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月居春九

37、第 37 章

　　我刚出世的时候，是父亲最风光的时候，那时大齐遭遇了几起反叛，反叛声浪之大，甚至使边疆诸国都蠢蠢欲动。
　　仁宗即当今陛下的父亲那时已垂垂老矣，被敌军追杀至护国寺地界，是父亲带领着军队，稳定了局面，母亲后来回忆说，父亲用兵之神，当世无双。
　　若没有我，父亲应当还能再风光下去的，但因为我的出生，因为那和尚的称赞，仁宗对父亲起了疑心，以父亲多年行军身负旧伤为由，夺取了父亲的兵权，封了他一个威远侯。
　　那时候父亲并不气馁，他说，朝廷若无征战，兵权不要也罢，朝廷若有征战，他披甲上马照样是一员猛将。
　　再后来，又是因为我，他连征战的机会都没有了。
　　玉洛和我相处了三年，她比我大一岁，但我总让她叫我姐姐，我六岁那年同样是敬王妃的生辰，又恰好是陛下封敬王世子，双喜临门声势浩大。
　　兄长有吟诗作对的朋友，不乐意带我们这些小娃娃，其他府上的小姐们，也不乐意同我玩耍，许是她们温柔文雅，与我这样不通礼仪的人走不了一道儿吧。
　　我知道，她们当面夸我，背后又指摘我，可我不在乎。
　　这宴会真是无聊极了，我让玉洛去瞧瞧兄长他们在做什么，他那边从来就比姑娘这边有意思。
　　“姑娘，我瞧着，公子们那边儿，似乎要跑？”
　　“跑？听起来很有意思。怎么回事，你快仔细说说。”
　　“我去那边儿瞧见那些公子们都换了衣裳，悄悄往外走呢。”
　　“往外走？往哪儿走？”
　　“我没敢跟着走。”
　　我往四周瞧了瞧，似乎没什么人注意我，于是我拉着玉洛也往外跑。
　　“姑娘，我们去哪儿啊？”
　　“你不知道我呀？我这样喜欢兄长，自然是找兄长去呀！”
　　“姑娘，那咱们不换身衣服吗？”
　　“你说的也是，咱这样是有点儿招摇。把头饰摘了吧！”
　　我印象中玉洛一直是这样，我想做的事情她都支持，从来不阻拦，也不问为什么，我犯错她就替我遮掩，实在遮掩不过也会陪着我受罚，她在我心中是极重要的。
　　我们跟着兄长他们出了府，可没追多久就追没影了。
　　我还记得那天天色有些阴沉，感觉快要下雨了似的，我跑乏了，走也走不动了，坐在街边石阶上，不由得埋怨起栾旭来“他们跑这么快，我都追不上了。玉洛，我走不动了，怎么办呀？”
　　玉洛说:“要不，我回去找软轿来？”
　　“算了，咱们还是一道儿回吧。你若走丢了我就找不着你了。”
　　人算不如天算，我刚站起来，没注意踩住了自己的衣角摔了一跤，一抬头，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正看着我。
　　在一个娃娃面前摔成这样，我羞愧难当又将头低下，玉洛来扶我。
　　我站起来拍拍衣角质问那娃娃:“你是哪家的，在这做什么？”
　　没想到那姑娘瞪着大眼睛说:“我是跟着你来的。”
　　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怎么会是跟着我呢？你可知道我从哪儿来的？”
　　“你从宴上来的。”
　　我惊讶的看着玉洛，我这是不是又闯祸了？
　　“那……我现下要回了，你跟我一道儿回吗？”
　　那小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说:“好！姐姐背我。”
　　我自己都走不动又怎么背得动她？我瞧了瞧玉洛:“玉洛……要不然，你还是回去叫人吧？”
　　玉洛点了点头，嘱咐我们在原地不要走动。我也嘱咐她，路上一定当心，别被坏人抓去了。
　　我没想到，玉洛没有被坏人抓去，我和那女娃娃却被歹人盯上了。

　　当我睁开眼时，我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那女娃娃趴在我边上，还没有醒来。
　　我听见门外有人交谈:
　　“今日运气真好，一下遇上两个容貌这样好的。”
　　“看她们绫罗绸缎的，咱可别抓了不该抓的。”
　　“达官贵人家里头出来，会不带几个伺候的？放心吧，看那模样也就是家里有些银钱罢了。”
　　“我还是有些摸不准，心里慌得很。”
　　“你怕啥嘛！主子说了，咱朝廷里边有人！有大官！你怕啥嘛！”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样，等那两个丫头醒了，我们问问，若真是有权有势的人家……”
　　“咱就放了？”
　　“找死呢你！放了她们，咱们还有活路吗？”
　　“那咱们怎么办？”
　　“一不做二不休……保证没人知道。”
　　我听着害怕，不敢出声，那两人在门外又说了些什么，我都听不进耳朵里了，等他们推门时我装作仍旧昏迷的模样，我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冷不丁被他们泼了一盆水。
　　那女娃娃被泼醒了就大哭，我怕惹怒了那两人，便捂上了她的嘴。
　　有一人问道:“小姑娘，你们是哪家府上的？我们兄弟送你们回府去好不好？”
　　我答:“我们……我们住在城外的庄子里。”
　　那二人对视一眼又问:“那你父亲是做什么的？”
　　“父亲……父亲是给贵人们送布匹的。”
　　他们二人“哦”了一声，便径自出门去，不管我们了。女娃娃在我怀里一直哭，我只好悄悄地跟她说:“别怕，别怕啊，我父亲可厉害了，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我们被扔在一个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没有水也没有吃的，不知过了多久。
　　那小女娃眼巴巴得望着我，又一次对我说:“我饿。很饿。”
　　我想，我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然后我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个与我一般大的少年端着吃食走进来了，他将吃食放在我们面前，说了一声“请姑娘用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