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案齐眉》月居春九

32、第 32 章

　　出发那日我带着玉洛和芽衣，以及殿下拨的护卫上路了。
　　护国寺地处偏远，尚武，寺内武僧众多，在先皇刚登上帝位之时曾为平叛保皇立下大功劳，因此改名护国寺。
　　与玉清寺不同，护国寺建立在崇山之上，如同一柄大斧头劈平了山尖，才能在此处立了一座庙宇。
　　护国寺四周没有参天大树，一片空阔，放眼望去，地上铺满了平整的青石板，车轮行过，咕噜噜作响。
　　从宫中到此约有一整日，因为没有遮阴处，酷暑时节甚是闷热，尤其在马车中。
　　护国寺从前名声不显，少有人来，自改名之后，倒常有官宦人家上香。但架不住玉清寺更近，风景更好，因而像这样的天气，大家还是去玉清寺多。
　　进了寺中安顿好已入了夜了，简单用过晚膳，有小沙弥告知明日寺中安排，诵经听讲都有时刻，明日会有人来引导，至此这一日路途就结束了。
　　寺中作息定律比宫中更为严苛，夜间少见僧人们行走，我们便在此时安稳的度过了两日，第三日晌午，沙弥说寺外有人寻，我让玉洛出去瞧瞧，是个小乞儿，有人出钱托他来告，侯府起火了。
　　彼时我正在抄经，笔杆禁不住抖了抖，墨水滴落在纸面上。
　　芽衣轻呼一声，抄了半日的经文就这样作废了。
　　“那乞儿人在何处？”
　　“就在门外，奴婢这就将人领进来。”玉洛说着向外走去，不多时带进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娃。
　　我问他:“你可知我是谁？”
　　他左顾右盼，而后回道:“大约是太子妃娘娘。”
　　“你既知我是谁，你也该知道，在我面前说谎话诓骗我，是要严惩的。”
　　“我没有说谎话！”
　　“那我问你，是你亲眼见着承毅侯府着火了？”
　　“是，我亲眼看到的。”
　　“何处起火？”
　　“南边的小门，火很大呢！”
　　南边的小门是平日膳房仆妇进出的地方，往里是膳房，膳房过去连着一片小池塘，再往里过一段廊桥就是兄长的小书房。
　　我又问:“你来时可有人救火？”
　　“有啊！有很多，还有当官儿的呢！”
　　“谁让你来的？”
　　“不知道，看不清，给了钱让我来。”
　　“他告诉你，我在此处？”
　　“是呀！他告诉我的，太远啦，我不想来，但给我一两银子呢！太多啦，要不我才不想来的。”
　　“什么时候起火的？”
　　“昨儿夜里呀！”
　　玉洛说:“太子妃，昨儿夜里到如今，想必火已经灭了，您不要太担忧。”
　　是呀，昨儿夜里到现在，火若不灭，整个侯府也烧的差不多了，一想到此处，我又觉得脑仁疼。
　　“太子妃，您若实在放心不下，奴婢回去看看。您到此还不足两日，殿下那边儿，面上不好看。”
　　我明白玉洛说的在理，“就照你所说。我和芽衣再待上几日。往返徒劳，你回京后便全心全意善后，不必顾忌这边。”
　　“奴婢这就收拾东西返京。”
　　“兄长那边的消息，你也多留意。”
　　“奴婢知道了。”
　　玉洛行礼告退，那小乞儿轻扯她的裙角，“能带我一程吗？”
　　我看向他，望见那磨破皮的双脚，不细看都看不出他还穿着一双草鞋，脚丫子像煤灰里淌过几回，黑的不像样子。
　　我问他:“你怎么来的？”
　　“跑一段走一段，就到了。”
　　我们主仆三人对视两眼。
　　芽衣问他:“小孩，你父母呢？”
　　那小孩瞪了芽衣一眼，随即低下头噘着嘴不说话了。
　　“玉洛先去收拾。芽衣去找一身能换的衣裳鞋袜让他换吧。”
　　她们二人各自出门，留下我同那小乞儿在房中，我从座椅上站起，“豆糕你吃不吃？”
　　他抬头望着我，我将糕点推到他面前，又倒了杯水。他默不作声，我便坐回去，抽了张纸重新誊抄。
　　“如是我闻。一时，佛住王舍城……”
　　那小乞儿不知何时站到我身边来，轻声念着那篇写废的经文。
　　“耆，耆老的耆，耆阇崛山，是一说法之地。”
　　“我知道！我只是没念出声，我心中知道！”
　　我没反驳他，问道:“你识字？”
　　他“嗯”了一声，退到门边去了。
　　不久玉洛和芽衣回来了，芽衣打了盆水，领着小乞儿出去让他擦拭，过后又领着他来向我辞行。
　　那小乞儿洗干净了脸，倒也清秀，我又想起他识字的事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又不说话了，他不说话我也不勉强，“玉洛，此时出发到京城，最快也要天明了，夜间行路一定当心。”
　　玉洛应了声，牵着那小乞儿就要出门，看不出来，玉洛是个喜欢小娃娃的。
　　此时那小娃娃突然停下脚步回头说道:“发大水，死了。”然后挣脱玉洛的手向前跑去。我们三人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突然明白，他是在说，他的父母，遭遇水患离世了。玉洛赶忙上前去追。
　　“你说，他是崇州人吗？”
　　芽衣回道:“奴婢不知。”
　　“我们去崇州时，水患已退去大半，也未曾踏入吴县半步，我们只看见那些幸免于难的百姓，却不见那些葬身水患的人，不知殿下……”
　　“太子妃……”
　　“无事，继续誊抄吧，今日才第二日呢。”