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月居春九

41、第 41 章

　　听说陛下开始隔三差五临朝听政了，想来是身子好了一些，最近陆郎中日日觐见，陛下龙体抱恙的已经是众所周知的秘密了。
　　自那日争吵后，殿下已有几日不曾来，陛下临朝听政，他应当也轻闲了许多，听说他这几日一直在侧妃处，那我只能祝他们一家和乐。
　　昨日玉洛向我告假，家中弟弟要娶妻，父母差人来报，想让她回去一段时日，我准了。
　　我说:“回了家中免不了要送些见面礼，明日一早，你我出宫去瞧瞧外边儿的东西，买一些好送人呢。”
　　“太子妃曾赐奴婢许多物件，赠礼足够了。”
　　“那怎么行？我赐你的便是你的，宫中的东西怎么好随意流到宫外去！”
　　玉洛听了低头应是。
　　于是今日让芽衣留在宫里，我同玉洛出宫去了，动身前芽衣委屈巴巴的说:“太子妃，您能给奴婢带些好吃的回吗？”
　　马车上我悄悄跟玉洛说:“从前我自己都不明白，怎么会把贴身的人教养成这样的性子。”
　　玉洛说:“太子妃自己也说了，芽衣是可爱的傻气。”
　　我握上她的手幽幽说道:“不全是，是我从前觉得，欠了你。”
　　马车走走停停，我们几乎行遍了东街。
　　“云月记……”这个我听说了很久，从未谋面的地方，如今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玉洛扶着我的手说:“城里的女子近日都爱来此处，这里的工匠师傅打造首饰很有一手。只是价格比其他铺子要贵上许多呢！”
　　“贵上许多？能有几多？怕我买不起吗？”
　　“夫人哪里的话。”
　　“进去瞧瞧吧！”
　　云月记的掌柜的十分热情，是个女掌柜。
　　“方才听同行们说，今日街上来了个新客，出手不凡，奴家早早便在恭候了。不知夫人想看些什么式样的？”
　　“我的婢女说你这金银玉石式样独特精巧，我这一圈看下来，也不过如此嘛！”
　　“想来夫人是见惯了好东西，寻常物件不入您的眼，鄙店倒还有些珍藏，夫人可愿随我到二楼一观？”
　　掌柜的将我一路引到二楼坐下，说了一句“请夫人稍候。”便同玉洛二人一起退了出去。
　　其实我不知自己这样做对不对，当穆七双手捧着木托来到我面前时，我不敢看他。
　　“这是店里最好的，夫人可要瞧一瞧？”
　　我笑着说了句:“我已有最好的了。”
　　“只要是你的自然都是最好的。”他问:“才几日不见，你怎么这样憔悴了？额上受伤了？”
　　我伸手摸上自己的脸，憔悴吗？他放下木托，在我对面坐下又问我:“淤青这样深，是谁做的？”
　　我摇了摇头，“是我自己不小心。”
　　“你的婢女说，你有事相求，出什么事了？”
　　“是有件麻烦事，我思来想去，除你之外不知道还可以找谁了。”
　　“只要你说，我一定去办！”
　　他还是那样光彩夺目，但与他从树上落下时又有不同，那时他像个仙人，可远观而已，如今……我看着他一时有些呆住了。
　　他轻笑一声，“你这样看着我，我真有些受宠若惊。”
　　我正觉得羞愧，他说:“你初次见我时，在树下许愿，那时候你的双眼明亮清澈，十分灵动。怎么才不过半载，它变得这样空洞？”
　　我低下头，十分想将自己藏起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也没有跟我故弄玄虚，他又说“此处待你不好，我愈发想带你走了。”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又摇了摇头，苦笑道:“我此生，怕是走不出大齐国境了。”
　　此时我也没想到，打脸来的这样快。
　　玉洛离宫半个月之后回来了，我也结束了同殿下互不理睬的日子。
　　临近中秋，皇后命我协理晚宴，她的身子逐渐笨重了，走路已不算很便利了。
　　中秋那日，皓月当空，宫中绚烂的灯火在月光照耀下都显得逊色几分。
　　宴上座次与陛下寿宴时相差无几，叫人没想到的是月辽国这次也派了使臣来，大齐与月辽长年征战，彼此战士死伤无数，国仇家恨早已刻进了骨血，竟也有讲和的一天吗？
　　宴会上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皇后身边的秋实姑姑来找我。
　　“太子妃，皇后娘娘乏了，请太子妃送皇后回宫。”
　　我不知有这一出，看了殿下一眼，请殿下示下，他点了点头，我便起身来到皇后身边搀扶着她。皇后离席时，我看见月辽国的使臣站了出来，却没听清他在说些什么。
　　从晚宴到皇后宫里，要走一条很长的桥廊，上下都是阶梯，搀扶着皇后我得更小心翼翼的低头看路了。
　　皇后说:“今夜好不热闹，你怪不怪我扰了你的兴致？”
　　“怎么会呢？儿臣本就不热衷这样的场合。还要多谢母后赐儿臣片刻清净呢。”
　　“听说前些日子又跟太子闹别扭了？”
　　“夫妻间哪有不闹别扭的，让母后记挂了，是儿臣之过。”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右手轻轻扶在隆起的肚子上，我看见她在笑，这笑容我曾在我母亲脸上见过。
　　“这些日子，你协同我办这场秋宴，辛苦了。”
　　“母后说这话便见外了。儿臣有幸，能为母后分忧。”
　　“我同你似乎有种缘分，今夜见你同太子相谈甚欢，也是临时起意，想要赠你件物什。”
　　“母后赐的，定是好的。”
　　她笑着说:“你从来是个会说好话的。”
　　一路来到皇后宫里，皇后走累了，在寝殿中坐下，挥挥手，秋实姑姑便去了偏殿，不一会儿端了个木盒子出来，约有一片竹简长。
　　秋实姑姑说道:“这是前些日子国舅赠与皇后的一尊送子观音像。”
　　我着实没有想到，皇后会送我这个。
　　“你与太子成婚不久，我并没有催促你的意思。这观音像属实难得，我赠你，愿它能给你带个好彩头来。”
　　秋实姑姑此时打开了盒子，那尊观音像，洁白如雪，油脂光泽，观音额间一抹红，一看就是精工巧匠细细雕琢而成，灵气逼人。
　　“这玉像额间是天生而成，通体由一尊白玉雕琢，没有丝毫瑕疵，你可喜欢？”
　　“母后，这样的珍宝……”
　　“珍宝配珍宝。”
　　回想与皇后相处的点滴，我并没有为她做些什么了不起的事，我受不起这样的厚礼。
　　“儿臣谢过母后，这样难得的宝贝，合该留在母后宫里头。”
　　“你不喜欢？”
　　“不，只是儿臣是个没福气的。这尊玉像在儿臣这，怕是没什么用处，白白糟蹋了这样好的东西。”
　　我见她又要开口，又说道:“母后……今年金桂开的晚，母后宫里竟有开得这样好的。能否赠儿臣几支？儿臣喜欢这味道。”
　　皇后显然没想到，她说:“不过是些金桂，你喜欢便带些回去。”
　　“谢母后，儿臣以为，金桂玉像都是应天地而生之物，母后赐的，便是金桂，儿臣亦欢喜万分。”
　　我捧着那一把金桂从皇后宫中走出来。玉洛跟在我身后，她问我:“太子妃从前并不格外喜爱桂花。”
　　“兴许，今夜的桂花闻起来格外香甜吧。”
　　“枝条太长，路过桥廊怕遮了太子妃的视线，不如交给奴婢？”
　　我看了看自己宽大的裙摆，觉得玉洛说得不无道理，转身将那些花枝交给她。
　　正在廊桥上走着，忽听对岸有争执声起。
　　“陛下此举，何异于卖女求荣？这些年来，陛下对安阳，难道从没有半点愧对之心吗？”
　　“臣妾绝不容许安阳吃这样的苦！请陛下细细斟酌！为了安阳，臣妾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听声音是槿妃和陛下，不知发生了何事，槿妃这样不顾仪态同陛下大呼小叫，甚至威胁恫吓！
　　我直觉不是好事，示意玉洛往后退，边退边观察着，此时槿妃的声音停住，遮住月亮的云朵也飘开了，我见陛下掐着槿妃脖子，掐得她双脚离地挣扎着。巨大的落水声响起，她被陛下扔进了水里！
　　枕边人……就这样毫不留情的掐死了……
　　陛下向这边张望，离得这样远，我却好像看见他鹰隼般的目光洞穿我的喉咙。他死死的盯着此处，四周开始有侍卫行进的声音。
　　我轻声对玉洛说:“你躲好不要动！找准时机就跑！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