被他放倒的家仆，“管好这些疯狗，别再让他们出来生事。”
　　看着他大踏步地离开，千日心中的忿恨和怨毒越积越深。
　　……倾茗，你等着。

　　“就这样，我和龙颐的战士们争斗了很久很久。他们的操练，祈司是不允许我缺席的。虽说是切磋，但我明白，这正是他们打击报复的最好时机。我的体质自然不及战士，而且又不能随意使用法术，因而每次结束时，我都是遍体鳞伤。一开始也曾记恨过祈司，但是后来我发现，我的伤口愈合速度越来越快，而且抗打击的能力也提升了不少。这时候，他便不再让我参加操练了。我可以跟着其他的成年战士一起对决，开始面对真正的战斗。”倾茗缓缓地回忆着，“这些年，早已习惯了这些。”
　　“对不起，那个时候的我，无力保护你。”夜有些歉疚。
　　“没什么。我不曾恨过他们，种族间的敌意总归存在，更何况我的个性的确不招人喜欢。”
　　“那你把碎玉给飞雪的动机就令人费解了——既不是为了复仇……”
　　“……我只是，我只是想知道，这些对他到底意味着什么。”倾茗把头埋进夜的怀里，声音有些许颤抖，“这是我唯一想知道的事情。七十年来，我不曾释怀。他到底想做什么，到底，我对他，意味着什么呢……”
　　倾茗的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夜拥紧她，暗自叹了口气。从未见过如此脆弱的她，果然她对于那个人还有着不寻常的情感。我该如何让你走出来呢，倾茗。不如……
　　夜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此刻的他只想着如何让倾茗开心起来，其他的一切，仿佛都已不再值得他去理会了。

作者有话说

　　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