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月居春九

50、第 50 章

　　我竟不知穆七在京里置了宅子，想来也是了，驿站人多杂乱，铺子也没有开在明面上，自然是有自己独落脚的地方好。
　　他带我到房门前，屋里已亮着烛火，他说:“今夜你先好好歇着，明日我来找你？”
　　我应了一声，夜风吹来让人觉出些凉意。
　　恍惚间我问:“要喝口水吗？”
　　他说:“好。你看看这布置喜不喜欢，若不喜欢我明日让人来换。”
　　进了房内，我给穆七倒了杯清水，两人面对面坐下。我问:“你觉得明日太子殿下会宣吗？”
　　穆七浅酌一口回我:“说不好。”
　　“也不知道芽衣如今在何处，安阳能不能护好她……”
　　“你一路为此事犯愁？”
　　“当初留她一人在宫内，是身不由己。那当下根本想不到许多，如今联想起来，我怕太子为难她。”
　　“安阳公主既能把你从宫里弄出来，想来应该也是有点本事的，你这样忧心，明日我们便先去见一见她。”
　　“你说得对，总是要先见见的。”
　　穆七喝完了水，水杯慢悠悠得在指尖打转，“今日便到这里，我先回了，明日一道儿用早膳。”
　　“好。”
　　兴许是舟车劳顿，觉得疲乏，这一夜睡得格外深沉，一眼到天明。
　　早膳过后，穆七带我去园子中消食。
　　穆七说：“自夜宴之后，安阳公主便不大出来走动了。”
　　“近日京中可有什么宴席聚会吗？”
　　穆七摇摇头，“皇帝陛下身子愈发不好，京中近来消停的很。”
　　“这么说来，要巧合着相遇就有些难办。可我们用什么说头约她相见呢？”
　　我正思忖着，有人慌忙来报“主子，安阳公主来了。”
　　这不是打瞌睡送枕头，夏日里一场及时雨。
　　我们二人对望一眼，穆七问他：“公主此时在何处？”
　　来人有些吞吞吐吐：“公主在门外，非要......非要主子去请不可呢。”
　　穆七说了声：“走。”
　　我们来到门外，见安阳立在车马旁，身边是她的随侍宫人，她一见穆七仰头便问：“那日夜宴后，你为何躲着我？我虽有求于你，可也不是痴缠之辈！”
　　我本站在穆七身后，此刻被他轻轻牵过手，拉到边上，他低头看我一眼才回：“安阳公主误会了，前些日子家中来信，我们郡主抱病，我一时着急心切，未来得及辞行。”
　　安阳上下将我打量一番：“郡主？”
　　穆七解释道：“是我燕国长公主的外孙女，我们陛下亲封的明月郡主，亦是......我的未婚妻。”
　　“你已定亲了？”
　　“是。”
　　“既如此那时你为何不说？”
　　我对安阳行礼说道：“哪有尊客至门前，却在街头喊话的道理？此处人多眼杂，请公主进来吃盏茶吧！”
　　安阳哼了一声，迈步走了过来，一行人到了厅堂里，只留下一二个心腹四处看着，婢女上了茶，也叫她们退下了。
　　安阳端起茶碗，慢悠悠地撇去浮沫，眼却不看手中动作，只盯着我看。我自以为对安阳的性子有七八分的了解，此刻她这样看着我，我竟分毫猜不着她在想些什么。
　　安阳轻啜一口说道：“明月郡主......我唤你一声月儿可使得？”
　　我回：“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公主喜欢这样叫就是了。”
　　她又说：“你为何遮着脸？是本公主不配见你颜面？”
　　我抚上面颊上冰凉的面具，“公主哪里的话，明月自小面目丑陋，只是怕惊吓着别人，便一直佩戴着这玩意儿。”
　　“哦......原不是我不配，是你不敢......”
　　我心想她说的倒也不错，穆七接过话：“我们昨夜才到京都，公主来的巧。”
　　安阳放下茶盏说道：“不是巧，是我一直等着呢。你放心，我说过我不是痴缠的人。本公主有位故人，前些日子也到燕国去了，和穆七公子也是旧相识，得知公子自燕国返，今日是来碰个运气，不曾想，本公主竟也是个有运道的人。”
　　穆七回她：“既是公主，怎么会没有运道？”
　　安阳公主嗤笑一声：“陈明在哪里？”
　　“公主在说什么？”
　　“穆七公子，你也不用和我装糊涂，其实我本可以等的，她不是还有个丫鬟在我手里吗？当初说好的，她若言而无信，我只管把那丫头丢给太子哥哥就是了。太子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应该清楚。”
　　她的目光又落在我身上，说的话也听得我心里头一紧，我问：“那你怎么又不等了？”
　　“就是突然不想等了，大家都说我，生来恣意妄为、恃宠而骄、嚣张跋扈，是啊，我就是如此的！我为什么要忍，为什么要等？”
　　她目光澄明却说着疯话，此刻我心里也清楚了，只是没想到一时半刻都瞒不住，如果连她都瞒不住，太子那边我又能瞒多久。
　　我说：“你也说了，我们是有言在先的，我把陈明给你，你怎么把芽衣还来？”
　　“你把陈明给我，我自然会告诉你她在何处。”
　　“她不在宫里了？”
　　安阳十分得意得看了我一眼，“她若在宫里，太子哥哥怎么可能找不到呢？你放心，我不会骗你。”
　　“不行，我们约个时间地点，你给我芽衣，我给你陈明。”
　　“今日我大张旗鼓的来，你猜太子哥哥会不会不知道？”
　　穆七说道：“不如这样，我们带你去见陈明，你告诉我们芽衣在何处，我派人去接，人接到了，陈明你带走。”
　　安阳应声：“可。”接着她又说了个地点，穆七唤来牧澹，嘱咐他去找。
　　“慢着。”我喊了一声，附到穆七耳边：“若牧澹找到芽衣，立刻送她去见玉洛，越快越好。”
　　穆七点点头，我又喊了一声“等等。”
　　“怎么了？”
　　“牧澹可认得芽衣吗？”
　　穆七轻笑，“你说呢？”
　　“啊。”我应了一声点头坐下。似乎是听到安阳哼了一声，而后她说道：“你们二人......我可真是料不到......”
　　我望了她一眼：“哼，你竟把芽衣放在那样的地方，我也是料不到的。”
　　奇的是安阳公主并没有再驳些什么，只是淡淡说了声：“水都凉了，不给贵客添茶吗？”
　　“不先去见陈明？”
　　“也是。先去见他再来喝茶，今日的午膳加一道樱桃肉，等会儿再上些蜜饯果子佐茶，干喝水有什么意思，瞧你们的待客之道。”
　　穆七将陈明安置在靠里的院落，安阳远远地望了一眼，点头轻声说：“没错，是他，只是老了几分，苍天又能饶过谁去？”
　　牧澹是过了午膳约半个时辰来回的话，说芽衣已上了船。我与安阳对弈，正好到她落子为难的时候，她说了声：“不下了不下了，你的事了，该轮到我了。”
　　穆七再次带安阳去见陈明，不知她同陈明说了什么，出来的时候双眼发红，像哭过的模样，陈明也乔装一番预备跟着安阳进宫了。
　　临行时安阳突然凑近对我说：“燕国的郡主怎么会行齐国的宫礼呢？乡音难改，明月郡主要少说话为好。”
　　原来是错在了这里，我道了声谢。安阳又退了一步，看着我与穆七，“今日多谢二位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