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月居春九

44、第 44 章

　　与玉洛分别的第一天我就倒下了。
　　初次坐船我觉得一切十分新鲜，岸边的景物飞速离去，岸边与河面常有水鸟徘徊，江河之水拍击船身，这些从前只在书上见过，如今亲眼目睹，直叫人觉得心旷神怡。
　　商船开出去十来里路，行船便越来越快，我开始觉得头脑昏昏涨涨，腹中酸水翻涌。
　　穆七与我在舱中对坐，见我面露不霁便问我:“怎么唇色这样苍白？”
　　“觉得胸口闷得慌，看事物晕晕眩眩的。”
　　“是不是晕船了？”
　　“晕船？”我听着自己说出来的声儿，与往常大不相同。我说:“我知道，我在书上看过。陆上的人上了船，受不了颠簸，会昏头、呕吐，原来就是这样的感受啊。”
　　“你从未乘过船？”
　　他这一问我望着他不好意思的轻轻点头。
　　他将舱内支起的窗子放下说:“你坐着别动，我去给你找些梅子来。”
　　我应了“好。”
　　穆七问是否要靠岸休憩，我却想早早去到燕国，于是我说自己能行，他知道我的想法，也未在其他码头停靠，商船一路不停歇的向燕国行去。
　　有一日夜里正飘着小雨，船只不知路过了什么峡谷，听得几声似哭似号，将我从浅睡中惊醒。因身体不适，白日里睡的足，这一醒就再难睡去。
　　摸索着起来点了灯，不一会儿就听穆七在门外问:“怎么醒了？十分难受吗？”
　　“不是的，方才不知什么啼叫，一下给惊醒了。”
　　他在门外轻笑，“是猿声。我们大燕出船行商有个说法，夜听猿啼，旦窝香枕。”
　　“什么意思？”
　　他半天没应声我以为他没听见，正要再问一次，他说:“意思是，当你听见双凌峰的猿声啼叫的时候，你已经离家乡不远了。”
　　“我们就要到燕国了？”
　　“如今已是大燕地界了。”
　　恍恍惚惚间已过去这许多日夜了？
　　我又问:“我们到何处下船？”
　　“到都城，衡水城离都城近。我们先到都城歇脚，我早先已联络了人去寻他了，若有消息会送来都城的。”
　　“好。”
　　我没有熄灯，他似乎就一直在门外，不知过了多久，我靠在木板上睡意朦胧，额头磕了一下，吃痛清醒过来。
　　门外的灯光在门上映出一个人影，应该是穆七，他竟还没回去。我正要开口问他怎么还不去睡，船上忽然热闹起来，船靠岸了。
　　他敲了敲门，我套上披风将房门半开，他双手递过来一个木托，上面码着衣物。
　　“我们到了，你先换上这身衣装，我带你下船。”
　　“好。”
　　燕国的衣着与大齐有很大的不同，大齐的衣着繁缛庄重，燕国的轻巧飘逸。
　　藕粉色的衣衫尺寸正合适，对镜一照，这服饰将身形勾勒的淋漓尽致，我看着还没上身的披风和面纱，心想着他还是想的周到，若没这两样，我真是房门都走不出去。
　　我没有什么行装，也就不需要拾掇，打开房门穆七就在门外站着。
　　他转过身看向我，“我就知道，你穿上身必然好看。”
　　“我只怕不伦不类。”
　　“怎么会，好看极了。”
　　此刻面纱遮住我半张脸，披风套上身，浑身上下只露出一双眼睛，我笑出声来说道:“穆公子慧眼识珠。”
　　自那日晕船后我便一直在舱内客房中歇着，与大家都不相熟，穆七领着我下船，船工们
　　见了我们都笑呵呵的，微微弯腰鞠躬，显得亲切又恭敬。
　　我说:“你手下的人真是和善。”
　　他但笑不语。
　　下了船立刻又上了马车，车轱辘在青石板上嘟嘟转。两架马车前后走，车顶上吊着几只小小的铃铛，一路上轻微的铃声不停的响，十分悦耳。
　　约行了两刻钟，马车在一座大宅前停下，穆七前来扶我，我有些诧异，还是将手递给他。
　　双脚落了地，来到那大宅门前抬头看去，门匾上书琦王府。
　　“这是？”
　　他说:“我的府邸。”
　　门前站了许多人，我上车时明明只有两架马车一前一后，如今前后竟还列有数十名士兵，他们何时汇聚的？这样大的阵仗我竟丝毫不知。
　　入府后两个管事的婢女将我引至客房，笑着说:“厨房里已为姑娘备了吃食，姑娘可要用膳吗？”
　　我解下面纱，摘了披风上的帽子，“夜已深了，不必忙碌，请帮我打些水来略做洗漱。多谢！”
　　那两个婢女一边退下一边替我掩上房门。房内无人，我解下披风静坐，困意袭来。
　　第二日我醒来时，阳光已透过窗照在了房里。看着应已过了辰时，我竟睡得这样晚。
　　听到我起身的声音，门外有婢女问道:“奴婢打了水来，现下是否要伺候姑娘洗漱？”
　　我应声后她们推门进来，还是昨天那两个婢女，稍高些的那人行礼说道:“文竹见过姑娘。”
　　话毕，另一人又道:“云樱见过姑娘。”
　　我心中默念一遍文竹、云樱，对她们说道:“二位免礼。”
　　文竹一边为我洗漱一边同我说:“清早王爷入宫去了，叮嘱我等告知姑娘。”
　　我回:“多谢。”
　　她二人动作轻柔，伺候我穿衣，这衣裳款式和昨夜的差不多，我看着她们的动作，才发现昨夜的绳带竟系错了好些，幸而有件披风，不然真是令人出糗。
　　一切妥当之后，文竹又问我:“姑娘是到堂中用膳还是在房中用膳？”
　　“就在房内吧。”
　　不多时便有几位婢女鱼贯而入，将食物从食盒中摆放在桌上后有礼的退去。文竹云樱二人便在一侧站定，等候吩咐。
　　用膳时我总觉得她们在看我，于是我便直接问她们，“为何偷偷瞧我？”
　　她们听完相视一笑，半点没有怕我的意思，文竹回道:“姑娘美过画中无数，我等便忍不住多看您。”
　　“画？”我拿起帕子擦拭嘴角“什么画？”
　　这时有小厮从门外走来他低头说道:“王爷有口信。 ”
　　她二人同时屈膝齐声说道:“我等听讯。”
　　“二位姐姐，王爷传口信给姑娘。”
　　她二人回望我，我便对小厮开口道:“请讲。”
　　小厮接着以穆七的口吻复述:“今日君父留我，恐不能回府用膳，府中烦闷无趣，都城中倒是热闹，可让文竹云樱带你游玩一番，我定尽早回来。”
　　那小厮传完话就离开了，只是文竹二人看我的眼神不太对劲，目光炯炯蕴藏了十分的期待似的，我猜来猜去猜不透，莫不成她们终日困在此处鲜少出府？
　　在她们这样的目光下，我笑着说了句:“初来乍到，对都城陌生的很，有劳二位了。”
　　我看到她们嘴角上扬，文竹说道:“衣衫皱了，请姑娘允许我等为姑娘重新装扮。”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并不觉得，“不必这样麻烦。”
　　“我等入府多年，府中没有夫人小姐，我等梳妆的手艺都生疏了，只愿姑娘莫要嫌弃我等。”
　　“怎么会嫌弃？”
　　“那让我等为姑娘重新梳洗。。”
　　她这样坚持，我便不再拒绝，我想装不装扮的又能怎样呢？
　　她们二人打开柜门，找出好多套衣衫对着我比划，最后选中一套雪青色广袖轻纱裙，梳了一个朝云髻，发间垂珠簪，额间眉心坠，粉黛轻扫，行步间环佩叮当。
　　燕国人似乎偏爱这样清脆的声响。
　　府门外阶前已有车驾等候，我在她二人搀扶下上了车，一路行驶至热闹的街头，这样一身行头，说句不自谦的话，香车美人怎不引人注目？
　　下车那一瞬间我突然想，身着华服，左右服侍，在众人瞩目下行走，做出高贵不容冒犯的模样，这本该是我做太子妃时要做的，如今……我自嘲的笑了笑，抛开那些混乱的念头，抬头向四周张望。
　　“文竹，我并不见街上的夫人小姐们也如我这样装扮。”
　　文竹云樱一并行礼，文竹说道:“想来是我等久不梳妆，这装扮已不时兴了，请姑娘恕罪。”
　　我虽说着“无事。”但总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不适之感。
　　街上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姑娘笑着打闹，一点儿不拘束自己，文竹问我是否要进店家看看，我摇了摇头拒绝，那些珠宝玉石我已司空见惯，绫罗绸缎宫中应有尽有，想来这些都是大同小异的，现下我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忽然起了一阵风，鼻尖传来一阵芳香，久久不散。我问:“这是什么味道？”
　　云樱回道:“这是城南的叠云树开花了。”
　　“叠云树？这是什么树，我从未听过。”
　　“这叠云树原先并不叫叠云树，因着它开花时，花朵层层叠叠如橘色云彩，才被人们叫做叠云树的。开花时真正是香飘都城。”
　　这样新奇，我说:“我想去看看。”
　　文竹说道:“姑娘且等一等，我去将车驾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